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纏住腳踝的下一刻，她下意識回頭看陸晅情況，他是凡人之軀，也不知道會(huì)不會(huì)被誤傷。

    這一瞥，卻發(fā)現(xiàn)男人被困在一圈結(jié)界之中，拍打著并不存在的透明墻面，在焦急呼喊著什么。

    他們根本聽不見彼此聲音。

    世界靜謐，也是這個(gè)失神片刻，玄微被重重甩向高空，她后腦狠摜到天花板上，痛到罵娘。

    下一刻，淚花滲出，天旋地轉(zhuǎn)。

    一只小龜砰得砸到地面，骨碌碌滾出老遠(yuǎn)，如同塌方崩下的一塊爛石頭，無人問津。

    勝負(fù)已定。

    包廂回歸原狀，焉潯冷哼一聲，重新坐回沙發(fā)，翹起二郎腿。

    他舉起話筒，輕悠悠哼起一首舊時(shí)老歌：“有愛情還要面包，有房子還要珠寶，瀟灑漂亮怎么吃得飽……”

    第34章 第三十四枚硬幣

    焉潯不急不緩唱完了整首歌, 才將陸晅身周結(jié)界撤下。

    陸晅直直朝玄微奔去, 灰殼小龜一動(dòng)不動(dòng), 仿佛風(fēng)化一般，一敲就會(huì)碎成粉末。

    陸晅心口揪痛, 喊她：“玄微！玄微！”

    并無反應(yīng)。

    他胸腔漫長起伏，抬頭看焉?。骸澳惆阉趺礃恿?？”

    “它又沒死, 你兇我做什么，”焉潯傾身，拈了顆葡萄送進(jìn)嘴里, 氣定神閑：“我懷疑它連暈都沒暈, 只是丟臉丟大發(fā)不敢出來罷了。”

    他睥了眼玄微：“你知道它就是只王八嗎？”

    不等陸晅言語, 他率先回答：“看你反應(yīng)，你肯定早就知道了?！?/br>
    陸晅一言不發(fā), 撿起小龜，小心放進(jìn)自己大衣兜里。

    “絕望嗎？在里面看著的時(shí)候, 是不是特別無能為力，”焉潯咧唇一笑，極度惡劣：“為什么要喜歡妖，還喜歡這種爛到?jīng)]眼看的?！?/br>
    陸晅牙根咬緊，快步朝他走去，抓住他衣領(lǐng), 一把將他從沙發(fā)上拎起。

    焉潯瞪大眼。

    男人一拳過去, 他倒回沙發(fā)。

    他這一下極重, 焉潯腮幫子頓時(shí)火辣辣的, 唇腔血?dú)鈴浡?/br>
    焉潯靠那沒動(dòng)，揉起下頜，不氣不惱，反倒跟發(fā)現(xiàn)新大陸似的笑起來：“你好man啊……”

    陸晅轉(zhuǎn)頭走出包廂。

    陸晅懊悔憤懣到極點(diǎn)，走出大樓，北風(fēng)襲來，才將他眼眶那圈熱吹散。

    他一只手始終揣在兜里，裹著玄微，他第一次發(fā)現(xiàn)，原來她可以這樣涼，像握著一團(tuán)冰。

    忽的，掌心有東西拂過，繼而急促密集起來，像羽毛密密的刮。

    陸晅忙松手停步，試探叫了聲：“玄微？”

    口袋里沒了動(dòng)靜。

    “醒了？”

    “……”

    陸晅瞥瞥四下，往人少安靜的地方走，附近是湖心公園，萬木蕭條，兩岸柳條萎靡地耷拉著。

    他找到一張長椅坐下，小心翼翼將兜里小家伙取出，捧在手里。

    她依然匿于殼里，仿佛重創(chuàng)之后自閉的小孩兒。

    “是不是醒了？”陸晅湊近，又說：“這邊沒人，也沒監(jiān)控，你別擔(dān)心?！?/br>
    玄微不吭聲。

    陸晅心有不忍地摩挲著她坑洼不平的殼面：“疼不疼啊你？”

    小龜這才有了反應(yīng)，往邊上挪動(dòng)兩步，仿佛在躲他指腹，就是頭都沒探，爪子伸出的長度也短到可憐。

    陸晅指節(jié)稍許一曲，小龜又被抵回他手心。

    小殼里總算傳出悶哼哼：“你想笑就笑吧。”

    陸晅波瀾不驚：“我笑什么？”

    “笑我被打得落花流水?！彼粥止竟?，無顏見人。

    陸晅揚(yáng)眉：“知道疼了？”他一早就該阻止她上門挑釁，這姑娘相當(dāng)皮實(shí)，總是放任自流，順著她讓她撒野撒歡，最后心疼的還是他自己。

    “那閹人好生狠毒，我腦殼都痛死了嗚……”她像跌了一跤的小女孩一樣委屈哼唧，又急于替自己辯解：“是我今天輕敵，只用了三成功力。”

    見她狀態(tài)尚可，陸晅胸口重負(fù)也適當(dāng)減輕。他不跟她聊這些事，只說：“我們回家？”

    玄微沒答話，似是默認(rèn)。

    陸晅把她放回兜里，衣袋一下子鼓鼓囊囊。

    車水馬龍，冬日日光異常清冷，像位薄情女子，悄然睥睨眾生。

    停在人行道等紅燈時(shí)，陸晅衣兜動(dòng)了一下，他隱約聽見玄微叫他。

    他努力摒開周遭喧囂，只留神她動(dòng)靜。

    可她不再說了。

    陸晅蹙眉，“你剛剛說話了？說了什么？”

    衣袋急促鼓動(dòng)，像是藏了只妄圖越獄的狂躁小獸：“我討厭他！你不準(zhǔn)跟他玩！”

    陸晅微微一笑。

    眼底綠燈已明，他回：“知道了。”

    ——

    回到公寓，陸晅將玄微擺到茶幾上，囑咐她在這等他。

    他上樓翻出醫(yī)藥箱，拎上再下樓，玄微已經(jīng)化作人形，背對他坐在茶幾上，吃著昨天還沒來得及解決干凈的一包蝦片。

    陸晅走過去，撥開她黑緞一樣柔軟的長發(fā)，找她傷口。

    玄微忽然仰頭，對上他眼睛。

    她瞳子恰巧映上頂燈的光，瑩亮如揉進(jìn)了九天星河。

    陸晅一怔，喉結(jié)滾了下，手背一挑，快速將她腦袋扶正。

    玄微嗷得捂頭：“你干什么！”

    陸晅有點(diǎn)尷尬，只能加緊找，指腹寸寸撫過她腦后，尋著凸起，看是否有水腫。

    男人力道不輕不重，玄微被摸得意外舒服，忍不住瞇起眼睛，揚(yáng)高脖子，回應(yīng)他動(dòng)作。

    空氣里蔓延著難言的狎昵。

    陸晅有所察，莫名有些口干舌燥，他垂下手問她：“你傷哪了，自己能感覺到嗎？我沒找到?！?/br>
    “傷心了，傷自尊了?！彼p手按住胸口，癟起紅潤小嘴。

    陸晅不知如何安慰，“那怎么辦？”

    玄微斂了斂眼，“你會(huì)……”

    “嗯？”

    她抽抽鼻子，艱難開口：“換侍主嗎？因?yàn)樗任腋鼜?qiáng)。”

    陸晅皺了下眉，走到她對面，蹲下身：“玄微，我想糾正你一件事?！?/br>
    玄微挑眼看他：“什么？”

    “我一直都沒把你當(dāng)菩薩，財(cái)神爺，對你好，照顧你，只是因?yàn)橄矚g你?！彼f得鄭重其事：“誰比你強(qiáng)，或者誰比你對我更溫柔客氣，對我都沒有任何影響。我不圖你有多大能力，也不圖你的金銀財(cái)寶，只是喜歡，一個(gè)人喜歡另一個(gè)人，當(dāng)然，你不是人，但喜歡這件事很純粹簡單，想跟你談戀愛，想讓你成為我女朋友，眼里再也不會(huì)有其他人，你僅僅坐在這里，我就控制不住地看向你?！?/br>
    他目光很深，卻又很真，情愫濃烈，挾裹著許多讓她無法輕易讀懂的東西。

    但玄微無法再在這種注視里理直氣壯高抬下巴，她睫毛微垂，似懂非懂地撅了下嘴，坦白道：“其實(shí)我……也有話要說……”

    “嗯？”他低低滾出一個(gè)鼻音。

    “你那時(shí)問我身份，我跟你說的，都是吹牛逼。”

    “嗯?！?/br>
    “我是玄武門人，但玄武老頭根本不管事，大家都自學(xué)鉆研，我一向好吃貪玩，始終位列末游?！?/br>
    陸晅輕笑一聲。

    “不準(zhǔn)笑！”她伸手掐住他上下唇。

    陸晅被捏的跟鴨子似的，他無奈捉住她手，卻未放開：“好，我不笑?！?/br>
    “但我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也很厲害的！今天那個(gè)人……”玄微光顧著發(fā)泄，壓根沒留意自己手腕還被陸晅握著：“很不尋常，一般天師根本到不了這等境界，光是單修就夠他們琢磨一生。那閹人不知是天賦異稟根骨奇佳還是有其他原因，內(nèi)力充盈，取之不盡，可與神仙一較高下?！?/br>
    “不提他了好吧，”陸晅也洇著一肚子惱氣：“我以后也不會(huì)再去健身房?！?/br>
    腕部始終存著一圈熱，玄微感到異樣，低頭去找。

    陸晅見她發(fā)覺，迅速松手看向別處，假裝只是意外。

    玄微緩緩擰起了眉。

    陸晅匆忙開口，但也不打算承認(rèn)：“我不是故意的?！?/br>
    玄微乍然揚(yáng)眸，似乎不是在意這個(gè)：“你的火符沒了誒?！?/br>
    陸晅也意識到：“對哦。”

    玄微轉(zhuǎn)轉(zhuǎn)眼珠：“他給你解的？”

    “不知道?！?/br>
    “一定是他，”玄微凝思：“這人好生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