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熠又鬧了一會兒，似乎也覺得自己沒理了，也鬧累了，慢慢地安靜了下來。

    車?yán)锖貌蝗菀浊屐o。

    陳旖旎低頭看他。

    他偎在她懷中，睫毛長長的，半遮住一雙黢黑的眼睛。

    睫上還沾著些許的潮意，不知是那會兒哭過的緣故，還是被車內(nèi)溫?zé)崛诨难┧?/br>
    想想，他可真不是個愛哭的孩子。

    孩子就是孩子，鬧得時候煩死人，不鬧了就很安靜。他靠在她身上依偎著她，閉上眼就睡著了。

    “星熠感冒了？”

    賀寒聲也輕聲了些，問她。

    陳旖旎輕輕“嗯”了聲，“好幾天了。估計明天還得挨一針?！?/br>
    “明天星熠還上學(xué)吧？”

    “對。”

    “有人送他去醫(yī)院么？沒有的話，我可以抽空讓我助理送他去?！?/br>
    “不用，”陳旖旎淡淡笑著，“明天大家都忙，也不麻煩你助理了，我朋友明天還有空，送他過去?！?/br>
    “那好?！辟R寒聲笑。

    很快，車子就載著他們，到了一幢小二層公寓樓前。

    今年venus規(guī)模擴(kuò)張，地址也跟著整體搬遷。

    陳旖旎為圖方便也搬來了這邊，租下這幢公寓二樓的一間兩室一廳，她和星熠兩人居住綽綽有余。

    星熠睡著了，歪歪斜斜靠在她臂彎里。

    小家伙一天一天長大，重了不少，那會兒等車抱了他很久，墜得她胳膊直疼。

    車停下，賀寒聲跟著下來，冒著雪，為他們打傘。

    陳旖旎要抱星熠出來是，他將手里的傘塞給她，張開臂彎抱起沉甸甸的星熠，“我來吧。”

    陳旖旎握著傘柄，上面還有他手心的余溫。

    她遙遙見那道煙灰色背影，穿過雪色，抱星熠直往樓上走，愣了愣，也跟上去。

    公寓管理員是個意大利老太太，名字叫g(shù)race，這會兒見陳旖旎和一個陌生男人在一起，男人居然還抱著她的孩子，眼睛瞪得銅鈴大。

    “ashley?！?/br>
    grace叫她一聲，微笑著打招呼。那眼神有點(diǎn)兒犀利，不乏考量，讓陳旖旎有些不舒服。

    “晚上好。”

    “晚上好。”

    陳旖旎還是迎上那視線，溫和地打了招呼，就跟著賀寒聲上去了。

    星熠依偎著賀寒聲，趴在他的肩頭，小嘴張合著，好像在喊“爸爸”。

    開門進(jìn)去，陳旖旎打開燈。滿室陡然一亮。

    賀寒聲張望她家半圈兒，“他房間在哪？”

    “那里?！彼噶艘幌隆?/br>
    賀寒聲抱著星熠過去，單手托住他，主動找到了墻上的開關(guān)，打開了燈。

    然后將小家伙放在了床上。

    星熠睡得很熟，躺下時，還抓著賀寒聲的西裝衣領(lǐng)，小嘴一開一合的，喏喏的，

    “……爸爸，幫我按那個……22。”

    賀寒聲坐到他床邊，握住了星熠的小手，摩挲著。

    陳旖旎倒了杯熱水進(jìn)來。

    賀寒聲轉(zhuǎn)頭看她時，眸色依然柔和，就像剛才凝視星熠的睡容一樣。

    他食指挨在唇上，輕輕“噓”了聲，對她笑，“他睡熟了。”

    “……嗯，”陳旖旎點(diǎn)了下頭，把杯子放在一邊，有些不自然地說，“他還沒吃藥?！?/br>
    賀寒聲又低頭，垂眸看著星熠，指腹摩挲了一下他眼睫，若有所思地說：

    “你也不忍心吵醒他吧？”

    陳旖旎還沒說話，他便站了起來，身形寬闊而高大，直擋住她頭頂一簇光。

    笑意深沉，“我們走吧，不打擾他了?！?/br>
    星熠晚上見不到她是睡不著的，她決定等她回來了再喂他吃藥，于是便與賀寒聲一前一后地下了樓。

    grace探詢的目光又在她身上打轉(zhuǎn)。

    似乎在疑惑，這么晚了，外面雪還這么大，她要和一個男人去哪里。

    車子離門前有一段距離。

    賀寒聲撐開那把黑傘，打在彼此頭頂，與她一齊放緩了步伐，越過雪色，緩慢踱步過去。

    兩人并排，將雪地踩出綿綿兩道腳印，間距適當(dāng)。

    卻一路無話。

    準(zhǔn)確地來說，是陳旖旎不知該說些什么好。

    賀寒聲總是縱容星熠，情愿寵著慣著，甚至每次星熠不懂事喊他爸爸時，他也不會跟星熠生氣。

    星熠是個人來瘋，也喜歡他，一見他就鬧。

    陳旖旎坐上副駕駛，賀寒聲也坐上來，邊漫不經(jīng)心說了句：“我從公司出來晚了，路過那里看到你們?！?/br>
    陳旖旎輕輕“嗯”了聲。

    也不知這么一路過來，為什么這會兒才提起是他順路。

    她也沒覺得是他刻意。

    車身帶著他們輕微震顫起來，沉默也在車廂內(nèi)緩緩醞釀。

    陳旖旎想了想，他從公司出來已經(jīng)很晚了，最近大家一忙起來都沒日沒夜的，或許他還沒吃飯，就直接送她和星熠回家了。

    剛要開口問他有沒有吃晚飯，她轉(zhuǎn)頭的同時，他也同時轉(zhuǎn)過來，用一雙柔和的眼，凝望住她。

    她一怔。

    他勾著唇，笑意淡淡的：

    “說真的，這幾年你兒子都喊了我多少次爸爸了，你真的不考慮一下我嗎？”

    “……”

    陳旖旎輕輕一怔，看著他，動了動唇。

    卻沒說出話。

    他微微側(cè)開了頭，去看窗外雪色，笑了笑：“我開玩笑的?！?/br>
    車子載著各懷心事的彼此向前行進(jìn)。

    沉默醞釀著沉默。

    半晌，陳旖旎才出聲：“賀寒聲?！?/br>
    “嗯?！?/br>
    “你知道的，我不想結(jié)婚?！?/br>
    “嗯，”他平視前方，淡聲應(yīng)，“我知道?！?/br>
    “其實(shí)我這個年紀(jì)，”她一手支著腦袋，無所謂地笑起來，“我覺得很多事，已經(jīng)沒必要了。”

    她又轉(zhuǎn)頭，看著他線條分明的側(cè)臉，“但是你還有很多選擇?！?/br>
    “你覺得結(jié)婚沒必要了？”

    “是啊?！彼еX袋，若有所思地看窗外的雪，“我覺得現(xiàn)在的生活就很好?！?/br>
    “很好？”

    “對，沒人打擾，平平淡淡的，戀愛也沒必要。戀愛和結(jié)婚只會帶來煩惱。我覺得現(xiàn)在這樣就很好。”

    “也不戀愛？”他聞言，低笑一聲，“你真?zhèn)??！?/br>
    “有嗎？”

    “是?！彼D(zhuǎn)頭，最后看她一眼，半開玩笑地說，“你真是一點(diǎn)機(jī)會都不給我?！?/br>
    *

    賀寒聲和陳旖旎今晚要代表venus去見另一家公司的主創(chuàng)，對方的經(jīng)營范圍橫亙歐亞。

    venus也即將進(jìn)軍亞洲，未來與對方多有合作。

    明天在峰會上，他們也會打照面，今晚提前過來與對方打個招呼。

    巴黎時間晚十點(diǎn)。

    雪勢掩住夜空，夜色濃稠處益發(fā)濃稠。

    會客廳中燈火通明，聚集的都是業(yè)內(nèi)幾家叫得上名號的精英鰲頭，以及如同venus一樣，近年來如雨后春筍一般新興起來的品牌的主創(chuàng)們。

    賀寒聲將傘交給了會館門前的門童，帶陳旖旎一齊進(jìn)去。

    他們臨時送了一趟星熠回家，晚了一些。不過也不算太晚，會客廳中聚集著七七八八的人們，還未正式開始。

    燈火如炬。

    衣著光鮮的男女聚在一處，大多是深邃的歐洲面孔，偶爾能聽到幾句意大利語或者西班牙語。

    賀寒聲從服務(wù)生的托盤中拿了杯香檳，遞給陳旖旎。

    與她一齊在人群外徘徊，邊走邊聊天，中途問了句：“你以后會帶著星熠回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