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jié)
場館內中央空調不很足,悶得人燥熱難當,助理拿來了小風扇和宣傳畫冊,他有一下沒一下地晾著汗。 助理開始匯報行程,他聽得有些心不在焉。 遠見陳旖旎過來了,旁邊人問了句:“好奇怪,總監(jiān)幾乎從不遲到的,今天怎么這么晚?” “是啊,上午還在呢?!?/br> “好像是中途有事出去了一趟?!?/br> “啊,今天是最后一場彩排了啊……” 沈何晏聽者有心,遙遙朝二樓sr那邊望了眼,隱約能看到一道煙灰色的背影佇立在那里。 氣勢矜冷,側顏倦漠,高挺鼻梁上架著金絲邊眼鏡,更顯斯文儒雅。 沈京墨與身邊人偶爾側頭交流一二,目光不在下方。 好像也一直待在上面。 他們應該是沒見過面。 “總監(jiān)每年的今天都出去啊……”有人小聲地接了話,“今天是她弟弟忌日?!?/br> “……” 一時議論聲停下,再不敢多舌議論。 陳旖旎過來了,坐到了溫烺身邊去。躬身之際,注意到沈何晏在她后面。 她笑了笑打了招呼,他跟她回以微笑。 不知是否是下雨了受了凍的緣故,她的臉色不比早上,蒼白了許多,甚至可以說——非常差。 尤其是,眼眶還紅著。令人心驚。 哭過了嗎? 這幾天彩排緊湊,可能她也是壓力大,畢竟是lamour在國內的第一場大秀,這陣子她的狀態(tài)好像一直有點虛弱。 常見她一個人去圍廊那邊抽煙,一抽就是很多。 陸眠前幾天還說,沈京墨要她搬回他家,她也沒搬回去。 后來也沒了下文。 不知他們又怎么了。 他沒具體問她是什么事。 不過忽然想起了,前些天他回家,那時沈京墨的mama正好打來了電話,和奶奶聊了很久。 大伯母很少打電話過來,那天晚上奶奶晚飯都沒顧上吃,她們言談之間居然提到了陳旖旎。 他當時以為自己聽錯了,她們怎么會聊起她? 下半場的彩排很快就結束了。 沈何晏去交接工作時,一道和藹女聲突然在身后親切地喊了他一聲:“何晏?!?/br> 一回頭,居然是奶奶來了。 杜蘭芝今天沒什么事,聽說他們sr要在這里布置新品發(fā)布會的會場,而沈何晏也參加了lamour的秀,就過來看一看。 也是觀察一下,沈京墨與陳旖旎還有沒有糾纏。 她瞧了瞧不遠處和同事交接著工作的陳旖旎。 而陳旖旎一轉頭的同時,也看到了她。 從前的對視就是綿里帶刃,暗藏鋒芒的,如此便是心照不宣地把心中的鬼胎揭開了講。 這么一眼簡單對視,如今卻全都變了味道。 陳旖旎正與溫烺等人說笑,見杜蘭芝在不遠,依然對她露出那種和善的微笑,還和她打了招呼。 她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 臉色登時冷下來,轉頭就不再去看了。 忽然,感覺到大腦之中有一團冷空氣,爭分奪秒地膨脹,膨脹,再膨脹。 她渾身開始虛脫。 “陳旖旎?!睖責R在一邊突然叫她一聲。 “……”她的臉色越來越白,捏著場地方案圖的手都有些微微發(fā)抖,把紙張邊沿都快給揉爛了。 手心浸了一把濕涼的汗。 她蒼白著唇,半晌才看向溫烺,輕輕“嗯”了一聲。 鼻息很微弱,溫烺差點兒都沒聽到她聲。 “……你沒事吧?臉色怎么那么差?”溫烺擔憂地問,“感冒了嗎,要不要去休息一下?” “我沒事。” 她搖搖頭,繼續(xù)跟溫烺討論場地設計圖的事。 說了半天,人就有些發(fā)暈了,頭重腳輕的,站都站不穩(wěn)了。 “我離開一下……” 她暫時作別了,想去樓上的洗手間歇一會兒。 想抽煙。 沿著一側的電動扶梯上到了二層,她有些虛脫地進了衛(wèi)生間,雙臂支撐住了自己,扶住了洗手臺。 抬頭,去看鏡中的自己。 面色慘白,唇也發(fā)白,目光渙散開,整個人都看起來非常的虛弱。 還很狼狽。 她背身不去看了,靠在洗手臺邊沿,揚手點了一支煙。 指尖撣了撣煙灰,拿出手機,看到陸眠發(fā)來了消息。 早上陸眠就說等今天彩排結束要跟她和沈何晏見一面,上回沈何晏在酒吧給那個猥瑣男腦袋開了瓢,還進了一趟深夜派出所,那之后他們三個就沒見過。 陸眠問她幾點彩排結束,她人已經從水療中心出來了,準備直接過來找她和沈何晏,就快到了。 她指尖放在手機屏幕的鍵盤上,想打字回復,指尖發(fā)著抖,帶動著整個手腕都發(fā)抖。 如何都摁不下去。 她煩躁得要命,吐著煙氣,舒緩著呼吸。 高跟鞋雜亂的聲音在空曠的衛(wèi)生間里回蕩不止,她跌跌撞撞地轉了一圈,往出走時,突然被一邊的垃圾桶磕絆了一下。 磕到了腳踝的傷口。 ……好疼。 是那天晚上,沈京墨給她消炎、上藥、包扎過的地方。 她眼淚一下就出來了。 捂住了臉,靠在墻上開始哭。 眼淚從指縫源源不斷地流出,眼前氤氳出的都是他的臉。 她整個人靠在墻上,緩緩下滑,虛脫至極,最后一下子栽到了墻邊,將頭埋到膝蓋之間,眼淚一點點浸濕了指縫。 淚流不止。 “陳旖旎——” 有人叫她的名字。 她沒勇氣抬頭去看是誰。 是誰都好。 千萬,千萬,不要是沈京墨。 她的包掉在了地上,里面的口紅,筆,等等全都散落了一地,鋪開狼藉一片。 星移的那個鐵皮鉛筆盒也摔了出來,鉛筆源源不斷地滾落開一地。 沈何晏一腳下去,差點兒踩到了一支滾過來的鉛筆摔了一跤,他站直了,疑惑她為什么隨身帶著這個,又躬身,一根一根地撿了起來。 那個攤開的鉛筆盒里,放著張皺皺巴巴的乘法口訣表。 沈何晏想起那會兒聽人說,今天是她弟弟的忌日。 他深深提了口氣,索性全都一股腦地給她撿起來,然后蹲到了她身邊去,問:“你一個人跑到二樓干什么?樓下大家都在找你。” 他說著,遙遙向側面一望。 遠處,沈京墨帶著幾個合作商和奶奶去另一側參觀去了。 他咬牙切齒地別開了頭。 她指尖還夾著一支煙。 快要燒到了盡頭,就要燙到她的手指了。他趕緊摘下來,扔到了一邊去,忿忿地說:“你們的那個溫總監(jiān)在找你,我?guī)阋黄鹣氯グ伞!?/br> 他上來之前還收到了陸眠的信息,陸眠說她人已經到了門口了。 “陸眠也快到了,你有什么不高興的,大家晚上去喝酒啊——” 半天見她沒反應,沈何晏有些不知所措。 他們待在這里也不是事兒,畢竟這是sr的場地。 “行吧,那你哭一會兒吧?!?/br> 他拿過那個破破爛爛的鉛筆盒,和剛才掉出去的幾支鉛筆,幫她一支一支地裝好。 折疊那張乘法口訣表時,看到了寫在背面的一行歪歪斜斜的小字。 ——“jiejie別怕,以后一定會有人很愛很愛你?!?/br> 他忽然沉默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