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節(jié)
書迷正在閱讀:請你溫柔點、從修真界穿回來之后我開了家動物園、朕的皇后有馬甲(重生)、我在求生節(jié)目里直播主宰海洋、美食外掛逼我狂撩大佬、大寶貝、小富婆戀愛日記、霸總養(yǎng)了只貔貅精、嫁給渣女的未婚夫、七零年代小確幸
第160章 番外:一江煙雨隨風(fēng)泯(一) 江娘子靜立在船頭,江天灰蒙,遠(yuǎn)處幾個灰點,不知什么鳥,飛得又高又遠(yuǎn),好似穿梭云霧。 江大將一件斗篷披在她身上,順手?jǐn)y住她的手,跟她站一道看天看水,只是,他粗人一個,看不出所以然來,只得道:“看著天將雨?!?/br> 江娘子微怔,然后輕搖了下頭:“真是巧,當(dāng)年我離京時也下著雨。”她永生也忘不了連江雨,又急又密,在天江之間織起重重雨幕,目之所及,一片茫茫。 微渺如她,如何才能在這天與地之間活下去?難,太難。 江大不大樂意見她的愁容,擺手道:“舊事隨它去,提起來做甚什么,沒得不開心?!?/br> 舊歲新皇登基,大赦天下,昔時種種總算都可一一拋去,盼得個雨過天晴。江娘子輕道:“當(dāng)年……迫不得已,我只得丟下娘子,算起來都已經(jīng)過了十一載,娘了的尸骨,我怕已經(jīng)尋不回來了?!?/br> 江大無言,只好用力握住江娘子的手,十一年,早已歸于塵土,亂葬崗什么地界,被棄在那處同,或曝于荒野,或薄土一層,無名無姓的,哪里還能揀回尸骨。 經(jīng)年經(jīng)月的,江娘子也看開許多,不似先前,思及過往滿腹憤懣,與江大道:“我?guī)Я四镒拥囊患f物,到時在顧家祖墳?zāi)橇€衣冠冢?!?/br> 江大道:“也好?!毕胂胗职参浚叭缃癜诰┲喧Q山書院讀書,找個托詞讓他三不五時去祭拜一番,不至于王娘子地下凄涼?!?/br> 江娘子點了點頭,笑道:“萁娘與大郎說京中的置辦的二進(jìn)小院極為雅致,也不知是個什么模樣?!?/br> 江大大笑起來,道:“別是拿話哄我們的,我看萁娘不怎在這上頭花心思,大郎也是如此,我不信他們能布置得雅致屋舍。” 江娘子跟著笑起來,又說道:“萁娘和大郎我倒不cao心,阿泯的性子看著好,實則犟,他身邊的小司兒,只會一味附和阿泯的話,大郎也抱怨小司兒死心眼,有心想再尋個書童給阿泯?!?/br> 江大卻道:“男兒郎有些脾性才好,莫非跟個面團(tuán)似得,隨人揉捏?” 江娘子嗔他一眼:“你也是一味偏幫阿泯的?!?/br> 江大得意:“那是我們父子的緣分?!?/br> 阿萁指使著幾個仆婦將幾盆花搬出內(nèi)院,一旁江石和憫王坐在廊下下棋。 憫王拿棋子輕敲著棋盤,實在忍不?。骸安蝗?,我送你一個花匠?你家的這些生生死死,短短半月,已經(jīng)換了好幾茬。” 阿萁心虛,小聲辯到:“這侍花弄草的,總有自己動手才有趣味?!?/br> 憫王譏道:“你是有了趣味,只可憐那些花草盡與塵土?!庇中毖劢?,“你娘子這般辣手摧花,不如你去找巧匠扎些象生花,奇花異草應(yīng)有盡有,且不懼旱澇,四時不敗。” 江石笑著道:“難得萁娘有興致,象生花未免掃興?!?/br> 阿萁繞著花圃走了幾圈,確定再無枯黃發(fā)蔫,這才笑道:“生機(jī)勃勃,看著就討喜。”又過來喜滋滋,“過幾日公爹和婆母過來,再不怕養(yǎng)不好花的?!?/br> 憫王看他們夫婦都是一副歡喜的模樣,沒好氣地翻個白眼:“與爹娘一處有什么可歡喜的?譬如我,有家不得回。” 阿萁忍笑,輕道:“那是因為上皇威重?!?/br> 姬殷用力捏著棋子,氣惱得連棋也不下了,起身道:“你們夫婦越發(fā)無趣了,罷,我去找季二盤桓幾日,他那別院別有清幽?!币荒碇讣?,又嫌棄道,“不過,只清幽得太過,我?guī)讉€歌伎、雜耍去?!?/br> 阿萁和江石對視一眼,既不敢留也不敢多話,只在肚內(nèi)暗道:季侯怕是要頭疼不已。 想想,憫王也是可憐,上皇病好后專好在宮外晃蕩,不知怎得在憫王府小住了下來。 姬殷原先還躲府內(nèi)幸災(zāi)樂禍,他二哥好不容易當(dāng)上了皇帝,結(jié)果做事還要貼合上皇心意,活似新婦事姑婆一般,真是苦也。沒等笑幾聲,自己就遭了殃,姬景元就他府中奢華太過,一日能訓(xùn)他三四遍,時不時還要考??夹K膶W(xué)識武藝,一個不對又被罵得狗血淋頭。姬殷苦不堪言,頂著姬景元似笑非笑的目光借口對賬線香的賬本,在外一混就是一日,實混賴不過去,才郁郁回府。 因著姬殷的原故,江石和阿萁還有得了姬景元的召見。上皇和藹可親,份外親切,言談不失幽默,全然另一副面孔,惹得二人不得不疑姬殷夸大其詞。 阿萁回來,思量許久,才了悟道:“這便是遠(yuǎn)香近臭味,上皇長在宮中,憫王便只念著上皇的好處?!?/br> 江石默默不語,心道:我們離爹娘算得近,怎不見臭? 江大與江娘子的船還未靠岸,阿萁和江石這邊已得了信,夫婦二人雙雙侯在江邊,一家人齊聚,又有一番問侯。 到了小院后,江娘子看里面花木扶疏,確有幾分雅致,屋內(nèi)陳設(shè)更顯精心。阿萁怕她水路勞累,勸道:“爹爹、娘親都先歇一歇,余的事暫且放放。” 江大身強(qiáng)體健,自不在意這點辛勞,只擔(dān)心江娘子,陪著小憩了小半個時辰。到了掌燈時分,小廳內(nèi)已擺好晚膳,南北吃食各半,還有幾張街集上買來的rou餅。 江娘子嘗了一塊,感慨道:“竟還是舊時味?!钡降仔睦镉惺?,有些食不知味。 隔日,江石與阿萁都換了素衣,帶了香燭紙錢,又問江娘子:“不等阿泯回來?” 江娘子搖搖頭:“我想先去顧家祖墳?zāi)强纯?,立冢還要請人看風(fēng)水、卜吉日、挑吉時,等事定再說吧。” 阿萁想想也是,不再多言,顧了兩輛車出了城。 江娘子道:“顧家墳地在何處,我記得也有些模糊?!?/br> “那……王家呢?”阿萁問道。 江娘子道:“說來也是唏噓,顧家早年雖未在京中,后來才舉家歸還,但顧家的墳地卻在這邊;王家長在京中,祖籍卻不在此地,祖墳也在外地?!?/br> “原來是這般?!?/br> “我家娘子單名一個絳字?!苯镒拥?。王家女嫁顧家郎,成婚攏算一處,也不過二載有余,接著顧王兩家就犯了事,“我對顧家事,實算不得熟?!?/br> 顧家墳地她只去過兩次,沿途又坐車中,實在記不分明,還是江大問了人,才打聽清楚顧家祖墳。 一行人遠(yuǎn)遠(yuǎn)就下了車,吩咐車夫等侯,阿萁攙了江娘子,怕她心性哀慟,前面大小墳塋清晰可見。 阿萁眼亮,看著前面墳地有些不解,等得又走了幾步,心里更加疑惑。 江石在旁驚覺,問道:“可有不對處?” 阿萁腳步微滯,道:“那處好像有新墳。” 江娘子一驚,棄了阿萁提著裙角疾步就走,等得靠近,果然有一處新墳,新立的碑石上有新描的字:先室顧王氏之墓,夫顧蘊(yùn)之一悲立。碑后又刻一篇碑文,贊德、容、言、功,又涕憶夫妻情深,唯恨陰陽相隔。 第161章 番外:一江煙雨隨風(fēng)泯(二) “聽著悅耳,情卻不真?!苯镒臃鲋贡堑珶o一絲動容,反更添憤恨。 阿萁江石與江大都有些不知所措,往昔逝去,他們縱是聽江娘子憶及過往,也不過是一段褪色悲涼的舊事,隔著歲月,隔著變換,既不知細(xì)處,也不知情如何之真。 阿萁將那碑文又念了一遍,仍是不解,里面顧蘊(yùn)之寫著“思良人,月半缺,人月兩不圓”。確有幾分孤凄悲愁。 江娘子冷笑一聲,道:“他夸得花團(tuán)錦簇,卻不是阿絳?!彼D(zhuǎn)頭,看著阿萁,輕道,“阿絳的性子和你有些仿佛,喜動不喜靜,喜聚不喜散,顧蘊(yùn)之夸得再好,只渾不似阿絳?!?/br> 阿萁硬著頭皮勸道:“碑文示的后人,貼金著彩也不為過。” 江娘子根本不聽勸,咬牙切齒道:“這是孤墳,當(dāng)初顧蘊(yùn)之與我家娘子起誓,生死同寢。”像顧家這樣的人家,除非另遷,否則夫妻之間的合墓早早便定下,一方早去,也會另一方留下空xue,以待日后陰間團(tuán)圓聚首。 然而,顧蘊(yùn)之的誓約,起初說得這般情真意切,緣何讓她家娘子孤身長眠? 阿萁等人都知江娘子雖與王絳名為主仆,實如姊妹,幾人都不知如何勸解。江娘子早已兩眼噙淚,心酸、無奈、悲恨。舊主仍在人世,她本應(yīng)感到高興的,但,她如今卻是滿腹怨恨,恨不得顧瀾之身死。 江大看江娘子哭得傷心,在肚里把顧蘊(yùn)之罵得狗血淋頭。 江石看看周圍的老舊新墳,心想:新皇登基后大郝天下,但謀逆之罪應(yīng)當(dāng)不在其中的,這顧蘊(yùn)之不但安生地回來了,看這些新立的墳塋,并不見寒酸,可見手上應(yīng)該不缺銀錢,也不知這里頭有什么機(jī)緣原故。 “阿娘,不如我們先回去,回頭先查查顧蘊(yùn)之?!?/br> 江娘子點了點,擦干淚,將帶來的紙燭祭品一股腦全供在王絳墳前,顧家那邊卻是連片紙錢都沒有燒。 悲泣著來,悲恨著歸,江娘子一路默然無語,阿萁也只得靜靜陪她坐在馬車中。 江大擔(dān)心不憶,低聲與江石道:“大郎你著人快點查查,那王娘子” 顧王兩家犯事,王家抄斬,顧家男丁流放,女眷為奴。從禹京到邊陲苦寒之地,顧家的老弱病殘,能活命的也是了了無幾,在江娘子心中,顧蘊(yùn)之已身死異地,沒想到…… 顧蘊(yùn)之盯著手里的陳拜帖,花箋微有含香,一角染花印,隨信而來的還有一支雙蝶步搖,蝶翼薄如蟬翅,流蘇輕顫,似有流光浮動。 逝去的黯淡年月,忽然重現(xiàn)華彩,他站在廊下,看著院中一襲紅衣的女郎帶著小婢女在那撲蝶,她,嬉鬧聲中,紅衣女郎回眸而笑,鬢邊步搖揉碎輕陽,帶出一道半弧,落在眼中,印入心間。 那是他的愛妻。 可她已經(jīng)死了。 顧蘊(yùn)之將信揣進(jìn)懷中,端茶潤了潤發(fā)干的嘴唇,安撫下心頭的狂跳。家中管事抬了抬眼,還以為自家郎主哪里惹來的風(fēng)流賬,輕聲問道:“郎主,可有什么不妥?” “不,不,并無不妥?!鳖櫶N(yùn)之坐下,復(fù)又站起來,看茶碗還在手中,輕輕將它擱回幾下,放下后,又覺喉中澀,重拿起來抿了一口。 “郎主?”管事看他魂思不屬,擔(dān)憂地喚了一聲。 顧蘊(yùn)之笑著擺擺手,道:“勾起一些舊事,走了會神,你下去罷。” 管事喏了一聲,躬身退下。顧蘊(yùn)之略舒一口氣,在屋中呆坐了半晌,帶了小廝去坊市上的一家酒鋪,店主看到他很是驚喜,忙過來相迎:“郎君今日怎來鋪中,店中簡陋,有些腌臜,郎君若是有事吩咐,使人來說一聲就是?!?/br> 顧蘊(yùn)之道:“阿拾,我們尋個清靜之地說話?!?/br> 喚阿拾的鋪主聽聞,便推給后門,小院雖小,卻有幾分清幽。阿拾搬來竹椅馬扎,請顧蘊(yùn)之坐下,問道:“郎君,可是出了什么事?” 顧蘊(yùn)之有些難以啟齒,微紅著臉慚愧道:“阿拾,我如今倒似驚弓之鳥,一有風(fēng)吹草動,便驚怕不憶?!彼〕隽藨阎械哪侵Р綋u,苦澀道,“你說我娘子已經(jīng)身亡,可今日我卻收到了娘子的舊物,我……我也不知是真是假,還是里頭有什么蹊蹺。” 阿拾一驚,看著顧蘊(yùn)之手中的步搖,絞緊雙眉,忽然拿手擊額:“該死,我糊涂了。定是阮娘子,對,定是她。”他大喜道,“天可憐見,阮娘子竟還活著,說不定小郎君都還尚在人世。當(dāng)年我護(hù)主不力,與阮娘子走岔了開,過后我翻遍整個禹京都找不到他們的蹤跡,只當(dāng)他們遭了不測。不成想……郎君,大喜啊?!?/br> 顧蘊(yùn)之驚喜交織,忐忑喃喃:“阿阮?你說是阿阮。”那個伴著阿絳長大,又伴著她出嫁的小婢女,生得秀美溫柔,性子沉靜穩(wěn)重。阿絳待她如同姊妹,教她識字作畫調(diào)香,連著貼身衣物也只肯穿阿阮親手做的,每逢生氣使小性,也只有阿阮能勸下來。 阿拾不知他心潮起伏,在那夸道:“小人結(jié)交得不少英雄義士,阿阮娘子當(dāng)算之一,舍生忘死,尋常男兒不能相比。郎君有幸,才得這樣的忠仆。也不知當(dāng)年這般兇險,她帶著還在襁褓中的小郎君,是如何逃出生天的,怕是吃了不少苦頭?!?/br> 顧蘊(yùn)之嘴中發(fā)澀,道:“是我顧家拖累了她?!?/br> 阿拾是由衷高興,笑道:“郎君此言差矣,娘子吃了虎狼藥,拼著一死,提前生下小郎了,無有一絲相疑就將他托付給了阿阮娘子,阿阮娘子無有一絲猶豫就接了生死重托,說什么拖累慚愧,豈不是辜負(fù)她們之間情義無雙?!?/br> 顧蘊(yùn)之紅著臉:“是我失言,不管是娘子還是阿阮,我都不及啊。” 阿拾催道:“郎君快去接了阿阮娘子和小郎君回來,一家團(tuán)聚,娘子在天有靈,也能瞑目?!?/br> 顧蘊(yùn)之無措:“對對對,接了阿阮和小郎君回來?!?/br> 阿拾笑起來:“郎君是歡喜得糊涂了,怎也跟著叫小郎君?!彼钌畛櫶N(yùn)之一揖,“阿拾最佩服義士,斗膽求郎君不要辜負(fù)了阿阮娘子?!?/br> 顧蘊(yùn)之深深看他一眼,俊美的雙眸空茫脆弱,道:“不,我定不辜負(fù)。” 阿拾咧嘴又是一笑,道:“我還想幾時向阿阮娘陪禮致歉,當(dāng)初要不是我無能,也不會讓他們主仆二人身處險境?!?/br> 顧蘊(yùn)之搖頭:“哪里能怪你,當(dāng)初我顧家遭此禍?zhǔn)?,無有敢沾惹,只有你,不過受了半年顧家奉養(yǎng),卻舍身忘死。我心中不知如何感激?!?/br> 阿拾哈哈一笑:“當(dāng)不得郎君這般夸贊?!?/br> 顧蘊(yùn)之拍拍他的肩,看著院中老樹,彷徨而又凄傷,道:“玉欄桿斷,池閣閑,舊歡似夢中。我不知怎得,真怕見到阿阮?!?/br> 阿拾道:“許是近鄉(xiāng)情怯。” 顧蘊(yùn)之手中的步搖刺痛他的掌心,他忽得想起:有一日,晨光新透紗窗,新嫁沒多久的阿絳坐在梳妝臺前,阿阮俏立在她的身后,將一支步搖插在她的鬢邊,順手又拍掉阿絳蠢蠢欲動,要拿留得長長指甲去挖香脂的手。阿絳挨了一記,撅了撅嘴,悻悻地坐好。他看得有趣,不小心發(fā)出聲響,驚得一雙麗人齊齊回頭。 阿阮的眉眼忽又鮮明起來,長長的眉,秀美的眸,還有那眼尾的一點倔強(qiáng)堅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