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3節(jié)
郁庭川見她要出去,投來的眼神有不放心:“一個人帶孩子可以?” “嗯?!彼蝺A城微微莞爾:“就在這附近逛一逛,不走開去。” 離開的時候,她不忘朝跟郁庭川同坐在桌邊的中年男人點頭致意,對方也笑著頷首,當(dāng)宋傾城牽著joice走出涼亭,中年男人看向郁庭川道:“瞧著這肚子的月份,應(yīng)該是快要生了吧?” “預(yù)產(chǎn)期在十月初?!?/br> 郁庭川從涼亭外收回目光,微微笑:“前段日子我身體不好,讓她和孩子跟著整天待在家里,趁著現(xiàn)在空閑,多陪他們出來散散心?!?/br> 中年男人點頭:“等過了這陣子,確實又要忙起來。” …… 宋傾城帶著joice在池塘邊看了會兒鴨子,她找了處石頭坐下,joice的小皮鞋踩在草坪上,他彎腰撿起幾顆小石頭,扔進池塘里玩打水漂,驚得那群小黃鴨撲閃著翅膀四下逃竄。 也是在這時,有個男人出現(xiàn)在不遠處。 宋傾城會留意到對方,也是因為對方長時間的注視。 從對方的著裝來看,應(yīng)該是農(nóng)家樂的工作人員,穿著下水褲和長筒雨靴,面相比較樸實,沒讓她感覺到惡意,但想到自己懷著孕,為以防萬一,宋傾城伸手招來joice,要帶他回涼亭。 那男人看出她們要離開,終于沒再杵在原地,急步過來,哪怕心里滿是忐忑,仍然擋在了宋傾城和孩子跟前。 可能是怕冒犯她們,男人站在兩步遠的地方就站定。 盡管如此,宋傾城還是心生提防。 她下意識把joice往自己身后拉了拉,然后看著男人問:“你有事?” 男人有些欲言又止,瞧見這名女客人的態(tài)度尚可,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也沒鄙夷,猶豫片刻,開了口:“你好,我是這里的工作人員,我知道這樣攔住你很冒犯,但我實在是沒別的辦法,只好這樣做了。” 這個男人的名字叫汪煬,確實是農(nóng)家樂的工作人員,今年已經(jīng)有35歲,和妻子都是外來的務(wù)工人員,夫妻倆結(jié)婚十幾年,前年剛生下一個女兒,還沒來得及高興,孩子就在幾個月大的時候查出有先天性心臟病,狠不下心拋棄孩子,只好日復(fù)一日用藥物給孩子治療,可是到今年五月份,孩子的情況越來越糟糕,必須做心臟移植手術(shù)。 每月給孩子買藥,差不多要花費汪煬夫婦一半的月收入,更別提這兩個月來,孩子一直住在醫(yī)院,心臟方面的疾病,一旦治療起來,費用可想而知的昂貴。 醫(yī)生告訴他們,如果想保住孩子,心臟移植是唯一的活路,但手術(shù)的風(fēng)險很大,可能做完手術(shù)孩子也活不成。 即便這樣,他們夫婦仍然想救女兒。 可是,除去五十萬的手術(shù)費用,孩子后期終生服用抗排異的藥物,一個月費用在三四千塊,對他們這種普通務(wù)工人員來說,哪怕勉強湊出五十萬,將來孩子的藥物、生活、教育費用,也足夠壓垮他們夫婦的腰。 汪煬有申請過慈善援助,但是久久沒回信,也嘗試著在網(wǎng)上發(fā)起慈善眾籌,截止到昨天,所籌集到的金額不過三萬多,加上他們夫婦目前湊到的十萬塊,遠遠不夠手術(shù)。 醫(yī)院那邊,他們繳的住院費也快用完。 剛才他送魚蝦去廚房,恰巧聽見其他工作人員提到今天有老板來這邊吃飯,話語間,說到恒遠集團,汪煬是知道恒遠的,算得上南城的龍頭企業(yè)。 廚房里,有個廚師和他要好,想到他女兒的情況,立刻告訴他:“我以前看到過新聞,恒遠這位前老總好像是個慈善家,有專門援助那些聾啞兒童,你上回不是也申請了,現(xiàn)在他來這里吃飯,是個好機會,你過去問問,這事指不定就能成?!?/br> 也有其他人搖頭:“這些有錢人搞慈善活動,都是做給人看的,電視上表現(xiàn)得再親民,擺在現(xiàn)實里,像我們這樣的,你上去跟人說話,人家看都不看你一眼?!?/br> 聞言,汪煬心里的希冀不禁滅了滅。 他的廚師朋友卻說:“那個老板不是帶家人來的么,我看他老婆有了身孕,肚子都已經(jīng)那么大,她自己都要做母親的人,心肯定比較軟,你想辦法找她說說,我剛才去送食材,看她老公挺依她的,如果她點頭幫你,他老公那里肯定不成問題?!?/br> 汪煬實在是走投無路,眼看女兒的病情不能再拖,也就把朋友的建議聽進去,剛才他有去涼亭,看到了朋友口中的大老板一家,遲疑良久,沒敢隨意進去,后來見老板太太領(lǐng)著孩子出來,他這才鼓足勇氣過來了。 宋傾城看著對方從下水褲口袋里拿出幾張診斷書,感受到對方言行的拘謹(jǐn),在汪煬把診斷書遞過來的時候,被對方殷切的目光注視,她猶豫幾秒,終究把紙接過來,低頭看了看。 方才,汪煬已經(jīng)簡單說明情況:“只要郁先生肯幫我女兒,我可以打借條,等我和我老婆以后掙了錢,我們把錢還回去,可能時間會比較長,但請您放心,我們不會賴賬的?!?/br> 宋傾城翻完診斷書,抬起頭告訴他:“我丈夫確實組織成立過一個慈善基金會,既然你來找我,那你應(yīng)該知道,那是專門為聾啞兒童提供援助的。我不太了解慈善機構(gòu)這塊,但是,以你女兒的情況,就算申請了援助,上面也不會通過?!?/br> ------題外話------ 寫這個慈善求助,是為接下來的某個高潮做鋪墊,嗯,不劇透太多,不過你們那么機智,肯定猜到了。 還有,明天早上不更了,晚上見~o(n_n)o~ 第426章 郁庭川擁著她說:不自私 心臟病的兒童患者,不在聾啞兒童基金會的援助對象范圍內(nèi),每個慈善機構(gòu)提供援助都需要相關(guān)的手續(xù),不是說想援助誰就去援助誰,經(jīng)過各方的審核復(fù)查,條件不符合的,申請自然不會通過。 更多的時候,如果你沒什么門路,事情也不會好辦。 汪煬先前向另一個慈善機構(gòu)申請醫(yī)療救助,他跑了很多地方,因為醫(yī)療救助實行屬地管理的原則,他特地回戶籍所在地辦理書面申請,鄉(xiāng)鎮(zhèn)市區(qū)的各個部門沒少去,可是,即便他手續(xù)齊全了,后面也是石沉大海。 汪煬知道自己現(xiàn)在這樣,有些強人所難,但他真的是沒有辦法了。 他不能眼睜睜看著女兒的生命離去。 “您說的我都明白,這些慈善機構(gòu)的援助都有要求?!蓖魺膬墒纸晃赵谏砬埃捳Z里流露出遲疑:“郁太太,您能不能幫我和郁先生提一提,只要提一提,我女兒的病情已經(jīng)很嚴(yán)重,不能再拖下去,要是郁先生真的覺得為難,我——” 宋傾城卻打斷他的話:“有些事由我開口提了,比你自己去說,我丈夫的態(tài)度自然是不同的,哪怕是再公正客觀的人,面對自己親人的時候,在感情上難免會有所傾斜,就算他本來不愿插手,但因為我開了口,哪怕再為難,他都會給我一個交代。” 汪煬聞言,整個人顯得愈發(fā)局促。 他來找這位郁太太,心里不正是這樣想的? 人在陷入絕境的時候,難免急病亂投醫(yī),也會存著某種僥幸心理,現(xiàn)在,這位郁太太說的話,讓他頓覺無地自容。 宋傾城把那幾張診斷書折疊好,遞還回去:“可能我的話不怎么好聽,卻也希望你能理解。” “我理解,理解。”汪煬接過診斷書,心里不是沒失望,卻沒有因此生出怨恨,哪怕他書讀的不多,卻也是明理的人。 別人愿意幫他是情分,不愿意幫他也不犯法。 不能把這些看成理所當(dāng)然的事。 汪煬扯了下嘴角,黝黑的臉龐露出笑容,笑容淳樸又有些拘謹(jǐn):“您說得對,我確實是抱著不太好的想法才來找的您,看您懷孕了,所以想借您的同情心來幫我?!?/br> 聽了他的坦白,宋傾城依舊沒改變自己的立場,這個社會上,需要幫助的人很多,如果她對誰都生出三分憐憫,要伸出手去扶一扶,在她沒這個能力的時候,給她善后的,是她身邊的人。 “你女兒的情況我很同情,就像你說的,我自己也即將要為人母?!庇行┰挘蝺A城心里明白,哪怕是真相,說出去卻會狠狠打擊眼前這個樸實的男人,傷了對方一顆為救女兒到處奔走想辦法的心,有過猶豫,但她終究開了口:“凡事有一就有二,如果我丈夫為你的女兒破了例,讓慈善機構(gòu)援助患有心臟病的兒童,那么將來,其他患病的兒童找到我丈夫,我丈夫是幫還是不幫?” “如果不幫,用慈善機構(gòu)的規(guī)章來應(yīng)對,對方拿出我丈夫開的這個特例,到時候難免鬧出負(fù)面新聞,可是如果幫了,基金會的規(guī)章制度以后就形同虛設(shè),因為別人都知道,只要去求一求基金會的高管就能得到援助?!?/br> 宋傾城說話的時候,沒有咄咄逼人,只是平靜的分析著:“這不是好風(fēng)氣,久而久之,會影響整個慈善行業(yè)的運作,或許你覺得我小題大做,我也知道自己說這些顯得不近人情,但是,防微杜漸的道理,想來你也懂?!?/br> 如果這是個拎不清的男人,宋傾城不會說這么多,因為看出對方不是胡攪蠻纏的性格,所以她才會多解釋了幾句。 在重大疾病面前,人往往會被逼得窮途末路,特別是普通的家庭,哪怕有能力接受治療,但這場病生下來,足以挖空家里的積蓄。 哪怕當(dāng)今社會醫(yī)保在普及,但不能享受醫(yī)保福利的仍然大有人在。 同情歸同情,但是‘種了別人的地荒了自己的田’的行為,已經(jīng)失了原則,宋傾城對汪煬說的話沒有說盡,還是保留了一定的余地。 一個不滿三歲的孩子做心臟移植手術(shù),就算手術(shù)成功,恐怕以后這一家子都該為孩子的后續(xù)醫(yī)藥費發(fā)愁。 宋傾城能想到這些,不是她腦子轉(zhuǎn)的多快,而是她自己經(jīng)歷過這種情況。 外婆那時生病,她每天擔(dān)心的,就是醫(yī)院來催繳住院醫(yī)藥費。 汪煬已經(jīng)把診斷書收起來,他低著頭,臉上的尷尬更甚:“我懂您的難處,是我打擾您了,也挺感謝您愿意和我說這么多?!?/br> 看著男人先行離開,宋傾城的情緒還是有被撥動。 然而,她更不想讓別人形成一種想法,有事求郁庭川,可以去找他現(xiàn)在的太太,這樣就可以事半功倍。 那邊汪煬拿著診斷書往回走,走出十幾米開外,他就遇見那位大老板,對方正和一個中年男人說著話走去大門口。 因為離得不算遠,汪煬有打量這位朋友口中的原恒遠老總,和自己差不多年紀(jì),一身休閑裝,但看上去就顯得家境不俗,同樣是而立之年,人和人的差距卻已經(jīng)很大,這樣想著,他就打算從后面的回廊繞行去廚房。 農(nóng)家樂莊園的大門口,是一片平坦的空地。 可能是他那身打扮太扎眼,原本和人說話的大老板,眼角余光朝他瞥來,哪怕只是停留了一瞬,仍然讓他倍感拘束。 想起那位郁太太的和善態(tài)度,幾乎是下意識的,汪煬朝不遠處的大老板頷首,就當(dāng)是禮貌的問候,然后腳步不停的快速離開。 郁庭川送走商友,雙手插在褲袋里,在大門口站了一兩分鐘,然后轉(zhuǎn)身去找宋傾城他們。 沒走多久,看見他的妻子正牽著兒子回來。 joice一手拉著宋傾城,另一手拿著塊糍粑糕,吃得很香,宋傾城正和孩子交談,因為聽不見,joice邊吃東西邊不時抬頭,雖然一心兩用,但也把宋傾城的話看懂了,配合的點點頭。 一家人回到?jīng)鐾ぃ蝺A城提了在池塘邊發(fā)生的事。 她是在給那些燒烤食材刷油的時候提的。 語氣隨意,就像在做報備。 午后,臨湖的涼亭里,很是涼爽。 郁庭川坐在石凳上,喝完水把杯子放回去,聽著她說完,開腔的話語里有著打趣:“現(xiàn)在這個郁太太,做的越來越有模有樣?!?/br> 宋傾城道:“我只是說了實話?!?/br> 拿著刷子的手停了下,她又開口說:“以前在余饒,桐梓巷里有個鄰居,他的朋友去世得早,只留下妻子和年幼的孩子,我那個鄰居自己也成了家,看到盆友的遺孀過得不好,他就把自己每個月賺的工資,分成兩半給兩家?!?/br> “開始的時候,他老婆沒說什么,甚至是支持的,可是隨著他朋友的孩子長大,開銷也越來越多,他那個朋友的老婆,一直沒出去找工作,母子倆可以算是靠他養(yǎng)著,那個孩子有點小痛小病,她mama就來我鄰居家里叫人,而孩子的mama有點事,孩子就會跑來家里找叔叔,等到我鄰居的老婆生了孩子,原本很好的生活越來越拮據(jù)。” 這些事發(fā)生的時候,宋傾城也只有七八歲,她會記得這么清楚,是因為那家人后來鬧得不可開交。 “有好幾次我中午放學(xué),回家路上,看到我鄰居在他朋友家里,給他朋友的女兒做飯,因為他朋友的老婆回了娘家,托付他照顧自己的孩子,等我回到家,看到我鄰居的女兒正坐在家門口的板凳上,她是我同班同學(xué),因為她mama去上班了,沒人給她做午飯,后來我外婆就讓她來我家吃飯?!?/br> “這種情況維持了五六年,應(yīng)該是在我13歲的時候,我同學(xué)過生日,請我過去吃蛋糕,當(dāng)時她爸爸朋友的妻女也在場,那種感覺,我現(xiàn)在想起來還覺得很尷尬。” 宋傾城回想著:“我過去的時候,我同學(xué)一家人在準(zhǔn)備晚飯,氣氛很融洽,她爸爸負(fù)責(zé)炒菜,她mama系著圍裙在擺碗筷,我同學(xué)傻呵呵的在拆蛋糕盒子,沒多久,她爸爸朋友的妻子和女兒就來了,比起我同學(xué)的mama,那個女人的打扮時髦,女兒也穿得很好,進門后,她的女兒就過去搭住我同學(xué)爸爸的肩膀,嘴里喊著叔叔,準(zhǔn)備吃飯的時候,她搶了我同學(xué)的位置,又讓她媽坐在我同學(xué)爸爸的另一邊,看到我同學(xué)mama在忙,也沒說要幫忙,只顧著說笑。” 那個女孩,比宋傾城和她同學(xué)大四歲,看人的眼神很怪異,在切蛋糕的時候,甚至開口說:“這蛋糕是在鎮(zhèn)上買的吧,奶油不怎么樣。” 說著,女孩又扭頭,看著宋傾城同學(xué)的爸爸,笑著道:“叔叔你怎么不給媛媛去市里買個好點的蛋糕,就是上回我過生日的時候,你和mama去幫我買來的,我特別喜歡吃,我?guī)У綄W(xué)校里,我同學(xué)也都說好吃?!?/br> 宋傾城說到這里,暗暗嘆息一聲:“我同學(xué)聽到這話,當(dāng)即哭了起來,她爸爸偏心別人家的孩子,她是知道的,有時候還會和我抱怨,她mama可能是忍了這么多年,終于忍不下去,當(dāng)場就把桌上的飯菜給掀了,指著那個靠在我同學(xué)爸爸身上的女孩,讓她正經(jīng)點,別欺人太甚,那個女孩直接說我同學(xué)mama是黃臉婆?!?/br> 那晚的生日宴,最終在一場撕扯打架中不了了之。 她的那個同學(xué)性格文弱,看著她爸爸朋友的妻子和女兒合起來打她mama,上去幫忙,反而被扯著頭發(fā)扇了幾個巴掌,她爸爸不但不幫忙,還拉著她mama讓她mama別胡鬧,結(jié)果可想而知,等宋傾城把外公外婆叫來,她同學(xué)的mama已經(jīng)被人打的頭破血流。 “后來,我同學(xué)的mama選擇了離婚,帶著她離開余饒,至于她爸爸,也沒有和他朋友的妻子女兒搭伙過日子。”宋傾城停頓了下,又道:“其實很長一段時間,我們那的人都認(rèn)定我同學(xué)的爸爸和他朋友的妻子有點關(guān)系。” 說著,她把目光投向郁庭川。 郁庭川點頭,不再沉默:“會這樣認(rèn)為,無可厚非?!?/br> “我也是這么覺得的?!?/br> 看到宋傾城表示贊同,郁庭川笑了,隨后道:“有的時候,在鄰里間了解些情況,算不上多八卦,兩耳不聞窗外事,是教人專心讀書,倒不是讓人不通庶務(wù)?!?/br> 見他看出自己心里的想法,宋傾城有些不好意思,更多的是甜意,所以,她沒有戛然而止,而是繼續(xù)往下說:“后來有一天,我同學(xué)的爸爸給我家送東西,我外公那時候還在,留人吃晚飯,晚上喝了些酒,我同學(xué)爸爸就說,他和他朋友的妻子清清白白,只是想幫著人家孤兒寡母,沒想到妻子這么不理解,還在女兒過生日的時候動手打人?!?/br> 時至今日,宋傾城還記得她同學(xué)父親懊悔的樣子,紅著眼圈,但他在懊悔把妻離子散的時候,責(zé)怪更多的,恰恰是自己的妻子,沒有去想過自己做了好人,無條件的幫助別人家,日復(fù)一日,早就傷透自己妻兒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