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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前任當(dāng)丞相了在線閱讀 - 第26節(jié)

第26節(jié)

    任瑾見狀,無奈地輕搖了搖頭:“看來一時半會兒也走不了了,你們聊,我去前邊交代些事兒?!?/br>
    眼看著任瑾漫步走遠(yuǎn)了,文旌才轉(zhuǎn)回頭,緊凝著任遙:“你是不是后悔答應(yīng)要嫁給我了?”

    任遙愣愣地看了他一會兒,倏然輕笑出聲。

    文旌臉色越發(fā)冷凝:“你笑什么?我很可笑嗎?”

    他見任遙一個勁兒只顧著笑,也不答他,越發(fā)眉目緊蹙,出言恐嚇道:“我告訴你這事容不得你后悔,你要是敢后悔,我……”

    “我不后悔?!比芜b斂去笑意,直望入文旌眼底,認(rèn)真地又重復(fù)了一遍:“我不后悔?!?/br>
    文旌凝睇著她,緊繃的輪廓漸漸舒緩開,眼中那簇凜寒的光也漸漸溫暖起來,他輕舒了口氣,握住任遙的手,道:“我都知道了,阿遙,不管發(fā)生了什么事,我們一起去面對,你要相信我,我絕不會姑息她?!?/br>
    任遙眉眼微彎,卻牽出幾分擔(dān)憂,幾分悵然:“南弦,我就是后悔這個,這件事本不該把你牽扯進(jìn)來?!?/br>
    文旌搖頭:“義父將我養(yǎng)大,栽培我成人,你與兄長也皆視我如血脈相連的親人,若我一昧置身事外,如何對得起你們?況且事關(guān)我父汗,我若是明知他有冤情而不替他伸冤,那我豈不是妄為子,妄為人?!?/br>
    任遙凝著俊秀又決絕的面龐,嘴唇蠕動了幾下,卻又不知該說些什么,唯有反握住文旌的手。

    兩人樹影下執(zhí)手而立,背后映著淺藍(lán)的蒼穹,成了一幅著色適宜的圖影,落到了遠(yuǎn)處扶風(fēng)的眼中。

    他卻并不覺得適宜,只覺格外礙眼,不禁冷哼了一聲。

    “你又怎么了?”

    江憐剛部署好了神策軍,從他身后走近,諄諄勸道:“不管任小姐將來是不是丞相夫人,現(xiàn)如今咱們可是住在任府里,我勸你對任小姐和任大公子就算做不到好顏色,起碼也客氣些,到底是吃人家的,住人家的?!?/br>
    扶風(fēng)唇角輕挑,透出幾分譏誚:“可真應(yīng)了那句話,吃人嘴短,拿人手短?!?/br>
    一慣好脾氣的江憐這一回兒卻絲毫不示弱:“是,這是老祖宗留下的話,應(yīng)當(dāng)是有道理的,該短的時候就得短,不然成什么人了。”

    扶風(fēng)咬了咬牙,冷聲道:“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你以為當(dāng)年丞相就是跟那位嬌滴滴的任大小姐吵了一架,就自己跑去北疆了嗎?我告訴你,他當(dāng)年是被人逼去的!被人綁去的!將他逼上北疆的始作俑者就是你嘴里那好心的任大公子!”

    “你個笨蛋,難道你就沒看出來,自從丞相回了家,跟他這位義兄之間是客氣有余,卻總好像隔著一層似得嗎?”

    江憐吃了一驚,剛想說些什么,陡然警惕起來,將手摁在劍柄上,沖蘆葦林后厲聲道:“誰在那里?出來!”

    林中靜默了一陣,隨即傳來細(xì)碎的拂曳聲,任瑾輕撩著衣裾從里面緩步款款而出,道:“抱歉,無意偷聽你們二位談話。剛聽了個開頭,怕一出來大家尷尬,原想等你們走了再出來的。”

    第34章 昔年

    這話說得很是婉轉(zhuǎn)、溫和,還帶著一絲絲疏離的客氣,讓人想發(fā)作也無從下手了。

    江憐是個能沉得住氣的,還知道凝下心思想一想這事該怎么辦,這畢竟是丞相的義兄,總得顧全顏面,不能讓大家都難看。

    但扶風(fēng)卻不管這一套,他當(dāng)即就要上前理論,話還沒出口,就被江憐眼疾手快地拽了回來。

    他罕見得形色嚴(yán)厲:“你不要胡來!不管當(dāng)年發(fā)生了什么事,大人自己都沒說什么,輪得到你在這里替他出頭嗎?”

    扶風(fēng)依舊一臉執(zhí)拗不忿,但聽了這話,掙扎的動作卻小了許多。

    江憐見他有所松動,忙趁熱打鐵,扣住他的肩胛,低聲勸道:“你得替大人想一想,你看看他回京后的表現(xiàn),如果當(dāng)真是記恨著從前的事,想跟家里人一刀兩斷,會是如今這模樣嗎?孰是孰非,恩多怨多,他心里是有數(shù)的,咱們外人又能看得多清楚?”

    扶風(fēng)又別扭了一會兒,總算是被江憐勸下了,怒氣沖沖地狠瞪了任瑾幾眼,拂袖轉(zhuǎn)身離去。

    江憐一直望著他走遠(yuǎn)了,才回過頭沖著任瑾抱劍微揖,正想轉(zhuǎn)身走,被任瑾叫住了。

    寒風(fēng)瀟瀟在耳,吹動身側(cè)的蘆葦蕩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波浪,細(xì)碎的雪花迎面打在臉上,帶著冷硬觸感,慢慢消融,化作水漬漫開。

    雪花兒消融只在一瞬之間,但那點冷意卻直滲入到皮膚里,慢慢散開,半天也暖不過來。

    任瑾攏了攏大氅,道:“其實我是想問一問,江大人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追隨南弦的?你遇見他時,他又是個什么境況?”

    江憐垂眸沉默片刻,斟酌著開口:“我是在北疆遇見大人的,那時北狄騎兵入關(guān),對百姓燒殺劫掠,混亂不堪。而當(dāng)?shù)胤丝苁⑿?,各豎旗幟,更是亂上加亂。大人身邊只有一劍,一人——那人就是扶風(fēng),他是最早跟在大人身邊的?!?/br>
    他略停頓了下,悄悄覷看任瑾的臉色,雖然任瑾依然溫和文雅,但他猜度任瑾大約不想聽過多關(guān)于扶風(fēng)的事,便岔開:“其實在遇見陛下之前,我們的日子并不好過。不是為別的,主要是缺錢。大人為人又剛正,不肯隨濁波而流,劫掠之事是萬萬不肯干的,所以只能熬著窮日子。”

    “我們晚上露宿荒野也就算了,主要是餓肚子,餓得人心里發(fā)慌,逮著只野兔都恨不得連皮毛生吞了。最可氣的,是還有人總來sao擾大人……”

    “什么?”任瑾的聲音略微嘶啞,瞳孔驟然放大,像是懷疑自己聽錯了。

    扶風(fēng)嘆道:“北疆本就魚龍混雜,有些登不得臺面的癖好也大為盛行。大人又長了這么一張招人的臉,自然——本來大人不屑于較真,真有不長眼的抓住了打一頓就算了,可這樣嚇不住人,總要不怕死的往上撲,后來大人沒耐煩了,抓住一個放了點血,吊在轅門上,才算都震懾住了。大人兇狠殘忍的名聲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傳出來的……”

    他說的甚是含蓄,但只消細(xì)想就該知道想要震懾住那群牛鬼蛇神,單靠‘放了點血’肯定不行。

    任瑾聽著,面上神情看上去依舊平靜,可是縮在袖氅里的手卻默默攥緊,拇指抵在虎口處,指甲深深嵌入rou里,微微顫抖。

    江憐心細(xì),看出了他平靜之下所掩藏的痛苦與愧疚,心中略有不忍,強提起一抹笑:“不過這日子也沒過多久,我們就遇見陛下了?!?/br>
    一提到趙煦,他那雙有點姑娘氣過分精秀的眼微微彎起,大有一掃沉郁,瞬時明亮起來的感覺。

    “陛下雖然外表不羈,但其實是個極精明會打算的人,那時候他也算是龍遇淺灘,落難至此了,但手里終歸還有些銀子,還有些人追隨,雁北王的名號打出去,還是稍稍能唬一唬人?;煜聛?,日子倒還過得不賴?!?/br>
    江憐雖然說著話,但心里總提著一股勁,時刻留意著任瑾的臉色。他跟扶風(fēng)不同,扶風(fēng)自幼是孤兒,混跡于綠林,直來直往慣了,做事說話從來只憑本心,不會考慮太多。

    但江憐恰好相反。

    他家中有寡母弟妹在,自小摸爬滾打著混生路,擅長看人眉高眼低,為人謹(jǐn)慎,與扶風(fēng)正好是兩個路子。

    他不留痕跡地看著任瑾的臉色,覺得似乎和緩了許多,便松了口氣,語調(diào)也不自覺輕快了起來:“雖說后來陛下能殺回長安、承繼大統(tǒng)全靠了丞相的綢繆,但最開始,確實是陛下在艱難險境里拉了我們一把,丞相雖然極少將情緒外露,但我想,他還是記在心里的?!?/br>
    任瑾默了默,眉目長斂,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過了許久,他才道:“南弦就是這樣,外表冷冰冰的,其實極重情義,什么都裝在心里?!?/br>
    這話里含著一絲細(xì)弱的嘆息,若煙似霧,不深辨,根本察覺不出。

    文旌將自己帶來的神策軍和趙煦帶來的禁軍清點了一遍,有兩千多人,而再往前走便要出了北衙四軍的轄圈,他擔(dān)心如此張揚,會將趙煦置于危險之中,想削減一些。

    但略一思忖,便否了這個想法。

    魏太后在朝中手眼通天,這個時候怕是早就知道趙煦和自己來了荒村,若萬一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要下狠手,削減趙煦身邊的禁軍會令趙煦更危險。

    思來想去,當(dāng)前唯有一法。

    文旌將手爐塞給任遙,徑直走到趙煦的御輦側(cè),打開簾子,道:“陛下,你出來,臣跟你商量件事。”

    趙煦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彎身出來,見文旌一雙手凍得通紅,將自己手爐硬塞給他,縮起脖子,道:“有話快說?!?/br>
    文旌道:“你給我寫一封詔令,用印,讓我?guī)ソo舒城。然后……你就回去吧。”

    趙煦睜大了眼:“什么意思?要轟朕回去?”

    文旌皺著眉環(huán)視了一圈周圍地形,這里雖荒蕪破敗,但卻是勾連四條官道的樞紐之地。且地勢低洼,無險可守,一旦有人來攻,四處都是破綻,四處都漏風(fēng),根本守不住。

    他暗惱自己剛才一直意氣用事,到現(xiàn)在才察覺無形中趙煦已將自己放在了極為危險的境地。

    文旌凜聲道:“你不懂兵法,我一時半會兒跟你說不明白。這個地方不宜久留,若有人想犯上弒君,我們根本毫無抵擋之力?!?/br>
    說罷,也不等趙煦將反駁的話說出口,直接拎起他的衣領(lǐng)進(jìn)了賭坊,向霍都要了筆墨紙硯,逼著他寫詔書。

    趙煦十分不情愿,可奈何頭幾乎快要被文旌摁到硯臺里,掙扎了半天無果,終于放棄,大叫一聲:“好了!朕寫就是了,你是朕的丞相,是朕的兄弟,不是朕的祖宗,對朕客氣些!”

    文旌這才松開手。

    趙煦洋洋灑灑寫了詔書,承諾只要舒城將當(dāng)年事如實告知,留下口供,他就派禁軍護(hù)送他去蜀中。

    寫罷,他將筆往硯上一扔,還存了幾分怨氣地睨了文旌一眼,從內(nèi)侍手里接過隨身帶著的印璽。

    文旌握住他的手腕,止了趙煦蓋印。

    “這是宮印,你不是隨身帶著私印嗎?”

    趙煦沒好氣道:“朕下詔,什么時候用過私???那不是不倫不類……”他腦中驟然閃過一道清光,好像想到什么,慢慢息了聲。

    文旌望向他,慎重道:“此事線索全指向了魏太后,若真有個結(jié)果便罷,若是沒有,陛下可是將自己也搭進(jìn)來了?!?/br>
    “白紙黑字,印著玉璽的詔書若是落到了別人手里,便是陛下不敬嫡母的鐵證。”

    “但是用私印,可以留有一絲余地。可以說陛下顧及南弦的從龍之功,禁不住臣的哀求才勉強答應(yīng)臣來調(diào)查當(dāng)年義母的命案。僅僅是私情,還能有辯駁的余地。”

    趙煦直直地看著文旌,將那方宮印緊攥在手里,手指勒得發(fā)青,道:“你是想把一切都攬到你自己身上?”

    文旌平靜地點了點頭。

    趙煦盯著他那雙幽黑深邃的瞳眸看了許久,問:“南弦,你跟朕說實話,你為什么這么關(guān)心十三年前的舊案?”

    他趕在文旌要回答前擺手道:“你別說你想替你義母伸冤,也別說你是為了任遙不惜博美人歡心。從舒檀在清泉寺說出他們家的恩怨糾葛跟鐵勒有關(guān)時,你就不對勁兒了。那個時候可還沒把殷如眉牽扯進(jìn)來?!?/br>
    趙煦握住他的胳膊,面色深凝:“南弦,難道在你的心里,覺得朕不值得你相信嗎?”

    文旌直挺挺地站著,視線垂落,緘默不語。

    而趙煦也不催他,只安靜站在他面前,極有耐心地等著他的回答。

    文旌驀得抬頭,搖了搖:“沒有,我沒有事情瞞著陛下,你想多了。”

    趙煦面容僵硬了片刻,隨即輕挑了挑唇角,以此來掩飾他眸中流露出的失望,平聲道:“好,你說沒有那就是沒有,朕信你。”

    說罷,將宮印放下,從衣袖中摸出私印,蓋在那已寫好的詔書上。

    任遙和任瑾一起進(jìn)來,任遙伶俐地從文旌手里接過御筆親書的詔書,放在熏籠上烤干,明眸熠熠,看向文旌:“那我們可以走了吧?”

    文旌點頭,抬起胳膊握住了任遙的手。

    兩人十指相扣,宛如藤蔓相攀,難以分離。

    任瑾微低了頭,眸中仿佛流轉(zhuǎn)過什么東西,一抬頭,又盡數(shù)掩去,他看向文旌,淡淡道:“我同你們一起去,南弦,有些事……我想跟你說清楚?!?/br>
    文旌一怔,頗有些意外地看向兄長,默了默,輕輕點了點頭。

    西風(fēng)獵獵,吹動車幔不斷搖擺,文旌挑起簾子看向遠(yuǎn)方,見那逶迤如盤山之龍的御駕儀仗已漸行漸遠(yuǎn),距離那巍峨的長安城樓越來越近。

    他緊提著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突然一愣,低頭,任遙往他嘴里塞了什么東西。

    方方正正,又很硬,卷動舌頭砸吧幾下,便有桂花甜味蔓延開來。

    任遙也塞給任瑾一顆,微微一笑:“桂花糖,還記不記得我們小時候最愛吃的?!?/br>
    兩人皆笑了,放慢了動作,細(xì)細(xì)品味著融化在舌尖的那抹香甜,那股味道,仿佛是他們那無憂無慮的年少時光,清澈香甜,令人追憶,難以忘懷。

    任瑾抿了抿唇,道:“南弦,我一直欠你一句對不起,三年前的事,是我對不起你?!?/br>
    第35章 遇襲

    文旌微微垂下頭,靜默了片刻,有一些難以言說的復(fù)雜情緒透破眼睫,輕緩落了下去。

    任遙眨巴了眨巴眼,歪頭悄悄沖任瑾問:“大哥,你在說什么?。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