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前說過，我想要立刻回去的原因是因為明天……不，今天是我‘借了花’的還款日吧？”林笑后退了幾步，低著頭靠在鋼琴旁邊的墻上，“其實如果我只是在‘借了花’借錢的話，根本就不用那么擔(dān)心。”

    “除了‘借了花’里可以透支的一萬元，我還在外面那些亂七八糟甚至違法的金融軟件里借了很多錢?！绷中Ω静桓议_頭去看其他人臉上的表情。

    “你借了多少？”蔣偉的聲音也變得有些嚴(yán)肅。

    “……進入大學(xué)后的一年，我陸陸續(xù)續(xù)已經(jīng)還了將近十萬，但還剩下十幾萬沒有還?！绷中Ω纱嗑腿空f了出來，“在同學(xué)朋友面前強作光鮮，在父母面前強說幸福，根本沒有人知道我手機里竟然有五十多個不同的借錢軟件?！?/br>
    “一個學(xué)生，做什么需要那么多錢？”蔣偉都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氣。

    “除了一開始的七千多，其它的錢我根本就沒有用?！绷中σё×讼麓?。

    “從七千多變成二十多萬？”蘇子墨都忍不住眨眼，“你是說，你借用了七千多，卻欠下了二十多萬的債務(wù)？”

    蘇子墨接觸金融的時間很久，所以略微一算就能算出這其中包含著的可怕利息和各種套路，也聽說過有人因為各種借錢而上當(dāng)受騙，卻第一次見到這么活生生的。

    林笑點了點頭，繼續(xù)說——

    “我家里不算特別有錢，但每個月都會給我兩千元的生活費，在同學(xué)里算是不上不下的水平。但我的室友里就有兩個女生的家里很有錢，經(jīng)常會借各種昂貴的化妝品和護膚品給我們用。”

    “我不是很喜歡借用其他人的東西，從小也都被家里人寵著，一點都不喜歡這種不如別人的感覺。所以我就開始從‘借了花’借錢，默默買和她們一樣的護膚品和化妝品，很快專業(yè)里就開始傳言我的家室不錯。”

    “有些謊言開始了，就要有幾百個謊言去完善，特別是對我這種人來說，根本就受不到真實情況被發(fā)現(xiàn)后的落差感和同學(xué)們的眼神?！绷中φf著就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手臂。

    “后來，最新款的水果手機開售，我宿舍里的那兩個女生已經(jīng)念叨了好幾天想問家里要錢換掉手上暑假里剛買的手機，還說有提前訂購的途徑，問我要不要一起?！?/br>
    “我的手機也是考上大學(xué)后家里人特地買的，也是市面上性能口碑都不錯的牌子，家里根本不可能現(xiàn)在就花六千多幫我換手機。我也知道沒有必要跟著他們?nèi)プ鲞@種無意義的事情，但我最后還是沒有忍住答應(yīng)了她們?！?/br>
    “‘借了花’里的錢早就已經(jīng)被我網(wǎng)購一空，我在網(wǎng)上找了很多辦法，然后就發(fā)現(xiàn)了一種借錢軟件?！绷中τ制艘幌伦约海坪踔荒芤淮蝸肀磉_自己的懊惱，“等我清醒過來的時候，我已經(jīng)從軟件里借了七千塊，但因為它會在提現(xiàn)的時候直接扣除利息，所以到手就只有六千左右而已?！?/br>
    “我掏空了所有的錢買了一臺其實根本沒有必要的手機，而且要在兩周之內(nèi)把七千元還給借錢平臺。”林笑自嘲地笑了兩聲。

    “我當(dāng)時的想法很簡單，因為每隔一周就要回家一次，所以我就準(zhǔn)備回家之后從爸媽房間偷偷把我放壓歲錢的銀行卡拿出來，然后取錢還錢?！?/br>
    “但我一回家就發(fā)現(xiàn)……整個世界都塌了?！绷中恐鴫Ρ诼琢讼氯?，“我媽在我上學(xué)的這段時間里進醫(yī)院做了手術(shù)，因為不想讓我擔(dān)心就什么都沒告訴我。手術(shù)很順利，家里也并不是沒有手術(shù)費，也因為家里的定期存折都還沒到期，家人不想浪費利息就借用了我的壓歲錢?！?/br>
    “回家后，我爸媽還跟我道歉，覺得不和我商量就這么做是不對的，就互相商量著要把沒到期的存款取出來還給我?！?/br>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看著父母抱歉的表情，看著我媽剛做完手術(shù)還很虛弱的臉，還有他們那份為了讓我安心學(xué)習(xí)而刻意隱瞞病情的小心，實在讓我說不出想要他們把錢取出來這種話?！?/br>
    “所以我拒絕了他們的提議，說自己身上的錢夠用，根本就不需要用那筆攢下來的壓歲錢做什么。最后，我就只能在他們那種欣慰的眼神下落荒而逃……”

    “留給我還款的時間只有不到兩周，我拼命找各種日結(jié)的工作，想要多賺一些錢來還，但兩周的時間……怎么可能？！”

    說到這里，林笑的聲音已經(jīng)有些哭腔。

    “還錢期限的最后幾天，借錢軟件的客服已經(jīng)開始不停地催促我還錢。在對方知道我怎么都不可能拿出那么多錢之后，他就介紹了我另一個借錢軟件，讓我去那兒借錢還給他們這個平臺，拆東墻，補西墻?！?/br>
    “我不想走這樣一條路的，但那個客服說如果到時間不還錢，他們就會立刻給我通訊錄中的家人、朋友、同學(xué)和其他人撥打催款電話，讓我認識的所有人都知道我借錢不還的事情！”

    “這種事情……我怎么可以接受？”

    “我一開始以為只是嚇唬，但在上網(wǎng)查了之后才知道是真的，甚至還有很多新聞報道里都提到了這種事情?！绷中Φ臍庀㈤_始變急，“確認了之后，我根本沒有怎么考慮就下載了客服推薦的軟件。”

    “我本來只打算從另一個軟件借7000元，但那個軟件和最初那個一樣會提前扣除兩周的利息，所以我最后為了還款足足借了八千多，扣除利息加上我那幾天賺的錢，很勉強地還了款?！?/br>
    “可我完全沒有覺得輕松……因為我身上的債，又變多了。”

    “每次借錢，長則兩周，短則一周，根本不可能讓人還清債務(wù)。每次還不完債務(wù)，客服都會推薦一個新的軟件給我……我手機里的軟件越來越多，可笑的是有好幾個軟件的客服竟然是同一個人，到了那個時候我才知道自己早就已經(jīng)陷入了套路騙局?！?/br>
    “但就算知道了也沒有用，我絕對不允許其他人知道我從網(wǎng)上借錢維持生活的事情?！绷中σа勒f道，“之后的近一年里，我為了攢錢過著人不像人的生活?！?/br>
    “我買最便宜的奶粉放在罐子里，每天早晨他們吃早餐的時候就偷偷泡一些，我每次只放一點點讓熱水變白，騙他們是最新的牛奶減肥法，午飯只從食堂買最便宜的蔬菜，為了減肥的謊言還在吃之前過一遍白開水，吃得像是嚼蠟！”

    “有一段時間我因為受不了這種生活，就謊稱搬出去住，其實是找了一個離學(xué)校很遠的餐廳晚班工作，晚上七點開始上班，十一點下班，順便接了夜里看店的工作，餐廳關(guān)了之后就在店里打地鋪睡覺?！?/br>
    “同時我還借了家教的工作，一放學(xué)就去學(xué)生家里輔導(dǎo)到餐廳上班。”

    “雖然累，但每個月的錢比我爸的工資還多，而且每天晚上還有足夠的飯菜可以吃。”

    “到了寒假暑假我干脆就跟家里說有事要留校，在其他同學(xué)不可能到的地方又找了一份臨時工?！?/br>
    “就這么大半個學(xué)年，我整整攢了十萬多，全部投進了那些吃人不吐骨頭的無底洞！”

    “啊啊啊??！如果我當(dāng)初不裝有錢人，如果我當(dāng)初不去買那個手機該多好！”

    蘇子墨聽到這里也是有些感慨，一個為了幾千塊錢的手機就把自己套進借錢騙局的女孩，竟然依靠自己的力量在不足一年的時間里靠打工攢了十萬元。

    前后的落差真的有些觸目驚心。

    “但這個學(xué)期，我在那家餐廳后廚工作的時候撞見了認識的幾個同學(xué)，雖然我很快躲開，而且在學(xué)校里見到他們的時候，他們也似乎完全沒有發(fā)現(xiàn)這件事情?？晌移秃脦姿逈]能睡著，一咬牙就辭職了。”

    “沒了餐廳的工作，我只能重新回宿舍住，我的資金一時間又開始周轉(zhuǎn)不來，那些借款的數(shù)量一天天上升，明天就是我的下一個還款日，如果還不了和客服約好的錢數(shù)，這件事情就再也藏不住了。”

    林笑掩住自己的臉：“進入噩夢世界之前，我一直在懇求我做家教那戶人家的女主人，希望她可以預(yù)支一些款項給我應(yīng)急。”

    “我求了好久她才松口答應(yīng)……可下一秒我就來到了這個鬼地方！”林笑忍不住失聲痛苦。

    好了一會兒，林笑才有些泣不成聲地繼續(xù)說：“預(yù)支的家教費應(yīng)該已經(jīng)打進來了，可噩夢世界根本沒有網(wǎng)絡(luò)，我只有等離開這里之后才能把錢還上?。　?/br>
    “可如果遲一些的話……遲一些的話所有人都會知道我借了錢的事情，什么都瞞不住了！”

    “如果這樣的話，我這一年來過著的生不如死的生活又算什么！算什么?。。。。?！”

    蔣偉大叔一臉恨鐵不成鋼：“你一開始就做錯了??！你下載的那些軟件根本就是高利貸，他們是在騙你錢啊，你都可以拿著證據(jù)去報案了，為什么要傻乎乎一錯再錯！”

    “如果去報案的話，不還是讓所有人都知道了？”林笑糊了一臉淚水。

    蘇子墨算是看出來了，在這個大二的女生看來，面子似乎要比命還重要，這也是之前她被困在教室里的時候表現(xiàn)那么反常的原因。

    “我知道我是傻子，我是壞人！所以噩夢世界才會給我這樣的個人任務(wù)。”林笑蹲在墻角，把自己半個人都埋了起來，“這個噩夢世界就好像知道我急著要趕回去一樣，它給我安排的個人任務(wù)是……”

    “是每除去一個同行的歷練者，就能抵扣一個靈異事件的任務(wù)進度?！绷中Φ穆曇魫瀽灥模拔易顗牡牡胤骄褪钦娴目紤]過去做這個任務(wù)，但我這種人甚至連除去別人的辦法都沒有，甚至等拿上刀子才發(fā)現(xiàn)，我連除去自己的本事都沒有?！?/br>
    彭彭一曲“亡者的樂譜”還在繼續(xù)，林笑似乎也在彭彭特殊力量的影響下，說出了自己一直埋在心里瘋狂想要訴說卻誰都不敢告訴的話。

    說完之后，就接著嚎啕大哭，宣xiele起來。

    蘇子墨很難想象這種感覺，他也不會去評價這種事情。

    他很早以前就對吳青說過“每個人都有做每件事的自由，只是別想著去控制別人對你的想法”這樣的話，所以他的想法對林笑而言根本不重要。

    “事已至此，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笔Y偉顯然也并不擅長安慰人，“吳青他們可能已經(jīng)快完成任務(wù)了，你可以回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也可以選擇……回頭是岸?！?/br>
    林笑依舊蜷縮在那里哭著，不回答。

    琴聲也漸漸停止，功成身退。

    蘇子墨似乎能看到一個男孩半透明的身影對自己比了一個“ok”的手勢。

    “應(yīng)該沒有那么快。”蘇子墨也看了一眼店門外面又看向蔣偉，“你不想知道我會推薦哪一件道具給你嗎？”

    蔣偉這才回過神來，想起了自己剛才遺忘的事情。他原本一直都記得蘇子墨和他交換的條件，只是后來沉浸在林笑那個讓人郁悶的故事里，一時間又沒想起來。

    “本來只覺得這件道具符合蔣先生的性格，現(xiàn)在聯(lián)系到蔣先生的個人任務(wù)后，我就越發(fā)覺得這件道具適合您了。”蘇子墨拿起柜臺后面的廚房用紙，走過去遞給林笑后，才走到了二號貨架依舊剩余不多的那幾件商品旁。

    第102章 一星手機

    [被憧憬者的手機·偽（一星級）]

    [描述:一次性用品。使用本鬼器撥打人類的電話，可以要求該人類完成一個要求。]

    蘇子墨取出來的，正是從張小晴的世界里帶出來的四枚手機之一。

    “只要撥打某個人的電話，無論那個人在哪里，無論他有沒有接聽電話，都可以要求那個人完成一個要求?！碧K子墨說著，又補充了一句，“當(dāng)然，這種道具的等級不高，所以使用起來也有限制。”

    這個內(nèi)容，蘇子墨早就已經(jīng)和張小晴確認過了。

    “限制？”蔣偉看著那臺非常普通的黑色手機陷入深思。

    “一個是這枚手機只能使用一次，另一個就是持有手機者提出的要求越難，完成的可能性越低，具體能不能完成，就只能看持有者……也就是蔣先生您的意志力了?！?/br>
    蘇子墨思忖片刻：“聽說經(jīng)過訓(xùn)練的人，意志力也會更高一些，也許這枚手機真的能讓蔣先生完成了不得的事情?！?/br>
    蔣偉接過蘇子墨的手機之后，就一直在發(fā)愣。看起來像是在思考自己能用這枚手機做些什么。

    “對了，之前蔣先生消費的商品加起來一共是29元，這枚手機的售價是20元，所以蔣先生預(yù)付的款項不太夠?！碧K子墨指了一下柜臺上還沒收起來的那40元。

    蔣偉顯然還沒反應(yīng)過來，“啊”了一聲后就乖乖地又從口袋里取出幾張折得很薄的十元零錢，聽話地挑了一張放在柜臺上。

    “多謝惠顧，還請簽訂契約?！碧K子墨直接收下50元的現(xiàn)金，讓旁邊的鬼傘找了一元錢的鋼镚出來，放進蔣偉還伸著的手心里，并且送上了契約紙和簽字的金屬筆。

    等蔣偉回過神的時候，他已經(jīng)在契約紙的右下角簽好了字，把筆還了回去，繼續(xù)拿著手里的手機發(fā)呆。

    他就這么……又買了一件不知道有沒有用的商品。

    用20元買一臺手機，就算沒有任何特殊的能力，對于蔣偉來說也算得上是穩(wěn)賺不虧的買賣，十年前的手機在舊貨二手市場都不止20元。

    可，蔣偉還是覺得哪里怪怪的。

    還沒來得及想清楚，蔣偉腦海里突然又蹦出了另一件事情，表情難得激動地盯著蘇子墨問：“阿魚，吳青能不能摘除其他三個人身上的奴隸徽章？！”

    蘇子墨眼角的余光看見鬼傘輕輕點頭。

    于是很肯定地說：“可以?！?/br>
    蔣偉立刻又轉(zhuǎn)頭看向縮在墻角的林笑：“我記得之前吳青一開始拉攏你的時候，曾經(jīng)給過你聯(lián)系方式？”

    埋著頭的林笑似乎僵硬了一下，然后也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樣，急忙抬頭擦了擦眼淚說：“對，我有吳青的電話號碼！”

    蔣偉忍不住拍了下大腿：“也就是說，如果用這枚手機撥打吳青的電話，我就有機會可以讓吳青解除他三個同伴的奴隸身份！”

    “值得一試，至少20元的售價并不虧?！碧K子墨的語氣依舊很平靜。

    一開始蘇子墨只是覺得這枚手機在蔣偉的手里能夠派上用處，在聽說蔣偉的個人任務(wù)之后，更是覺得這枚手機可能會為蔣偉增加不少噩夢點。

    只要這位看起來像是經(jīng)過專業(yè)訓(xùn)練的大叔，在意志力方面能夠贏過吳青！

    這一點，蘇子墨尚不保證。

    他是個商人，不是算命的。

    “沒有時間傷感了，我們現(xiàn)在就出發(fā)！”蔣偉直接走過去把林笑拉了起來，然后一起帶著走向店門口，“把電話號碼給我，我現(xiàn)在就打電話給吳青?！?/br>
    蘇子墨看著兩個新人歷練者開店門，如同自言自語一般說：“我們所經(jīng)歷的事情，我們做的事情，是一條不斷向前的直線，就算逃避去某一個分支，也沒有任何途徑可以給我們后退，最終還是會到達同一個目的地。”

    被拉走的林笑回頭看了蘇子墨一眼，然后跟著蔣偉走進了黑暗里。

    鬼傘也在這個時候從旁邊走了過來：“店鋪還有多久升級？”

    蘇子墨低頭看了一眼電腦屏幕。

    [店鋪：安于一隅（阿魚魚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