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jié)
書迷正在閱讀:我家王爺他有病、成為年代文炮灰女配后、我只想繼承你的遺產(chǎn)、原來我是帝都拆遷戶[重生]、穿到豪門花大佬錢續(xù)命、結(jié)婚后,渣過我的人都重生了、戀上她的蜜糖唇、末世前我踹了男主、煙西臺記事、一看你就喜歡我
商稚言根本發(fā)不出聲音。她當(dāng)時坐在石凳上,呆呆地聽著醫(yī)生富有技巧地向明仔母親詢問更多的事情,只覺得身體很冷很冷。周圍蓬勃的一切仿佛和她無關(guān),和深陷絕望的小女孩也無關(guān)。 在黎瀟的母親即將辦理完出院手續(xù)的前一刻,醫(yī)生拿走了黎瀟的病歷。他以黎瀟的情況尚不穩(wěn)定為理由,不允許黎瀟出院。得知這消息的瞬間,黎瀟臉上霎時一陣放松,緊接著,女孩開始無聲地哭。 黎瀟的母親被說服了,醫(yī)生告訴她黎瀟情緒相當(dāng)不穩(wěn)定,每晚還偷偷藏起藥,如果現(xiàn)在回家可能會繼續(xù)自傷甚至傷人。他胡謅了一通,順利勸走女人,轉(zhuǎn)頭便與女護士一起,跟黎瀟進行了獨立面談。 崔成州和商稚言一直等到警察到來才離開。 怎么寫?寫什么?她的母親肯定知道這一切。她一直對黎瀟的遭遇睜一眼閉一眼嗎?她在縱容丈夫嗎?急著把黎瀟接回家不是怕學(xué)校開除黎瀟,而是怕事情暴露……商稚言想著這些問題。她以為崔成州和自己所想的一樣,但崔成州開口說了一句出乎意料的話。 “這個報道我們不寫了?!?/br> 商稚言一愣:“為什么?” “黎瀟的心理評估顯示,她非常脆弱敏感?!贝蕹芍莅褵燁^扔進小水杯里,“我們的報道會刺傷她,她承受不了的。而且我們始終沒機會跟黎瀟面對面敞開地談,沒采訪到當(dāng)事人,這篇報道沒有意義。” 商稚言咬了咬嘴唇:“崔老師,即便我們不寫,一定也有其他媒體會發(fā)現(xiàn)真相的。黎瀟從學(xué)校被救護車?yán)吣翘?,很多媒體都知道這件事。等立案偵查了,還是會有人寫?!?/br> 崔成州扭頭看她:“所以呢?” 商稚言:“這,這是很有新聞價值的新鮮事件,我們真的要放過嗎?” 崔成州盯著她,像看一個值得玩味的新人。 他拍了拍桌面上的《浪潮周刊》。這是上周出刊的最新一期,里面濃縮了一周之內(nèi)發(fā)生的各式各樣的事情,全國人大的相關(guān)新聞、娛樂圈演員學(xué)歷造假、人民幣匯率變化、臺海局勢新動向……而翻到社會新聞板塊,則全是零零碎碎,家長里短:被兒媳婦趕出家門的老人哭稱自己沒有一張可休息的床,百年老店的當(dāng)家兄弟因遺產(chǎn)分割不公平而生分家之變,某餐廳在店里給老板娘舉辦歡慶離婚活動稱持離婚證者可享受五折優(yōu)惠,兩個騎電動車上學(xué)的學(xué)生闖紅燈被撞一死一傷,因合伙人卷款逃走某創(chuàng)業(yè)青年徘徊樓頂嚎啕大哭最后被消防員勸下,快遞員救助路邊昏倒長者不料待送包裹被人偷走…… “在你看來這些都只是報道,是稿件,但它們也都是別人的人生?!贝蕹芍莸吐曊f,“商稚言,別人的人生,他們的遭遇,是不可以用新鮮不新鮮、有沒有新聞價值來判斷的。” 商稚言十指交叉,微微絞緊,抿著嘴唇不說話。 “新聞價值、新聞價值……你還剛?cè)胄?,以后你就知道,做一行久了,職業(yè)判斷會先于我們的人性,對事情做出評判。”崔成州罕見的沒有生氣,沒有怒火,他語氣平緩,如同師長與學(xué)生交談,“但無論如何都不能麻木。我們不是新聞的工具,也不是無冕之王。我們負責(zé)傳達真相,但真相有時候是雙刃劍。” 注視著自己的徒弟,崔成州又說:“你說得對,其他媒體會報道,到時候鋪天蓋地都是事件新聞,黎瀟躲不過去。但我不想寫,我不想讓我的稿件成為刺傷她的其中一把刀。……你在想什么?” “……沒什么。”商稚言搖頭。 她只是詫異:人怎樣才能在世故中保有天真,冷酷里隱藏?zé)嵫?/br> “商稚言,我說的是,這個事件,我們不寫了?!贝蕹芍萏狳c,“但你可以寫一些別的,和這事件相關(guān)的東西?!?/br> 商稚言仍有些怔愣。 “你不是要去新媒體中心輪崗么?”崔成州說,“新媒體急缺人物稿和深度報道。去試試接觸黎瀟,直接采訪她吧。不要臆想,不許推測,必須和黎瀟面對面交談。這是我在財經(jīng)中心交給你的最后一個任務(wù),這決定你之后能不能去社會新聞中心跟我?!?/br> 他起身拎著包,像解決了一件極大難題,重重舒出一口氣。 “你要是寫得出來,我一定讓稿子上兩微一端頭條?!贝蕹芍菡f,“下班吧,我回家抱崽崽。” 作者有話要說: 余樂:聽說作者明天安排我找謝朝打球。 商稚言:打!打到他趴地! 謝朝:…… 謝謝冷杉的地雷。 謝謝q_q、趙生的營養(yǎng)液。 請大家吃草莓派和藍莓慕斯吧,24小時隨時送貨上門! 第39章 火點(3) 同個城市的校園也基本上大同小異。九中的校道兩側(cè)同樣栽種許多果樹,菠蘿蜜、龍眼、番石榴,還有一片不怎么結(jié)果的桃樹,春季確實熱鬧非凡。 商稚言在學(xué)校的小餐吧里等孫羨,十點下課后,孫羨終于出現(xiàn)。 兩人寒暄幾句,商稚言開門見山:“黎瀟現(xiàn)在已經(jīng)回校了,對吧?” 孫羨目光閃了閃,坐直身,靠在椅背上,是一個防御的姿態(tài):“你怎么知道?” 警方介入之后,黎瀟的父親被帶走了。黎瀟不可能一直住在精神病院,但她也拒絕讓家里的親戚當(dāng)自己的臨時監(jiān)護人,最后在警方的協(xié)調(diào)下,由學(xué)校指派一位老師暫時照顧黎瀟。 這個老師正是孫羨。 孫羨目前單身,獨居,年齡不大,雖然對學(xué)生比較嚴(yán)厲,但出人意料,學(xué)生們并不討厭她,相反她還是相當(dāng)受歡迎的老師。黎瀟的事情最開始只有一位副校長與班主任知道,班主任家中還有別的家人,最終在幾位年輕的老師中,是黎瀟自己選擇了孫羨。 孫羨和黎瀟同進同出已經(jīng)幾天了。每天都有不少記者在九中門口徘徊追問,等候黎瀟。黎瀟上學(xué)放學(xué)都在孫羨的車?yán)?,別人看不到。孫羨對這些記者的觀感非常不好,連帶著現(xiàn)在聽商稚言提到黎瀟,不得不立刻警惕:“你也是來打聽那件事的?” “我不用打聽?!鄙讨裳愿f明事情原委,“……黎瀟認得我。我想見見她,跟她當(dāng)面聊聊?!?/br> 孫羨拒絕了:“言言,別的事情還好說,這個不行,真的不行。我們都想把她保護起來,她可能需要轉(zhuǎn)學(xué)到別的地方,我們也在找方法?,F(xiàn)階段她不可能允許你采訪,無論是精神狀態(tài)還是別的,都不允許?!?/br> 商稚言這才知道,現(xiàn)在孫羨是黎瀟的臨時監(jiān)護人。 “黎瀟今年16歲了。”商稚言嘗試說服,“她自己的事情,自己應(yīng)該可以做決定。如果她堅決不想和我見面,那我放棄。但我希望你至少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和她聊幾句,可以嗎?” 孫羨搖頭:“你的固執(zhí)在這件事上不管用?!?/br> 商稚言:“那我能跟她通個電話嗎?我就問幾個問題,如果黎瀟不答應(yīng),那我就放棄,就當(dāng)我從來沒跟她說過話?!彼兆O羨的手,可憐巴巴看她。 當(dāng)晚,商稚言給孫羨撥去電話。孫羨接起來后按了免提,和黎瀟一塊兒聽。商稚言向黎瀟自報家門,又問她是否記得自己,明仔mama的朋友。黎瀟說記得,不僅記得,她還從明仔mama和明仔那邊,聽過商稚言和崔成州的事情。這倒是出乎商稚言意料。 “明仔和阿姨說你們是好人?!崩铻t輕聲道,“做一天的好人很簡單,但是做十年的好人不容易。” 商稚言一顆懸著的心稍稍放了下來。她斟酌著語氣:“孫羨老師是我的同學(xué),我拜托她給我這個機會和你聊聊天。” 黎瀟:“你想知道什么?” 商稚言沉吟片刻,小心開口:“我想知道你打算以后去哪里生活,未來想做什么工作,對自己有什么期望?!?/br> 黎瀟和孫羨都很意外:“你說什么?” 商稚言告訴黎瀟,黎瀟今年16歲,距離她成年還有兩年時間,但她已經(jīng)是限制民事行為人,只要采取適當(dāng)?shù)姆椒?,她可以真正隱姓埋名,用一個新的身份,到新的城市展開自己的生活。 “黎瀟,這不是我的交換條件,我告訴你這一切不等于要求你一定接受我的采訪?!鄙讨裳宰屑毜?,“這是我向警方和婦女兒童聯(lián)合會打聽到的消息,只要你開口,他們隨時都愿意幫助你?!?/br> 黎瀟沉默片刻,小聲問:“真的……誰都不會認得我?” 商稚言:“不會。我們會保護你的。等到你長大了,你也會擁有保護自己的能力?!?/br> 黎瀟在猶豫。商稚言又說:“我想寫你,其實不僅僅是寫你。是寫……很多和你類似的女孩子。她們很脆弱,沒有保護自己的能力和辦法,她們會遇到很多很多困難,有一些太大太可怕了,她們自己挺不過去,但是又不知道應(yīng)該怎么求救。我們心里不舒服的時候,是想喊出來,想說出來的,想找人幫幫自己的,對不對?你可以把我當(dāng)做一個出口。如果你后悔了,不想讓這篇采訪出街,我答應(yīng)你,我一定會撤下來?!?/br> 她終于從黎瀟這里獲得了一個面對面的機會。 周五下午放學(xué),商稚言依照約定到學(xué)校找孫羨。黎瀟也在孫羨的辦公室里。小姑娘把自己打理得整整齊齊,她瘦且高,看向商稚言的眼神仍舊帶著好奇,又隱含幾分忐忑。商稚言和孫羨帶黎瀟離開學(xué)校,她們?nèi)タ措娪?,去新開的咖啡廳喝咖啡吃甜品,黎瀟還在游樂城里消磨了一個多小時。她手很準(zhǔn),每抓到一個娃娃就轉(zhuǎn)送給身邊的小孩。 三人在商場頂層的露臺上吹風(fēng)時,黎瀟忽然指著遠處的海面說:“那里以前有一個燈塔?!?/br> 她說的燈塔商稚言當(dāng)然記得。舊燈塔拆除了,新的燈塔造型富于設(shè)計感,但商稚言還是覺得以前那個最好看。 “我小時候住在那邊,離燈塔好近好近?!迸⑤p聲說,“我常常到燈塔那里玩?!?/br> 她很輕地吸了一口氣,這個動作給了她一絲繼續(xù)往下說的勇氣。 “是爸爸和mama帶我去的?!彼冀K盯著遠方,舊燈塔曾存在的位置,“我在小學(xué)作文里寫,我愛我的爸爸mama,他們把最好的一切給了我?!?/br> 黎瀟哭了。她沒有看身邊的陪伴者,目光放得很遠很遠。她說小時候的許多事情,父親騎自行車跨過半個城市給她買脆皮燒鵝,母親用舊衣服給她的洋娃娃做小裙子小帽子,樁樁件件,歷歷在目。 “每一次……每一次之后我都不知道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彼窟罂蓿拔乙郧暗纳钊际羌俚膯??可是他們的確很愛我,我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錯……是我的錯,還是他們的錯……沒有人幫我,我不敢回家,可是世界上沒有別的任何地方可以收留我……” 決定通過孫羨來尋找黎瀟之前,商稚言去找許多人談過,其中就包括黎瀟的主治醫(yī)生。醫(yī)生坦白告訴商稚言,他無法向她透露黎瀟這件事的細節(jié),但他能確定:黎瀟的自殘傾向是一切惡化的標(biāo)志,她開始走向自我毀滅的方向。 她無法接受發(fā)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實,越是成長,她越會知道這樣的家庭絕對不正常。而與同齡人的每一次相處,都會令更深刻地意識到自己處于怎樣的噩夢之中。同時她又無法擺脫,長達數(shù)年的罪惡行為已經(jīng)改變了黎瀟的思考方式,她認為自己不能離開家庭,不能擺脫父母,除了順從她別無選擇。 而順從帶來的痛苦讓她不得不以強烈的自我否定來緩解。黎瀟會否定自己的存在價值,她會把一切歸罪于自己,這讓她能夠在一種心甘情愿的狀態(tài)下接受父親和母親對自己做的一切。 但這是不正常的。精神和心理的矛盾不斷角力,黎瀟必定會走向自我毀滅,自殘是自殺的前兆。 這一晚上,黎瀟哭一會兒,說一會兒。事情是從初中開始的,但她不知道母親什么時候開始察覺。當(dāng)她第一次向母親求救時,母親說著“我要去工作”而關(guān)上了門,把她和父親留在家里。那一刻對黎瀟的打擊,比任何事情都可怕。 她的家庭從那天開始徹底改變。某種不可說的陰云籠罩在每一個人頭上。黎瀟因為太過痛苦而厭食,吃什么吐什么。母親慌張地帶她到診所檢查,得知她沒有懷孕后,黎瀟在自己的母親臉上看到了一種古怪的神情,是霎時間的輕松,也是更復(fù)雜的怨恨。 “mama一定是恨我的?!崩铻t呆呆地說,“但我不知道……她為什么恨我?!?/br> 她也會對黎瀟哭。她哭著說這個家不能散,每個家庭都要有一個男人支撐著。她給黎瀟買避孕藥,看著黎瀟吃下,把黎瀟的麻木神情解讀為兩個女人對彼此的理解。 一場長談。 商稚言告別孫羨和黎瀟,往公車站走去。 她坐在冰涼的候車凳上,看流光溢彩的街道。周五晚上的城市像巨大的游樂場,可她也不知道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黎瀟身上的故事比她想的更讓她難受??v然她想過可能發(fā)生在女孩身上的一切,但當(dāng)真正面對黎瀟時,前所未有的感覺擊中商稚言,令她手腳發(fā)僵,舌頭發(fā)麻,有時候連一句像樣的話都說不出來。 鋪天蓋地的痛苦如同浪潮,狠狠朝她撲過來,把她卷入其中。 她從未有這樣一刻深深地明白,那些新聞稿件里的每一個某某,每一個輕淡的名字,都是活生生的人。 車來了一趟又一趟。商稚言走到僻靜處,打開錄音筆。方才黎瀟講述的時候她沒有打開,現(xiàn)在終于整理好了思路,開始慢慢復(fù)述那些重要的部分。 # 連續(xù)給商稚言打了兩個電話都沒接聽,余樂便知道她又在加班。 商稚言的工作不需要定時打卡上下班,是相當(dāng)自由的。但自由的代價是,時刻有稿子要寫。余樂給她發(fā)了信息問今晚的夜宵如何處理,抬頭時,又在球場外側(cè)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 余樂已經(jīng)在球場見謝朝好幾次了。去新月的食堂吃飯從未見他露過臉,偏偏卻在沒想過的地方頻頻遇到。余樂坐在場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與朋友說話,始終盯著謝朝。 謝朝還是穿著便服,一副完全不準(zhǔn)備下場打球的模樣。在余樂看來,他和高中時候相比,變化不大。人當(dāng)然是成長了的,但也只是個長開了、長高了的謝朝而已,沒有太大區(qū)別。 余樂從同伴手中抄起球,從場邊走過去。 謝朝沒注意到有人接近,他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一個跳投三分球的人身上。 球穩(wěn)穩(wěn)落袋,場邊一陣歡呼,他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劢怯喙鈪s忽然看見一顆球落在腳邊,隨即彈起,沖自己的臉竄來。 謝朝后退半步,穩(wěn)穩(wěn)將球把住。 “光看有什么意思?”余樂雙手抱在胸前,沖他挑挑眉,連招呼都沒打直接說,“跟我打一場?” 謝朝把球扔回給他:“加班?!?/br> 他轉(zhuǎn)身走出兩步。余樂惱了,直接把籃球沖他背上扔去。謝朝反應(yīng)極快,半轉(zhuǎn)上身,單手控住球,立刻抄進另一只手。球在地上彈了一下,躍進他懷中。謝朝皺著眉:“我不想和你打?!?/br> 他把球再次扔給余樂。余樂接住了:“你跟我打一場,我就告訴你言言未婚夫的事情?!?/br> 謝朝霎時目瞪口呆。 余樂:“我沒在郵件里說嗎?可能寫漏了。” 謝朝:“……騙我沒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