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O 離淚何時到九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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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寶耳力極佳,華陽準(zhǔn)備要自己的命,找了一個完美的借口,他全聽到了。想起第一天來鵲莊時,華陽真人對自己和莼之說“地獄門前僧道多,修行人墮惡道更快。若學(xué)道為私欲,輕者墮入惡鬼道,重者灰飛煙滅?!彼€告訴自己和二弟“我們?yōu)榱丝锓稣x才學(xué)習(xí)法術(shù),但不能沉溺于法術(shù),而是要不斷修煉,去除心魔?!爆F(xiàn)在想來,十分諷刺。不由得心頭一片悲涼,想起自己因母親失蹤,村里人都說她跟野男人跑了,個個看不起自己和父親,想起父親心情不好時打自己,想起在青丘見到白猿欺凌人類,不由仰頭哈哈大笑,笑華陽這欺世盜名之徒,笑這瘋狂的人間。張了張嘴,卻發(fā)不出半點(diǎn)聲音,原來嗓子被燒壞了。 天寶心知此次必死無疑,自己在這世上無依無靠,上次在密林中本該和父親一起死,被白家救了,卻又要受這錐心之痛,在阿妍面前死去了,頓生自暴自棄之意那我死得越慘越好,至少要嚇得阿妍好多年都不能忘記我。 這時,華陽清清嗓子,扭轉(zhuǎn)頭來,對白沐陽說“你一向有婦人之仁,不論壞人好人,都要救他性命。為師知道停藥你下不了手,那你去將他凍起來,既不致死,又可與世隔絕養(yǎng)傷,等真相大白之日,再行處置。若他確系jian細(xì),也可暫保莊內(nèi)各人安全?!?/br> 白沐陽見師父不再強(qiáng)求要?dú)⒘颂鞂?,點(diǎn)點(diǎn)頭“此法甚好?!?/br> 華陽點(diǎn)頭“那你去辦吧?!?/br> 白沐陽走了兩步,又回身道“師父,我有一事不明?!?/br> “何事?” “這個孩子身上并無雙魚印記,學(xué)道術(shù)也無慧緣,似乎不象青玄轉(zhuǎn)世,為何……” “莼之那孩子身上有雙魚印記,是因為開了慧眼,這個孩子還未開慧眼?!?/br> “師父,上次我替他救治,麻沸散對他不起作用;前幾日,魔族太子咬了他一口,馬上就睡著了,我覺得,”白沐陽鼓足勇氣說“我覺得,他象是傳說中曼陀宮失蹤的那個曼陀公子?!?/br> 華陽十分沉著“他是曼陀公子也不出奇。上一世仍是我觀中弟子。” “若他是曼陀公子……”白沐陽看了藍(lán)擁雪一眼,問道“師父,重?zé)捲仆遣皇且寐庸友谰哦Γ俊?/br> 華陽聽了這話勃然大怒“我華陽門名門正派,豈會為了一己私利用活人血祭九鼎?你究竟是從哪里聽來的妖法?” “我,我聽一個朋友說的?!?/br> “什么朋友?” “一個,一個病人。” “哪個病人?他怎會知道重?zé)捲仆氖???/br> “一個,一個已經(jīng)死了的病人?!逼鋵?shí)白沐陽是聽玉婆婆說的,此時見華陽大怒,不敢說出實(shí)話,只得硬著頭皮撒謊。 “胡說八道!你快去辦你的事。” 天寶聽到此處,心冷到了極致,想起啞叔給自己講過《史記·項羽本紀(jì)》的故事,心想這鵲莊和鴻門宴也并無二致,都是人為刀俎,我為魚rou,在鴻門宴上,雙方看似觥籌交錯其樂融融,實(shí)則是刀光劍影,殺機(jī)四伏;這鵲莊內(nèi)看似母慈子孝師恩滿滿,實(shí)則大jian似忠各自心懷鬼胎。 這時,已聽到白沐陽走過來的腳步,天寶索性閉了眼不看他。白沐陽手中拿了寒冰散,在石室前站了半柱香的功夫,一動不動。天寶知道白沐陽在看自己,或許還在激烈地思想斗爭,或許還對自己存有一絲惻隱之心,但天寶更清楚地知道白沐陽并不敢拂逆華陽的意思,心中一片悲涼,心里很堵,卻哭不出來,在心底發(fā)出無聲的深嘆。 白沐陽終于走到天寶身邊,低聲說“天寶,師父讓我把你凍起來,這對你療傷有好處。你相信師兄,待你傷痛痊愈,我定會想法子救你?!?/br> 天寶心如死灰,緊緊閉著眼睛。白沐陽猶豫了一會,低聲問道“我知道百花殺是你種下的,我從你身上拿到了花家的錦袋,這種子,這種子,是陸離給你的么?” 天寶本想在死前將此事告之白沐陽,此時見他緊張,突然有了報復(fù)的沖動,也未細(xì)想他是怎么知道百花殺是自己種下的,睜開眼看著白沐陽,搖了搖頭。 “不是?”白沐陽掏出錦袋“這分明是花家的東西,里面還有兩粒百花殺?!?/br> 天寶盯著白沐陽,將他臉上的痛苦、懷疑、焦急看得一清二楚,想了想,仍是堅定地?fù)u了搖頭。 白沐陽面上一松“我就知道不會是陸離。那,你這百花殺自何處得來?” 天寶見他放下心來,產(chǎn)生了報復(fù)的快感,張了張嘴,仍然說不出話來,于是抬起手來,用手指艱難地在白沐陽手心劃了四個字華陽真人。 白沐陽見了天寶寫的字,勃然大怒,舉起蒲扇大的巴掌,又強(qiáng)行壓制怒火,把手放了下去。嚴(yán)厲地問道“這種子是究竟誰叫你種的?” 天寶搖搖頭,指指外面,又抬起手,在白沐陽的手心一筆一劃地重寫了一次“華陽真人”四個字,意思非常清楚是外面的華陽真人叫自己種的。 白沐陽無論如何也不信,這時見天寶這般堅決,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愣了一會,帶著一絲哀求小聲說道“天寶,我知道你是很關(guān)心阿妍的。若陸離是jian佞之徒,阿妍嫁過去,必將死無葬身之地。華陽門也將有滅頂之災(zāi)。” 天寶聽了這話,覺得胸口又被重重錘了一下,痛得他透不過氣來,也哭不出來。他定定地望著白沐陽,見他又急又怒,一張大臉扭成一團(tuán),痛苦異常不知所措,又想起阿妍玉潔冰清的俏臉兒,說不清的情緒此刻全都涌上心頭,于是閉目再也不看白沐陽一眼。 白沐陽站了許久,知道天寶是不會說實(shí)話了,嘆口氣,取出寒冰散“天寶,自你入莊以來,我并未對你有格外的照顧,但你在鵲莊遭此大難,無論是不是你放火,我也必定會將你醫(yī)好。師父讓我把你凍起來,我覺得也是一個好法子,待你身上、臉上的傷全好了,我便喚你起來?!?/br> 天寶聽到白沐陽的話,不知道該回復(fù)什么,聽到他拿出寒冰散,聽到他打破另一口缸,開始制作巨大的冰塊來冷凍自己,感覺身體越來越冷,對這個世界充滿了仇恨和絕望,心道“永別了,阿妍。父親,我來找你了?!?/br> 石室內(nèi)越來越冷,越來越冷,天寶慢慢沒了意識,世界越來越模糊,離他越來越遠(yuǎn),直至沉入那深深的虛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