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玖猶豫了幾秒，開口打破沉默：“那個...”

    沒想到陸劭珩同時開了口：“你...”

    嬌軟的女聲與低沉的男聲重疊在一起，兩人懼是一愣，安靜了數(shù)秒之后，又不約而同地說道：“你先說?！?/br>
    呃，怎么那么巧...

    念玖撲哧一聲笑出來，陸劭珩也不由自主地牽起唇角，眉眼間頓時綻開點點笑意，將那慣常的凌厲與清冷沖淡了不少。

    他任由笑意在眼中蕩漾開去，隨即發(fā)現(xiàn)，今天自己笑的次數(shù)似乎比今年加起來還要多。

    他緩緩地眨了眨眼睛，微微抬手示意：“你先說。”

    念玖便說：“我想請你喝咖啡。”

    見陸劭珩揚起眉梢，似乎有點理解不了她突如其來的邀約，便解釋道，“為了感謝你剛剛的幫助...其實想請你吃飯的，可現(xiàn)在離飯點還早得很，你又是個大忙人，一定沒有時間，所以...用咖啡代替，可以嗎？”

    說到這里，電梯正好降到最底層，電梯門打開，念玖先跨出門，往前邁了幾步又停了下來，回過身等陸劭珩的回應(yīng)。

    比起喝咖啡，當(dāng)然是吃飯更能培養(yǎng)感情，或者說，喚起她對自己的記憶。

    可她說的沒錯，他的確很忙。今天上午推掉了好幾個重要會議，才好不容易抽出時間來，本打算和她工作的公司合作，這樣以后就能名正言順地跟她打交道，卻沒想到遇上了這樣的場面。

    看她被人欺負了，他很生氣，可他們之間的距離卻因此拉近了不少，只是離他想要的程度依然差之甚遠。

    罷了，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還是一步一步來吧。

    陸劭珩立在電梯前，沉吟片刻，在念玖期冀的目光中，點頭應(yīng)道：“那就喝咖啡吧。”

    “好?！蹦罹灵_心地笑起來，眉眼彎彎的樣子甜美又迷人。

    陸劭珩望著她的笑臉，感覺像是吃了一塊甜甜的慕斯蛋糕，心里的愉悅滿得仿佛要從眼里溢出來。他逼自己收回目光，不是怕泄露了心底的情緒，而是——怕自己再看下去，又會忍不住做出什么不適宜的舉動來。

    第11章

    十五分鐘后，寫字樓旁的一家咖啡廳里，念玖趴在桌子上，下巴抵著手背，望著眼前的咖啡杯，呆呆地出著神。最初的快意過后，此時冷靜下來，回想起剛才的舉動，總覺得過激了。

    她從小就是乖乖女，性格溫和軟善，鮮少和人爭吵，小時候被壞孩子欺負了，也只會一個人躲起來哭，可今天，她卻在眾目睽睽之下動手打人！

    這事要是傳出去，哪家公司敢用她？

    哎，這下好了，徹底失業(yè)了...

    想到這里，念玖郁悶得嘆了口氣。

    此時的陸劭珩正站在咖啡廳外的遮陽棚下接電話，無意間轉(zhuǎn)頭，透過臨街的玻璃窗，看到里頭的念玖正趴在桌子上發(fā)呆，她的側(cè)臉柔美白皙，神情卻如頭頂?shù)奶炜?，陰云密布。他的心跟著一揪，再沒心情聽電話那頭的助理匯報工作，草草結(jié)束了通話，推開店門，快步朝她走去。

    臨近的時候卻又特意放慢了腳步，像是怕嚇到她似的，輕輕拉開椅子，邊坐下邊問：“想什么呢，嗯？”他的聲音低沉微啞，尾音微微上提，乍聽之下像是隨口一問，回味過后，又似乎真的對她的想法感到好奇。

    念玖緩緩直起身子，單手托著腮，神情黯然地回道：“在想我的名字恐怕已經(jīng)上了設(shè)計圈的黑名單了...”

    原來是在擔(dān)心這個。

    陸劭珩神色一松，靠上椅背，毫不在意地說道：“我看要上黑名單的是她才對吧？”

    “可是...”念玖蹙起眉頭，微仰起臉，手指摩挲著下巴，擔(dān)憂地問道，“剛剛我打她的時候好多人都看到了，你說，會不會有人拍了視頻傳到網(wǎng)上去？”

    這種事情陸劭珩當(dāng)然早就想到了，“經(jīng)驗豐富”的丁煒也留在那里“善后”了，所以沒什么好擔(dān)心的，不過他并沒有說穿，反而問道：“你怕了？”

    念玖點了點頭，纖細的手指握著小匙，漫不經(jīng)心地攪著咖啡，心事重重地嘆了口氣：“好怕自己一夜爆紅哦...”

    “一夜爆紅？”陸劭珩不太明白，兩道英氣的濃眉微微皺起，不解地問道。

    “嗯啊...打上司的臉是多少人想做又不敢做的事，我卻做到了，要是視頻發(fā)到網(wǎng)上去，說不定能上熱搜呢！到時候，我不就成了人人追捧的網(wǎng)紅了？嗯...說不定還能被星探發(fā)現(xiàn)，花巨資捧我做明星呢！”念玖說著說著眼睛就亮了起來，臉上的愁云也褪得一干二凈。

    陸劭珩的眉頭卻越皺越緊——沒想到她也想當(dāng)明星！難道每個女孩都有一個明星夢？做明星就那么好嗎？

    他神情凝重地瞧著她，一時不知該用最犀利的語言毫不留情地打碎她的明星夢，還是用溫和的語氣和她好好講一講這個夢有多不切實際。

    卻又怕打擊到她——他并沒有任何否定她的意思，她的外形條件很好，五官精致、身材纖瘦，透著一股靈動柔美的少女感，特別是那雙月牙眼，又亮又甜，笑起來明媚又動人。

    可光憑外表就能做明星嗎？

    那些所謂的明星，在陽光下看起來光鮮亮麗，可在背光的地方呢？那些不為人知的艱苦與辛酸，有多少人能夠承受？

    退一萬步說，就算她能承受，他也絕不贊成她去趟娛樂圈這灘渾水。

    那么單純干凈的小姑娘，就該在陽光下無憂無慮地成長。

    眨眼的功夫，陸劭珩心里已經(jīng)轉(zhuǎn)過無數(shù)個念頭，卻依然不知該如何開口。

    念玖見他一臉糾結(jié)、欲言又止，實在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你該不會真的以為我想當(dāng)明星吧？哈哈哈，開玩笑的啦！我怎么可能做那種不切實際的夢！”

    陸劭珩臉上的表情頓時僵住了——這小丫頭，竟敢拿他尋開心！

    他冷冷地睨她一眼，故作不滿地說道：“皮一下，很開心？”

    可別說，皮了這么一下，心情真的好了很多。

    念玖半點愧疚也無，笑嘻嘻地點頭承認，見陸劭珩瞇起了眼睛，面色不虞地盯著自己，不僅一點怯色也無，反而端起咖啡，沖他舉了舉，語調(diào)輕快地說道：“剛才謝謝你啦，讓我有勇氣和惡勢力斗爭到底?！?/br>
    “用不著謝我?！标戂跨裉а劭此?，黑眸緩緩眨了下，慢悠悠地說道，“說實話，當(dāng)時我只是隨口一說罷了，沒想到你竟然當(dāng)真了...”他搖著頭，露出一副不敢茍同的表情，“看你長得挺斯文的，沒想到懟起人來那么兇...怪不得俗話說，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念玖聽著聽著，嘴邊的笑容就凍住了

    ——原來他只是隨口一說而已啊...

    虧自己還以為，他是真心實意替自己撐腰的，還喜滋滋地把他當(dāng)成“戰(zhàn)友”...說起來，他們之前鬧了那么多不愉快，他怎么可能像親人般維護自己！

    她垂下眼眸，望著面前的咖啡，突然覺得自己像個笑話。

    而坐在她對面的陸劭珩單手握著咖啡杯，正一錯不錯地盯著她瞧。

    她扎著一束高高的馬尾，劉海全都梳到腦后，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濃密卷翹的眼睫低垂著，如蝶翅般微微顫動，遮住了眼中的情緒。挺翹的鼻尖之下，是粉色的唇，下唇的左半邊被上齒咬住，一抹潔白的貝齒從唇瓣間露出來。

    這是...不高興了？

    陸劭珩怕自己再說下去，把小姑娘的眼淚給引出來，連忙傾身靠向桌沿，軟著聲解釋道：“欸，生氣了？跟你開玩笑的。”

    開玩笑？念玖詫異地抬起眼來，就見陸劭珩望著自己，眉眼間分明藏著得逞的笑意。

    念玖：“**（*）*￥%#￥...”

    這男人，怎么這么...

    小心眼啊！

    念玖氣得直瞪他，不爽地嘟囔道：“一點都不好笑。”

    她的眼中滿是羞惱，雙頰飛起淺淺的紅暈，紅潤的嘴唇撅起，那靈動又可愛的模樣，讓陸劭珩忍不住笑出聲來。

    那聲音是從鼻子里發(fā)出來，短促，卻充滿了成熟男人的味道。盎然的笑意從唇角漾開，直達眼底，修長的眼睛彎成優(yōu)美的弧度，清亮的目光含著淡淡的促狹，如春光下金波輕蕩的湖水，閃亮而耀眼。

    念玖卻越發(fā)氣惱了，鼓起臉頰，做出惡狠狠的樣子，氣勢洶洶地橫了他一眼。

    看起來就像一只可愛的小河豚。

    好想捏一下。

    陸劭珩想著就抬起手來。

    第12章

    卻在即將伸出去之前輕握成拳，放到唇上，借著一聲輕咳斂起唇邊的笑意，一本正經(jīng)地說道：“說句心里話，我覺得你打人的樣子特別帥?！闭f完又怕她不相信似的，煞有介事地點了下頭，十分嚴肅地補充了兩個字，“真的。”

    帥不帥的，誰在乎呢？反正自己在他眼里，已經(jīng)毫無形象可言了。

    念玖嘟著嘴，滿不在乎地沖他翻了個白眼。

    明明不是什么討人喜歡的表情，陸劭珩卻看得心頭一動。

    霎時間，仿佛有塊小石頭撲通一聲掉進了心里，攪得心底那泓向來平靜無波的湖水蕩開了層層漣漪。

    不知是怕眼中的笑意太盛，再度惹惱了她，還是擔(dān)心異樣的情愫泄露出去，他飛快地垂下眼簾，端起咖啡輕輕抿了一口，放下咖啡杯的時候，心里已經(jīng)做好了一個重要的決定。

    他清了下嗓子，正色道：“說起來也挺巧的，我正打算成立一家廣告公司，你有沒有興趣加入？”

    作為國內(nèi)屈指可數(shù)的大集團公司，啟元當(dāng)然有長期合作的廣告公司，而且那家公司在業(yè)界也是佼佼者，可為了給她創(chuàng)造一個良好的工作環(huán)境，他愿意做出任何犧牲。

    原本以為她會滿心歡喜地答應(yīng)，卻不想她皺起秀麗的眉毛，困惑地問道：“可你不是造機器人的嗎？”怎么又開起廣告公司來了？這界跨得也太大了吧？

    看來小姑娘對他的了解遠遠不夠啊。

    陸劭珩用手機打開公司主頁，遞到她面前，說：“啟元集團，了解一下?！?/br>
    念玖接過手機，定睛看向屏幕，只見最上方的集團簡介中寫著：“啟元集團是一家以智能高端裝備制造為主業(yè)，人工智能、商業(yè)地產(chǎn)、能源、教育、貿(mào)易投資等多領(lǐng)域綜合發(fā)展的國際化產(chǎn)業(yè)集團...”

    呃...果然是貧窮限制了她的想象...

    念玖把手機還給他，用玩笑的口吻自嘲道：“沒有金剛鉆不攬瓷器活，我這點斤兩就不去禍害你家大集團了哈！”

    陸劭珩卻沒有笑，他收回手機，神情認真地說道：“用不著妄自菲薄，你想想，你的同事為了搶走你的升職資格，不惜動用見不得光的手段，這不正好說明你的優(yōu)秀嗎？”

    “嗯，這話我愛聽?！蹦罹列Σ[瞇地點了點頭。

    瞧她這副不走心的樣子，一看就知道沒把他的話聽進心里去。陸劭珩暗自搖了搖頭，再次追問道：“所以，你要不要來？”

    “emmm...”念玖有點犯難，她擰著眉頭，咬唇思索片刻，這才迎上陸劭珩的目光，婉拒道：“還是算了吧...”

    “為什么？”陸劭珩不明白，能進啟元工作，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事，她卻如此輕易就拒絕了。

    念玖雙手捧著咖啡杯，垂眼說道：“說實話，我在這個行業(yè)雖然才做了兩年，卻已經(jīng)感到厭倦了。設(shè)計師，乍一聽好像挺高大上的，其實不過一個高級美工，沒日沒夜地畫圖、修圖，為的只是甲方的認可，而他們的認可，跟自己的設(shè)計理念簡直天差地別！有時候看著交出去的終稿，甚至?xí)栕约?，這東西真的是我做的嗎？我怎么可能做出這種東西來？”

    她說著就笑起來，柔軟的嘴唇翹著，眼底溢出的卻是無奈與苦澀，“或許你會覺得我不自量力，只是一個最底層的設(shè)計師罷了，憑什么讓人家認同你的設(shè)計？等你成了頂級設(shè)計師，不就沒有這樣的煩惱了？剛畢業(yè)那會兒，我也這樣激勵自己，總覺得有一天，我也能站在金字塔的頂端，被肯定、被欣賞、甚至被追捧?？擅慨?dāng)半夜三更坐在電腦前修圖的時候，都會忍不住懷疑自己——我真的適合做這行嗎？我真的能熬成大咖嗎？做得這么累、這么不開心，真的有必要再做下去嗎？”

    她說話的時候，陸劭珩一直安靜地聽著，清亮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專注又認真，直到她話音落下之后，才順著她的意思問道：“那不做設(shè)計師，想做什么呢？”他想不管她做什么，他都可以無條件支持她。

    “我想做...自由插畫師?！贝蟾攀堑谝淮蜗蛲馊颂崞饍?nèi)心的真實想法，她的眼里露出幾分赧然。

    陸紹珩問：“聽你的意思，是已經(jīng)在畫了？”

    念玖點頭：“嗯，上大學(xué)的時候就在接稿了，不過之前只是當(dāng)成興趣，畫著玩的，從今天開始，才正式?jīng)Q定把它當(dāng)成一份職業(yè)?！?/br>
    雖然這個決定是早上刷牙的時候才做下的，可它在她心里，已經(jīng)潛伏很久了，久到遠在高考之前，就想往這方面發(fā)展了，可當(dāng)時猶豫良久，還是聽從了父母的建議，選擇了就業(yè)范圍較廣的設(shè)計專業(yè)，可工作兩年下來，雖然一直很努力地奮斗著，可內(nèi)心深處，成為兒童插畫師的夢想之火一直不曾熄滅。

    而這個夢想，其實早在十歲那年就已經(jīng)成型了。那一年，她出了一場車禍，不僅失憶，還得了抑郁癥，父母為了她，雙雙放棄小學(xué)老師的工作，賣了房，帶著她背井離鄉(xiāng)來到這座陌生的大城市求醫(yī)。后來，她的病好了，心靈上卻留下了重大的創(chuàng)傷，為了讓她盡快走出來，父母給她買了好多好多童書，她徜徉在溫暖歡樂的童話世界里，漸漸忘記了那些可怕的畫面，心底的傷痛也緩慢地愈合，直到最后，她丟掉了所有的痛苦，蛻變成一個樂觀又開朗的小姑娘。

    從那以后，她就決定，等自己長大了，也要畫出那樣生動有趣的畫，讓世界上所有的小朋友都能像自己一樣，在豐富多彩的童話世界里無憂無慮地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