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后要變得漂亮呀?！?/br>
    慕錦蒸得心燙，她的話像是天邊降了道雷。

    她說的什么話？她也不瞧瞧自己的樣子……不是，好歹她是小美人。

    剛才，林意致一邊下藥，一邊念道：“真是同人不同命，我英俊不凡，卻獨(dú)身至今。你混小子比我先有了眷屬，早知就把你推骨成丑八怪。我見到你的那姑娘了，挺漂亮的。月山泉下有知，一定為你高興?！?/br>
    慕錦笑了笑。

    娘親當(dāng)然高興了，她喜歡的兒媳，正是小美人那樣的。

    有些小聰明，沒有大野心。見到他落得這般境地，她依然能笑能說。他最怕大哭大悲的女人，情緒無法解決任何問題。

    這不，她正跟他說：“二公子，這水把你烤熟了?！?/br>
    真是一個(gè)討厭的女人。

    “二公子，你說你，不是習(xí)武的料又愛逞能?！?/br>
    他撇了撇嘴，懶得理她。

    “二公子，你為什么要去練邪功呢？”

    慕錦終于說：“你很啰嗦?！?/br>
    徐阿蠻頓了下：“二公子，你別說話，有一根筋扯住了你的半張臉，一張嘴，臉就歪了?！?/br>
    “……”他閉上了嘴。

    她笑了笑，“乖啊，病好了就又是俊美二公子了?！?/br>
    過了一會，徐阿蠻又問：“二公子，你為什么要沖動和太子決斗呢？”

    等到她問這個(gè)問題了，慕錦想回答，又覺得難以啟口。喉嚨滾了幾下，最后鎮(zhèn)定自若地說：“我樂意?！?/br>
    福至心靈的一刻，徐阿蠻從慕錦的三個(gè)字里聽出了三十個(gè)字的意思。

    她是二公子眼里的“自己人”了。

    她雙手交疊，擱在木桶上，近看二公子的臉。一張五官牽扯的獠牙獸狀，卻比太子溫潤的臉更加和顏善目。

    目力下降以后，慕錦都是憑耳力辨位，捕捉到她輕薄的呼吸，他問：“你靠這么近做什么？”也不怕被他扭曲的五官嚇到。

    “二公子，我現(xiàn)在明白你為什么說自己心善了?！毙暮莺托纳撇⒋?，她的二公子就是古古怪怪的。

    慕錦冷哼一聲：“我要跟你算的賬，一筆一筆都記著。現(xiàn)在收拾不了你，日后有你好受的?！?/br>
    她才在心底夸獎(jiǎng)二公子，他又故態(tài)復(fù)萌?！岸佑浟擞卸嗌俟P呢？”林神醫(yī)說了，不可讓二公子睡過去，于是她順著慕錦的話題問。

    “送我的東西，至今沒有見到?！?/br>
    徐阿蠻連忙回答：“繡了，繡了。上午我就已經(jīng)繡好了。但是……我不知道林神醫(yī)今天要過來為二公子醫(yī)治。我繡的是一張盲帕。二公子病好了，就用不上了……”

    又是帕子。除了這姑娘家的玩意兒，她就玩不出新的花樣了。不過，比起那些茉莉帕子，盲帕算是貼合他的病情了，這是獨(dú)獨(dú)為他而繡的，唯一的帕子。二公子心理平衡了一些，“嗯?！?/br>
    藥水熏得他昏昏欲睡，應(yīng)了這么一聲，沒再說話。

    徐阿蠻見到他閉起了眼睛，又問：“二公子，還有其他的帳要跟我算嗎？”

    “嗯。”是有的，不過慕錦一時(shí)半會兒想不起來。

    “還有什么呢？”她追問道。

    “忘了。”他動了動嘴皮子，兩個(gè)字呢喃在雙唇之間，似睡非睡的樣子。

    徐阿蠻情急之下，說：“二公子，我被太子抓走了，你是不是擔(dān)心我背叛你？所以要跟我算賬？”

    “哦?！彼麑⒁M(jìn)入夢境，聽見“太子”二字，強(qiáng)迫自己清醒過來。但他沒有聽清一整句話，蹙起眉：“什么？”

    “二公子，我知道你許多的秘密，你不放心我。對不對？”

    “嗯，你貪生怕死，一定會為了保命背叛我?！?/br>
    “……”徐阿蠻瞪他，原來二公子一直沒有完全信任她。

    “你一個(gè)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太子心狠手辣，你也只剩背叛我這一條路可走了。怪不了你?！睂捜莸亩尤缡钦f。

    “你知道我會背叛你，為什么要讓我當(dāng)貼身丫鬟？”

    慕錦說：“我的身份已經(jīng)暴露了?！币簿蜔o所謂背叛不背叛一說。

    徐阿蠻這會兒聽明白了，問：“二公子，就算我背叛了你，你也會來救我嗎？”

    “嗯。”

    “為什么？”

    “我樂意?！彼日l需要聽取別人的意見嗎？慕錦當(dāng)了這么多年的平民百姓，可骨子里的妄為是天生的。

    “二公子，我沒有背叛你?！毙彀⑿U低聲說：“雖然我是貪生怕死之輩，但是……我不想讓二公子陷入險(xiǎn)境。”

    “哦。”十分敷衍的一句。

    “二公子，請不要質(zhì)疑我的忠誠?！毙彀⑿U嚴(yán)肅地說。

    慕錦勉強(qiáng)提神，“你要是真的忠誠，就別說話了。讓我睡會兒覺，我臉皮扯得夠難受了。”

    “神醫(yī)說了，泡藥浴的時(shí)候千萬別睡過去?！?/br>
    “他騙你的?！?/br>
    “……”

    “他是怕我無聊才讓你進(jìn)來陪我。”

    “……”

    “我真的困了，先睡一會兒?！闭f完，慕錦靠在木桶上。

    “二公子，神醫(yī)說……”

    “別聽他說，我要睡覺了。你負(fù)責(zé)加柴?！蹦藉\閉上眼睛，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繼續(xù)加柴，就是真把二公子當(dāng)豬烤了。

    想歸想，徐阿蠻還是給他添柴。

    二公子認(rèn)定她一定會背叛，卻仍然跑去救她。思及此，她的心情一下子就沖上了屋頂，直奔萬里云霄。

    她對著面前這一個(gè)青筋橫突，連人樣都稱不上的二公子，彎起了月牙兒般的笑。

    第76章

    藥浴減緩了慕錦的疲乏, 睡了一覺，恢復(fù)了些體力。

    他五爪一握一放, 感覺指尖的力量在慢慢匯聚。

    林意致說：“太子走運(yùn), 那一劍沒有傷及腹腔，所以才保住了性命。你呢？也是走運(yùn), 筋脈沒有崩斷。將來康復(fù)是無礙的?！?/br>
    “嗯?！蹦藉\握拳，力量沒有完全回來，他又松開了。

    林意致繼續(xù)說：“我這趟出宮, 太子同意了?？墒?，為了擺脫太子的跟蹤，我花了好一番的功夫。太子現(xiàn)在應(yīng)該又在宮中生我的氣。”凡是說起刺激皇族的事，林意致就笑聲不斷。

    皇宮斷送了甄月山的一切，林意致厭惡那一座座宮殿。如果不是為了替慕錦補(bǔ)過, 林意致才不會答應(yīng)醫(yī)治太子。

    這些陰險(xiǎn)狡詐的男人, 死了便死了么。

    林意致笑了一會, 又說：“我為太子醫(yī)治，撿回了我這條老命，同時(shí)讓皇上有了赦免慕家的理由。不過, 太子對你恨之入骨，恐怕不會善罷甘休。我給他下了一片毒。他中劍性命垂危, 我沒有給烈性毒藥。一片毒并非不可解, 太子已在民間搜尋名醫(yī)。他當(dāng)下殺不了我，將來卻未必。接下來，你如何打算？”

    慕錦抬頭：“我暫時(shí)在這兒休養(yǎng)一段日子。慕府的人安排出去了, 我就放心了。”

    林意致嘆氣：“沒想到，這么多年過去了，也逃不開與太子的恩怨?！?/br>
    慕錦淡然：“皇族的命運(yùn)?！?/br>
    林意致問：“你的眼睛是否有好轉(zhuǎn)？”

    慕錦搖了搖頭，“沒有。”

    “這里不是藥谷，許多草藥找不到。我只能選相近藥性的，見效就緩慢了?！?/br>
    “嗯。”

    “別灰心，為師若是找到合適的藥材，就會為你配制丹藥?！?/br>
    “嗯?！蹦藉\應(yīng)得漫不經(jīng)心。

    看這也不是擔(dān)心的樣子，林意致沒再說話了。

    接著，寸奔推輪椅，將慕錦送去了徐阿蠻的房間。

    徐阿蠻連忙起身相迎，“二公子，本該是我服侍你?！?/br>
    慕錦擺擺手，“你愛怎樣就怎樣了?！鳖D了下，他問：“對了，你不是說為我繡了一張盲帕？”

    “嗯?！彼龁枺骸暗恰?，你泡了藥是不是有好轉(zhuǎn)了？”

    “你以為他叫神醫(yī)，他就真的是神仙了。沒那么快，你繡的東西總該用上的?！?/br>
    徐阿蠻拿起繡帕，“二公子，你坐。”

    慕錦坐下。

    她輕輕地把繡帕綁在他的眼睛。繡有平安符的一角正好在他左耳邊。她笑說：“二公子，你會平平安安的?！?/br>
    “真心話？”

    “嗯。公子平安，丫鬟跟著平安。”

    說的是有道理。但兩人的身份在語境中過于疏離。慕錦笑：“今天藥浴無聊，我倒是想了許多。其實(shí)，我這樣的貴公子方為良婿。”

    “……”良婿二字，再如何誤解，也放不到二公子的身上。不過，跟著二公子，衣食無憂是真的。

    世間沒有兩全其美。既要真情，又要富貴，太貪心就會人財(cái)兩空。

    “你聽向陽城的戲話，講那些書生小姐的故事。趕考時(shí)，書生多是真心誠意，如果高中狀元，則大多成了負(fù)心郎。共患難易，同富貴難。我就不一樣了。我從小到大都在富貴之中，名利的誘惑，對我而言微不足道。我這樣的翩翩公子，難道不是最佳夫婿？”

    正因?yàn)槎訚M不在乎，所以嫁給他的結(jié)果是：“嗯?？赡鼙焕渎?，可能被休妻?！?/br>
    慕錦繃起臉，“你怎么這么討人厭呢？”他還在病中，她就不知道挑一些好話講，哄哄他這個(gè)病人。想到自己將這個(gè)女人放到了心上，更是氣人。

    她連忙改口：“是是是，二公子是天底下的最佳夫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