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父母工作忙，算是被爺爺奶奶帶大的趙悅童，那時候抱著哥哥哭得昏天暗地，有小半年的時間都緩不過來。

    沒看到還好說，這會兒看到兩個老人家跟她爺爺奶奶說過的一樣的遭遇，心里實在是受不了，雖然能控制住自己不做傻事，可眼淚怎么都忍不住。

    可她這種時候光顧著替受罪的人難受，還要叫一個孩子替她擔驚受怕，實在是太不應該了，所以她深呼吸著趕緊控制住自己，一點不含糊地跟五丫道歉。

    “我第一次……也哭來著，那是我娘第一次打我?！蔽逖就罂戳艘谎?，見周圍沒人，才小大人一樣拍了拍趙悅童的胳膊輕聲安慰。

    趙悅童聽了她的話，差點兒又哭出來，好半天才忍住。

    “走吧，咱們?nèi)ス╀N大樓買東西，我早上吃的不多，咱們趕緊買完好吃的，就去國營飯店搓一頓！”趙悅童努力笑著拍了拍五丫腦袋，拉著她往前走。

    只是在買東西的時候，這一次趙悅童沒買自己喜歡的小吃，只買了些能久放的紅糖，還買了兩雙棉鞋。

    她身上糧票也不多，知道五丫帶了糧票，她的糧票全換了粗糧。

    帶著這些東西，趙悅童和五丫艱難地提著去了國營飯店，一進門就看見了李紅剛和高自強。

    “你倆不是要去辦事兒嗎？”趙悅童有些不大自然的將手中提著的一包粗糧放在了背后，可五丫手里也提著一袋，她這樣只讓李紅剛兩人感覺出了她的心虛。

    “辦完了，等你們吃飯呢。”李紅剛自然地走過去，想要接過趙悅童手里的袋子。

    “那個……我還有點事兒?！壁w悅童不想給他，閃躲了一下，卻被李紅剛捏住胳膊拿了過去。

    “先吃飯，吃完飯我陪你去?！崩罴t剛也沒問她是什么事兒，只是淡淡地拉著她胳膊坐下。

    五丫湊在高自強耳邊上把剛才遇見的事情說了，他面上沒有露出異樣，只是拉著李紅剛?cè)c菜。

    “你今天安排這一出，是早就知道她會這樣？”高自強有些不大明白的低聲問。

    可明明李紅剛安排他找人的時候，鄉(xiāng)里還沒有熱鬧起來，甚至村里都沒進人呢。

    “來一個紅燒rou，再來一個亂燉，要兩碗羊雜湯，十個窩窩頭?！崩罴t剛沒回答他的話，只走到窗口點餐，點完后把錢和票遞了過去。

    他當初安排人是抱著別的想法來著，可小丫頭都親了他，四舍五入等于跟他處對象了，就用不上原來的安排。

    見小丫頭一直想要親近那幾個走資派，他就知道會有問題，才會安排今天這一出。

    “行，不理我是吧？那我一會兒不幫你放哨了！”高自強氣哼哼地往回走，又挨了一腳才嘿嘿笑著坐了回去。

    “多少錢?。课医o你?！币膊恢朗遣皇切奶?，趙悅童堅決不肯承認被李紅剛的冷臉和剛才那銳利的眼神嚇到了，說話聲音都低了不少，有點發(fā)綿的小嗓音聽著讓人心里頭發(fā)軟。

    “不用，我請。”自家對象吃喝還能要她錢？他丟不起那人。

    還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成了別人對象的趙悅童，很想堅持自己的原則，可抬起頭看著李紅剛還淡淡的臉色，不知道為啥，突然就沒敢再繼續(xù)說下去。

    “別胡思亂想，好好吃飯。”見自己把小姑娘嚇到了，等把飯菜端過來以后，李紅剛替趙悅童在羊雜湯里倒了點醋和香油推給她，聲音輕柔了許多。

    趙悅童癟了癟嘴，老老實實喝起湯來，這男人不狗了，還真是嚇人，還不如狗著呢……越想越心塞，趙悅童干脆啥也不想，專心喝湯。

    等吃完了飯，高自強帶著五丫，李紅剛帶著趙悅童，騎著自行車往趙悅童和五丫來時的方向過去。

    到了剛才她們路過的熱鬧地方，除了地上帶著難聞味道的濕漉痕跡和地上亂七八糟的破鞋爛紙板，人都散了。

    “走吧，不是要去給人送東西？”李紅剛見趙悅童有些發(fā)呆，覺得她今天怕是嚇到了，也不多說什么，將自行車停在對面的理發(fā)店門口，拉著她七拐八拐進了小巷子里頭。

    “你……你咋知道我要給人送東西呢？”趙悅童乖乖被李紅剛牽著胳膊，有些不解地問。

    “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還要多?！崩罴t剛回頭深深看了她一眼，繼續(xù)牽著她走。

    看著李紅剛一只手輕松提著兩袋糧食，手還穩(wěn)穩(wěn)抓著她胳膊，回想起他剛才看自己的那一眼，趙悅童突然感覺像是有個小錘子在她心上敲了一下，讓她心里止不住的害怕，又感覺亂了節(jié)奏。

    作者有話要說：　　好的，童童開始犯慫了，這就是要貓入狼口的前兆了呢~

    晚上見呀！么么么！

    第35章 拉手（三更）

    “老婆子, 你將就著吃點兒吧, 我拿水洗過了, 沒有尿味兒了?！弊叩阶罾锩娴南镒永? 一個大門都破了個洞的人家, 剛靠近就聽見蒼老的聲音苦苦哀求著。

    “別浪費…咳咳咳咳…別浪費糧食了, 我估摸著…咳咳咳…也就是這幾天的事兒, 我走了你還…咳咳…還得活下去?。　闭f不了幾個字就要劇烈地咳嗽幾聲的老太太虛弱道。

    “老婆子……”那蒼老的男聲瞬間就哽咽起來, “你走了, 我就活不了了, 求求你吃點吧！”

    趙悅童想起奶奶走后, 爺爺躺在病床上不吃不喝, 第二天就跟著去了的事情, 眼淚一下子掉了下來。

    覺得有些丟人，不想讓李紅剛看見，她趕緊背過身擦起來，卻怎么都擦不干凈。

    “我真的吃不下, 你先吃, 剩下的我待會兒吃?！崩咸偷乜人粤税胩旌?，才喘著粗氣勸。

    李紅剛見趙悅童無聲地抖著肩膀, 想起她平日里嗷嗷哭的樣子, 這么委屈的哭法，反而更讓他心疼。

    “你在這兒等著。”他沒問趙悅童為何這么激動，自己推開門提著兩個袋子進去了。

    “小伙子，你找誰？”里面?zhèn)鱽砟抢洗鬆斠苫蟮穆曇? 隨即馬上激動起來，“我不認識你，你快走！”

    他們都這個樣子了，可不能再連累別人。

    趙悅童捂著臉眼淚掉得兇，里面的聲音變小，她一句都沒聽到。

    等再反應過來，她已經(jīng)被摁進了李紅剛的胸膛里，雖然呼吸不暢，可還是能聞到她身上淺淺的肥皂香氣，讓人特別安心。

    “以后我會安排人照看他們的，你別難受?！崩罴t剛見小丫頭乖乖靠在自己身上，身體還一抖一抖的，忍不住摸著她腦袋輕聲安慰。

    “謝謝……”趙悅童也不知道謝什么，可有個強硬的懷抱靠著，就好像小時候被哥哥死死摟著一樣，她也不知道為什么，突然就難受得厲害，不自覺就摟著李紅剛的腰，哭得更厲害。

    可她好歹還沒失去理智，雖然身體抖得很，卻一點聲音都沒發(fā)出來，只吸氣聲音大了些。

    “你認識他們？”等趙悅童好不容易平復下來一些，李紅剛替她擦著臉上的淚痕，輕聲問。

    趙悅童哭蒙了一樣搖了搖頭。

    “……”那你哭得跟上墳一樣？李紅剛哭笑不得地看著臉頰鼻頭和眼眶都通紅的小姑娘，特別想扒開她的腦子看看咋長的。

    “哭完了就走吧?！崩罴t剛雖然很享受被她抱著，但這邊畢竟也不是沒人來，所以他特別自然牽起趙悅童的手往外走，“我?guī)闳€地方?！?/br>
    趙悅童一點都沒意識到自己被人占了便宜，她軟軟地囊著鼻子嚷嚷：“去哪兒??？我想回去了?！?/br>
    趙悅童有個毛病，一哭就想睡覺，她小時候特別好帶，只要她哭，往她頭上蓋個枕巾，不多一會兒就沒動靜了，再掀開絕對砸吧著嘴睡過去了。

    大了以后這毛病也沒改，她哭了這一會兒，除了頭疼就是特別想睡覺。

    “帶你買點東西，買完就回去?！崩罴t剛見她為了不認識的人都能哭成這樣，還給人家買東西送東西的，更加堅定了要嚇一嚇小姑娘的心思，拉著她騎上自行車，跟一直給他們把風的高自強和五丫一起往礦廠家屬院那邊走。

    “強子哥，趙jiejie都哭成這樣了，一會兒不得哭死？”怕嚇著五丫，高自強剛才就把事情跟五丫交代清楚了，還讓她別露餡兒。

    可五丫看著趙悅童紅腫的雙眼和鼻頭，實在是有些不忍心。

    “有你剛子哥在呢，怕啥？”高自強小聲跟五丫道，五丫想了想，好像也是，就不再說話了。

    等他們到了礦廠家屬院，將自行車停在了人家院里，給了守門的大爺五分錢，四個人往不遠處的礦廠那邊走。

    但也沒到礦廠，他們就拐了個彎兒，到了一條小巷子里頭，里面還有好多人，頭上大都包的嚴嚴實實，看起來特別猥瑣地小聲交流。

    “這是……黑市？”趙悅童雖然從來沒見過，可原身記憶里有，她從上也沒少看，一看這樣子就知道啥地方，她突然來了點兒興趣。

    “嗯，咱們給那倆大爺大娘買點東西?！崩罴t剛讓高自強和五丫在一旁等著，他拉著趙悅童就想往那邊走。

    “執(zhí)法隊來啦！快跑！”突然不知道誰喊了一聲，原本還算是安靜的巷子里，突然就開始亂起來，大家收東西的收東西，捂頭的捂頭，都忙著跑。

    “……”李紅剛都愣了，喊話的是榔頭，他還沒買東西呢，叫個屁?。?/br>
    “干啥呢？說你呢！”幾個帶著紅袖章的綠軍裝男人也不知道咋回事，聽到動靜就動作迅速跑過來逮住了四個人，其他就算跑得慢的，也莫名其妙就躥了出去。

    趙悅童趕緊拉這李紅剛回頭，還假裝走的特別自然，那綠軍裝看著倆人往回走，也不能人家啥也沒干就給他們逮住，只能硬著頭皮繼續(xù)演。

    “大哥，求求你放了我吧！我家里還有八十歲的老母親等著我照顧呢！”其中最壯的那個漢子一下子跪在了地上，死死抱著自己懷里的東西不撒手。

    這可是剛子哥給他們的rou，絕對不能掉了。

    “你說你都被我逮住幾回了？”其中一個綠軍裝嘴角抽了抽，八十歲的老母親你看著才二十多，你娘生你夠晚的。

    “……我還有孩子要養(yǎng)，我爹娘都躺在炕上起不來床，我兩個弟弟還腦子不正常，我實在是沒辦法了?。　眽汛T男人也就是趙愛國楞了一下，他特娘的咋知道幾回了，只能繼續(xù)哭嚎，還給其他三人使了個眼色。

    “哥啊！哥??！回家！回家！”榔頭反應特別快，哭嚎著抱住趙愛國就是一頓拉扯。

    他剛才太緊張喊早了，這會兒只能更下力演，以求將功補過。

    “哥哥，你們走！你們快走！”驢蛋兒也趕緊抱住綠軍裝開始喊，喊著喊著見綠軍裝伸手拽他，還咬了人家一口。

    “艸！”剛子從哪兒找這么一群夯貨來？那綠軍裝沒忍住一腳給驢蛋兒踹了出去，抬起手來看，好家伙，兩排清晰的牙印兒。

    “……我跟他們不是一伙兒的，我就是過來看看，我啥也沒干??！”劉革命被這變故搞得愣了半天，見小伙伴們一個比一個賣力，強忍住嘴角抽搐，畏畏縮縮地開口。

    “放屁！你籃子里那些雞蛋是天上掉下來的嗎？都特娘的給我銬起來帶走！”綠軍裝手火辣辣地疼，越發(fā)沒了好語氣，冷聲呵斥完提起驢蛋兒就給他銬住了。

    “我就是家里媳婦生孩子換點雞蛋給她補補，我媳婦還躺在床上呢，我家里閨女才生下來幾天，不能沒人照顧??！求你們放了我吧！”劉革命眼珠子一轉(zhuǎn)，既然沒人過來買，那他就得頂上，當即一哆嗦人就攤在了地上，那眼淚跟不要錢一樣說下來就下來了。

    “饒了我們吧！我們以后再也不敢啦！”趙愛國幾個人平時沒事兒走在街上溜達，以前看見這些紅袖章都躲著走，雖然知道不是真的，可見人家語氣不好，還是嚇得直哆嗦，倒是顯得真實了不少。

    只有平時他們倆說啥就是啥的榔頭和驢蛋兒一點都不害怕。

    “哥，你快打我，打我兩拳！”驢蛋兒被銬住后，那綠軍裝就想推著他走，結(jié)果還沒來得及推，驢蛋兒就主動湊上來低聲道，說完又靠在他身上開始嚎——

    “放了我哥吧！都是我干的！都是我干的！”

    “你們打我們一頓吧！求求你們別帶我們?nèi)ス簿郑o留口氣就行！”榔頭見驢蛋兒這么賣力，也跟著往地上一坐，學老太太開始搓腿。

    “……我們特娘的是執(zhí)法隊，又不是紅小兵，滾起來，趕緊走！”綠軍裝都快瘋了，當即也不再給幾個人機會說話，滿足他們的要求一人給了幾腳，拉起來就走。

    等這群人哭嚎著被拉走后，李紅剛那臉說不出是啥顏色，他復雜地看了高自強一眼，深深吸了口氣，去看趙悅童。

    “？”趙悅童被這群人鬧騰的也不困了，“你要買啥？鄉(xiāng)里應該還有其他黑市吧？”

    “……不買了，回去?！崩罴t剛啥話也說不出來了，拉著趙悅童就走。

    他決定回去就給高自強加練！

    他是想要嚇唬一下趙悅童，這幾個夯貨硬生生給演成了鬧劇，還特么勇于奉獻，那他找看起來猥瑣的人干啥來了？

    “哦……你松開手！你拉著我干啥？”趙悅童摸不著頭腦的反應過來，發(fā)現(xiàn)自己的小rou手被包在李紅剛溫暖的掌心里，臉上一熱就開始甩手。

    “再不走被執(zhí)法隊看見，你也想進公安局嗎？”李紅剛冷哼一聲，也不說撒手。

    “你當我三歲小孩兒呢？”趙悅童輕嗤，她身上又沒帶多少東西，從供銷大樓買的也有人證，執(zhí)法隊又見個人都不放過，她怕啥？

    “對對對，你五歲了！”多一歲都是獎勵你的，李紅剛就是不撒手，拽著她往前走。

    等他們?nèi)』刈孕熊囈院?，幾個人騎著車往回走，知青們估計都辦完事兒走在回去的路上了，反正就那一條路，碰上了把東西放車上就行。

    “強子哥，不是說要打砸東西，把趙jiejie銬起來嚇唬她嗎？咋就這么走了呢？”五丫有些不大明白的扶著高自強的腰問，問完就發(fā)現(xiàn)高自強身體僵硬起來。

    “……大人的事兒，小孩子少問。”高自強那張臉皺巴得都快趕上剛才的驢蛋兒了，咋不按說好的劇本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