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jié)
他按開打火機(jī),跳躍火苗瞬間映亮了他深邃的眼。他的面容在薄薄煙霧后變得模糊不清,情緒難辨:“小烏龜……” 他這樣叫她。 玄微一愣,誰給他的熊心豹子膽? 他把那柱香插入香爐,莞爾:“新年快樂。” 然后還拜了三拜,每一次作揖,上身都躬到快栽向地面,還拖著聲音,振振有詞:“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玄微失語。 看來此人酒全灌到腦子里去了,已然開始神志不清。 玄微決定給自己開個結(jié)界,隔絕他的嗓音,讓世界回到令她舒適的安靜。 這時,男人臉微微紅著,自顧自笑出聲來:“呵,對不起。” “不是故意的,我喝醉了……別淋我,行不行?” 她才不會淋他,陸晅是典型的給點(diǎn)陽光就燦爛給點(diǎn)雨水就泛濫,若是此刻施法制他,就是助長氣焰,顯得自己在乎,可不就遂了他的意。 玄微保持漠視,看他還能玩出何等花樣手段。 可陸晅似乎失了力,做完這一切,就盤腿坐回地板,靠著墻,一言不發(fā)朝這望。 光線柔軟,睫毛在他眼下繪出密影。 這么木訥地坐了會,他突地像記起什么似的,直起身來翻自己褲兜,取出一把東西。 緊接著,他打水漂一樣,往缸里丟硬幣。 看著是投幣,人卻已經(jīng)把自己代入灌籃高手,每拋出去,必定念叨一個:“三分,兩分,三分球……” 玄微已屏息入定,屏蔽外界一切聲響。 就是不時有東西蹦到她殼上,以她多年深入骨髓的敏銳知覺斷定,這玩意是硬幣。 她蠢蠢欲動,但暫且壓抑著,不露聲色等著,等陸晅砸完,氣息遠(yuǎn)離,回了衛(wèi)生間。 她才探出頭,再伸出爪爪,扒了扒新來的錢幣,都是嶄新的一元錢幣,顯然不久前剛從銀行換取,幾乎沒有風(fēng)霜世故的氣味。 玄微隱約聽見里面有人聲,她眉心微蹙,側(cè)耳細(xì)聽。 是耳熟到不能再耳熟的,陸晅的嗓音,他認(rèn)真的腔調(diào)她從所未聞: “當(dāng)我女朋友行嗎” 第32章 第三十二枚硬幣 陸晅宿醉醒來時, 天光已亮。 昨夜他倒頭就睡,窗簾都沒拉,以至眼睛一睜, 日光已經(jīng)溫柔地敷了他滿臉。 他微微擰了下眉,摸出手機(jī)看時間。 10:24 1月1日星期三 己亥年臘月初七 十點(diǎn)半了。 他倏得坐起來,元旦假期, 自然沒有平日上班緊迫。 可自打玄微住來這邊,他平白無故cao心起她一日三餐,基本沒自然醒過,今天是睡得不錯,但也疏忽了這個大胃王清早口腹之欲。 陸晅稍稍舒展胳膊,翻身下床。 行至樓下,客廳廚房都空空蕩蕩,龜缸里不見她任何蹤跡。 陸晅凝眸看案上香爐,里面多了些嶄新香灰,當(dāng)中一截似乎還未燃燼,就熄滅了。 零碎記憶涌來,像午后湖水,晃著碎光, 看不真切。 陸晅努力將它們撫平, 拼湊完整,不一會, 他大概想起了昨晚半醉歸來所做那些糗事, 還愈發(fā)清晰, 變得歷歷在目。 嗐,他抓了下劉海,呼出口氣,拿出手機(jī)撥給玄微。 —— 彼時,玄微正在外邊逛小吃街,她非身體殘缺之輩,更不是嬌生慣養(yǎng)一碰便折花朵,凡人長睡不起顧不上她便罷,難道她還會餓死不成? 更何況,他最近越發(fā)瘋癲,在男女私情上邊大做文章程度令人膽寒,考慮到自己身心康健,她決定離陸晅遠(yuǎn)些,盡可能減少與他共待一室時間,能跟他處這么久,無非是貪圖這種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暖飽日子,等春暖花開,她就離開他溫房,回到山寺,重拾逍遙自在。 今天天氣不錯,不困在那逼仄人類牢籠里,玄微格外松快,哼著曲兒,步調(diào)都帶了節(jié)奏,在石板路上恣意踢踏。 溜達(dá)流連一路,她停到一個炸油墩小攤前,每種口味都指了指,說各來一樣,給她包上。 店家看她人小胃口大,不禁笑著說,“好呢,只怕你吃不完。” “不會。”玄微搖頭,剛要把一只剛出鍋rou餡兒油墩子拿起來吃,兜里手機(jī)嗡嗡在震。 玄微吱吱磨了兩下板牙,把它接通:“歪——” “在哪?”男人問話單刀直入。 “外面?!?/br> “哪?” “你管不著?!?/br> “……”他不死心:“帶錢了么,還到處亂跑。” 這話說得她跟個窮苦逃犯似,玄微低笑一聲,不留情面揭他老短:“你昨兒給我扔了不少,我看今天出來搓個早飯剛剛好呢?!?/br> 陸晅好像被這話給堵了一下,過了會才問:“只扔了錢幣?” 她直言不諱,沒一點(diǎn)女孩子家該有嬌羞:“還許愿說要我當(dāng)你女朋友,三十六個幣,全是一樣話,吵到我耳鳴,一宿都沒睡好!” 陸晅:“……”他隱約有些印象,口氣軟下來:“抱歉?!?/br> 過了會,他反應(yīng)過來:“你就拿去買早點(diǎn)?” “已經(jīng)是我錢,怎么花都是我意愿?!?/br> 他認(rèn)真提議:“起碼留一顆下來做個紀(jì)念吧?!?/br> “你少癡心妄想,”玄微把油端子叼進(jìn)嘴里,含糊回:“花光了清空了我才覺得舒服。” “行,”陸晅不甘心地妥協(xié):“花完了就回家?!?/br> 玄微堪堪掀著眼皮:“你說回家我就回家?你是我娘親?” 陸晅覺得她根本不是王八精,是個杠精,杠上開花。她身份特殊,他生怕她一不留神就跟上回一樣,在外人面前露餡,可轉(zhuǎn)念一想,遇到他之前,她也過得有條不紊,潛藏在寺里,幾乎沒人留意。 他陷入困惑,到底是她攪亂了他生活,還是他過分干涉她習(xí)性,難以一言定論。 陸晅極力克制著這些他以往一慣覺得病態(tài)控制欲與占有欲,不咸不淡說:“那你玩?!?/br> 道了聲別,陸晅按掉通話。 今年元旦他足有三天假期,玄微在外面浪蕩找樂,他也不能像個孤苦伶仃空巢老人,整天宅在家里無所事事空虛度日。 他從背包里翻出健身卡,決意趁此時機(jī)出去鍛煉身體。 簡單吃了頓午餐,下午他就收拾好運(yùn)動服,提上包步行去悅動健身會所。 陸晅外形突出,出手又干脆,前臺女生對他印象很深,只消一眼就認(rèn)出來是前兩天剛辦卡那位客戶。 “陸先生,”她熟稔熱切地招呼他:“這么早就過來了呀,于老師這會不在,要不要幫你打個電話喊他過來?!?/br> 于老師是他私教。 陸晅搖頭:“不用,我自己待會。” “哎,那行,看你方便。”女生遞來一只鑰匙繩圈。 時候尚早,但大廳里人不算少。 跑步機(jī)區(qū)域人最密集,男女均有。 陸晅把繩圈套到手腕上,拎著包往男性更衣間走。 停在自己柜子前,陸晅開始換衣服。扯掉t恤,陸晅把蓬亂額發(fā)朝后捋了下,他身材不差,至少在他們這一行中頗為罕見。腰線窄長,小腹平坦,是高中男生才該有干凈體態(tài),像青蔥球場上隨意掀起衣擺抹臉少年,會讓偷望他女孩捂眼紅臉,但羞于起半分露骨欲念。 室溫剛好,陸晅套上運(yùn)動服,手一帶,關(guān)上柜門。 他眼瞼微微一撇,就瞟到同個走道里多了人,與他隔著三扇格柜,正朝他這看過來。 是個男人,當(dāng)然,這間更衣室里也不可能存在異性。 男人看上去與他年紀(jì)相仿,四目相對,他依然盯著他,并未移開目光。 他眼神大膽,有一種不加掩飾審察感與進(jìn)攻性。陸晅稍感不適,禮貌地抿了下唇,微微頷首,轉(zhuǎn)身就走。 大廳地板異常干凈,打了蠟一般能清楚映出人影。 陸晅找到一架無人跑步機(jī),在顯示屏上調(diào)好參數(shù),慢跑熱起身來。 過了會,他身邊那臺空著跑步機(jī),也被人占用。 陸晅調(diào)整著氣息,側(cè)目看身邊人。 居然是剛剛更衣室那個男人。 他注意到陸晅視線,彎唇笑了笑:“你好?!?/br> 他嘴唇亮晶晶,像涂了層?xùn)|西,很招眼,陸晅不由多瞥他兩眼。 男人皮膚很白,眼尾上挑,有一對張揚(yáng)招風(fēng)耳,寸頭理得相當(dāng)平整,這本應(yīng)是比較男子氣概頭型,可卻被他周身氣質(zhì)完全壓制,陸晅無法用準(zhǔn)確詞匯來概述這種氣質(zhì)——陰柔?邪氣?尤其他身上有一股極其濃郁香水味,像是瓶子草為了獵捕,分泌出來一種花蜜。 相當(dāng)沖鼻。 陸晅抑制著想要皺眉**,健身房基佬多是常態(tài),除去性取向,大家都只是過來運(yùn)動普通人,他不多在意,點(diǎn)了下頭,便正視前方,跑自己。 可那人突然同他搭訕:“誒,你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