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jié)
那時沈漁剛剛忙完了一陣,正好想找點娛樂活動放松一下,就答應(yīng)了一起去參加。 沒什么波瀾的,互相熟悉起來。 陳薊州身上有一種沉靜的氣質(zhì),大事小事輕易不會讓他失去主張。 大抵因為他是單親家庭,且家境一般,造就他目標(biāo)感和執(zhí)行力都很強(qiáng)的性格。他高考發(fā)揮失常,只念了一個很一般的本科學(xué)校。但通過考研考博,一步一步晉升。他現(xiàn)如今讀博的那所高校,雖然僅僅是211,但學(xué)科含金量高。倘能順利畢業(yè),未來必定前途無量。 他常對她說,家庭給不了他太多助力,凡事只能靠自己。人生于他,是有進(jìn)無退的搏斗。 沈漁覺得,陳薊州能讓她靜下來,邁入穩(wěn)步規(guī)劃自己生活的另一個階段。 后來,在一起之后,沈漁也發(fā)現(xiàn)了陳薊州身上的一些缺點。 比如,她自成了他的女朋友之后,他就徹底將她劃分為自己人,有需要叫她幫忙的地方,便不太會客氣委婉;相應(yīng)的,要是她拒絕了,他也不會掛在心上。 再比如,思維方式是典型的理工科男,注重內(nèi)容大于形式,不懂浪漫,任何事情都是有一說一;自然,也不會愿意揣測和擔(dān)待女生那些曲折的心思。 他是這樣一種人:你生病了,他會帶你去看醫(yī)生拿藥,遵照醫(yī)囑照料,直到你病癥全消;但在聽見你咳嗽的時候,他不會想到,要替你關(guān)上窗外的冷風(fēng)。 在一起之后,沈漁和陳薊州自得請葛瑤吃一頓做媒飯。 事后葛瑤的評價是,“你倆像一對老夫老妻”。她解釋,不是褒義也不是貶義,就一個中性的評價。如果,你所求的就是一段衣食無虞、細(xì)水長流的婚姻生活,陳薊州無疑是一個很好的選擇。但前提是,你也得是個大大咧咧,不計較細(xì)節(jié)的人。 最后,她問,沈漁,你是嗎?你忍得下那些小事累積的意難平嗎? 沈漁輸完液,喊來護(hù)士拔針。 落地時,還有些頭重腳輕。 她走出診所,預(yù)備打車回酒店時,看見自己那臺polo停在路邊,而陸明潼倚著車窗,明顯是在等她。 七點半,剛剛黑透的天色,路燈灑一段澄黃光芒落在他身上,街景都潦草粗陋,獨(dú)獨(dú)他是深刻而明晰的。 沈漁頓了頓,走過去,輕聲地說:“我以為你走了。” 陸明潼冷淡地瞥她一眼,轉(zhuǎn)個身準(zhǔn)備去拉車門。 沈漁當(dāng)即上前一步,抓住他手臂,問:“你不餓嗎?” 陸明潼低頭往自己手臂看一眼,再抬頭看她,她已是氣焰全無的樣子,臉上掛著笑,好像方才的爭吵全沒發(fā)生一樣。 沈漁笑說:“走吧,我請你吃抄手。” “你別來這套。” “那吃豚骨拉面?蟹黃湯包?汽鍋雞?……” 都是他愛吃的。 不知道是因為她明顯求和的姿態(tài),還是她能一溜說出他喜愛的食物,不帶重樣,他氣立刻消了大半,“……你耍什么花招?” “那就蟹黃湯包?附近就有一家,不遠(yuǎn)?!?/br> 她拖著他的手臂,往前拽,同時催促,“走吧?!?/br> 陸明潼被她拖拽得踉蹌了一步,最后便自暴自棄地跟她走了。他在心里唾棄自己。 那家店開車十分鐘即到。 沈漁給他點了一屜湯包,給自己點了一碗粥。高燒退后,喉嚨里發(fā)苦,沒什么胃口。 對面,陸明潼倒是不客氣,一口一個。 沈漁手托腮看他快吃完,再度出聲:“還生氣嗎?” 陸明潼理都不理她。 “接下來我要說的話,你肯定不愛聽?!?/br> “那你別說……” “你希望,我們就這樣一直別別扭扭下去?” 陸明潼手一頓。 他其實怕極了沈漁不跟他抬杠,倘若他說什么都不能使她生氣,不過是因為,他已經(jīng)觸及到,她絕對不會再為他后退半分的界線了。 沈漁聲音沉緩:“我這么說,不是在替陳薊州說好話。今年年初,我大病了一場,陳薊州衣不解帶地照顧了我三四天。還有他mama,一日三餐變著花樣,就怕我吃不習(xí)慣。撇開我和他的關(guān)系不談,即便到時候我和他不一定能成,單說他mama,照料我的這份人情,我是要還的?!?/br> 陸明潼神色冷峻,“我不知道,你什么時候變成了張口人情閉口人情的人?!?/br> 沈漁看著他,“陸明潼,我們能一直做什么也不管的小孩子嗎?” 陸明潼抿唇不言。 沈漁緊盯著眼前這個人,哪怕是強(qiáng)迫的,也要讓他將這番話聽進(jìn)去。 “……沒有陳薊州,也會有別人的??倳心菢右粋€人。我為什么要強(qiáng)迫你接受這一點,因為我很自私。陸明潼,你真的不明白嗎?我爸在印城,打定了主意一輩子不回來;我媽背井離鄉(xiāng),我三年才能見上她一次。你是我為數(shù)不多的家人了,我不想我們也不得不走上陌路?!?/br> 陸明潼蹙眉,還是下意識地說:“這不是我要的關(guān)系?!?/br> “你要的我給不了。” “所以,”他抬眼,目及她霧氣彌散的眼睛時,愣了一下,但還是強(qiáng)硬說道,“把你的話翻譯一下,我,和不是陳薊州,也會是其他某個人的陌生男人,要你選的話,你永遠(yuǎn)不會選我。” “你在曲解我的意思?!?/br> “在我聽來,就是這個意思?!?/br> 沈漁看著他,“或許,一開始我就不該心軟。我花了那么長時間來說服自己,屢次氣急敗壞地妥協(xié)。如果我能料到有一天,這種心軟和妥協(xié)是誤人誤己的話……” “別說了。”陸明潼霍地站起身,“走吧,我吃飽了?!?/br> “不要再逃避這個問題……” “非得今天了斷嗎!你還沒有結(jié)婚!”他撂下這句話便走。 一路沉默。 陸明潼載著她回了酒店,拿上她的東西,退了房,再開回清水街。 他提出要在她家里寄宿,怕她夜半又發(fā)高燒。她的拒絕被他置若罔聞,今天吃晚飯時的一番對話,也好像沒起半點作用。 到家之后,沈漁洗頭洗澡,換一身干凈衣服,遵照醫(yī)囑服了藥,回房間去休息。 如果他非在這里睡,她也沒辦法,總不能報警叫人把他趕出去。 回了一些要緊的微信消息,囑托過今晚帶隊拆除場景的人,再跟唐舜堯請了明天上午的假。 藥效仿佛上來了,她隱隱有些犯困。 將要闔眼的時候,響起敲門聲,陸明潼在門外說:“跟你說兩句話。” 沈漁猶豫了一下,“進(jìn)來吧?!?/br> 臥室里光線昏暗,只燃著床頭柜上的一盞臺燈。 沈漁躺在床上,蓋著空調(diào)被,一頭長發(fā)披散,人怏怏的,沒有半點平日張牙舞爪的銳氣。 陸明潼在床邊的地磚上坐下,背靠著床頭柜。 這番話似醞釀很久了一般,他一字未停頓,還是那樣沒有任何情緒的清冷聲音,“我知道你一直想擺脫我,但請你找個真正值得的人。我不認(rèn)可陳薊州。如果你執(zhí)意覺得他合適,你記住,我從來不準(zhǔn)備當(dāng)一個好人,叫他別給我拆散你們的機(jī)會?!?/br> 頓一下,他最后說:“……等你結(jié)婚,我就辭職?!?/br> “陸明潼……”她聽明白了,這是叫她別再疾言厲色地趕他走了,只要她找到那個托付終身的人,他自會主動退場。 他把她逼得不知好歹,惡形惡狀,他親自將利刃遞到她的手里,還告訴她,唯獨(dú)她,有傷害他的權(quán)利,并且他絕不還手。 可是,有一句話,在她心里憋了很久,真的憋不住了,于是終于問出口。 陸明潼,你真的不痛苦嗎? 聞言,陸明潼轉(zhuǎn)頭去看她。 燈光清幽地照在她臉上,摹出柔和五官,清澈眉目,還有眼角那點永遠(yuǎn)叫他心旌為之震蕩的淚痣。 比起無故枉死,倒不如死在你手里。 他這樣想著,但沒說出聲。只看一眼就收回目光,站起身,朝門外走去,順手給她掩上了門。 第8章 少年心事卻起了霧(08) 盛夏天,清早便暑熱難當(dāng)。 沈漁的車等在小區(qū)門口,副駕駛座空了出來,陸明潼坐在后座上。她這臺polo仿佛盛不下他的長手長腳,整個人局促得很。 沈漁來接陳薊州的mama去醫(yī)院,陸明潼非要跟來,一個理由就將她的拒絕的話堵死:“你不是很擅長人情世故嗎,我近距離跟你學(xué)學(xué)?!?/br> 她只在后視鏡里看他一眼,便有急火攻心的趨勢,這狗東西恐怕專門來氣她的。 沒等多久,小區(qū)大門口走出來一人。 陸明潼見沈漁身體坐正了些,猜想,應(yīng)該就是了。 極普通的人一位婦人,挎一只毫無樣式可言的黑色皮包,款式和材質(zhì)都普通的黑色短袖、黑色長褲。微胖,個子也不高,恐怕不到一米六。一頭長發(fā)不知何時燙染過的,只余發(fā)尾一段是蜷曲的、枯黃色的。 陸明潼愣了一下,這與他想象的大相徑庭,在她臉上,他只看見經(jīng)年cao勞日積月累留下的痕跡,不見有半點精明和算計。 她看見了沈漁的車,立即小跑兩步過來,拉開車門上了車,先急忙忙地道歉,說早上家里煤氣用完了,等人送一罐新的上樓,耽誤了些時間。 她注意到了后座的陸明潼,笑一笑說:“這是……” 沈漁笑說:“鄰居家的弟弟?!?/br> 陸明潼略帶局促地沖她點了點頭,“您好?!?/br> 她將陸明潼從頭打量一遍,那種仿佛是見了親戚家有出息的小孩般的喜悅溢于言表,“還在讀大學(xué)吧?” “剛畢業(yè),在我們工作室打雜呢。”沈漁替他答了。 她仿佛覺得再多問兩句就失禮了,再沖著陸明潼笑一笑,轉(zhuǎn)回身去。 陳mama和沈漁聊了一路,多是陳mama在說,沈漁在聽。 說估計沈漁工作挺忙的,怕打擾到她,一直沒聯(lián)系,不然合該多走動走動;說沈漁前一陣過生日,原該接到家里來吃頓飯的,但陳薊州沒回來,怕她待著不自在;說最近天氣愈發(fā)熱了,但空調(diào)還是不能開多,樓下鄰居就有個得空調(diào)病的,汗出不來,別提多難受…… 陸明潼聽得越發(fā)沉默。 看得出來,沈漁對陳mama這種事無巨細(xì)的嘮叨是不排斥的,或者說,還有些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