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早就把這件事拋在腦后了，她足足回憶了半分鐘，才想起來之前確實有發(fā)生這么一檔子事。對于每天疲于奔命的社畜來說，“小皮筋”本來就是一個微不足道的消耗品，若不是唐舒格把那根皮筋視為命根子、每天在她耳邊叨叨，她根本無暇注意孟雨繁的手腕上有沒有多出一根黑色頭繩。

    “你說得是，那天晚上，我從你這里拿走的那根黑頭繩？”

    “對?！泵嫌攴睈灺暤?，“我知道不該隨便拿你東西，可是……”

    “可那不是我的東西啊?！?/br>
    “……?。俊?/br>
    她失笑：“要是我自己的皮筋，多一根、少一根，我根本注意不到。別說你拿走一根了，你就算把自己的胳臂穿成套圈，我都不會多想。”

    她趕快向孟雨繁解釋起來了那根皮筋的來龍去脈。當(dāng)孟雨繁聽到，被他視若珍寶的小皮筋，居然是從另一個男人頭上薅下來的，他的表情：“……”

    “是不是很不可思議？”楊笑無奈地說，“我勸過她好幾次，千萬不要被黃牛騙了，結(jié)果她嘴上答應(yīng)得好好的，轉(zhuǎn)眼就花了半個月工資買了五根頭繩??！那天我把頭繩還回去后，她開心得不得了，晚飯都多吃了三碗……咦，你表情怎么這么奇怪？”

    孟雨繁咳嗽一聲：“沒、沒什么?！?/br>
    所以他這段時間究竟在糾結(jié)什么?。?！

    他自己演了一出苦情獨(dú)角戲，結(jié)果他的觀眾，根本就沒有入場啊。

    ……

    他們在更衣室里耽誤了很久，外面天寒地凍，楊笑總不能穿著籃球服出去。孟雨繁把自己的羽絨服給她套上，仗著自己身體好，只穿了一件薄毛衣和牛仔褲。

    孟雨繁的羽絨服是隊里統(tǒng)一發(fā)的。不知道全中國體育特長生的羽絨服是不是都是同一家廠子做的——黑色，長款，一直拖到腳踝；有帽子，有能裝下兩杯超大杯奶茶的口袋；胸口一定要印著國旗，后背一定要寫著a。

    楊笑套上這件重達(dá)五斤的羽絨服，走路時必須用走正步的方式踢起羽絨服的下擺，否則隨時都要栽倒。

    孟雨繁怕她凍到，還特地把帽子給她戴上，拉緊，只讓她留著一雙眼睛看路。

    楊笑懷疑自己變成了一只直立行走的蠶蛹。

    她跟在孟雨繁身后，股涌股涌股涌到了體育館門口。本以為現(xiàn)在天色暗了，他們離開人不知鬼不覺，哪想到剛一推開大門，就撞上了打掃衛(wèi)生的保潔阿姨。

    天惹，這究竟是什么偷情被抓的修羅場啊！

    “小伙子，這么晚才走？”保潔阿姨自來熟地同他們打招呼。

    “啊……嗯……”孟雨繁也沒想到會碰到人，他慌里慌張地說，“我，我剛才練球來著?！?/br>
    唔，在浴室里苦練“雙手控球”、“精準(zhǔn)射籃”，也算是在磨練技藝吧……

    “你可真疼女朋友，自己穿得這么單薄，外套都給她了。”阿姨把視線挪到他身后的楊笑身上，見她手里提著用黑塑料袋提著一大包鼓鼓囊囊的東西，還以為是垃圾，很熱心地說，“你把垃圾給我就行，我?guī)湍隳銈內(nèi)恿耍　?/br>
    楊笑：“……”她手里拿著的根本不是垃圾，而是她原本穿著的衣服。孟雨繁翻箱倒柜才找到一個干凈的黑色塑料袋，把那些被打濕的衣服團(tuán)起來塞到了袋子里。“這不是垃圾，”楊笑做賊心虛，悄悄把黑塑料袋藏在身后，“我們自己帶走就行?！?/br>
    說完，她猛掐孟雨繁的后腰，倆人腳下踩著風(fēng)火輪，一路小跑離開了保潔阿姨的視線。

    明明只是個普通的保潔阿姨而已……為什么他們像是被教導(dǎo)主任攆到的早戀初中生？？

    他們一鼓作氣沖到了停車場里，找到楊笑的suv，開門、上車、落鎖，一氣呵成。

    兩人先是面面相覷，又同時大笑出聲。

    “蠢死了……”楊笑笑到眼淚都出來了，她趴在方向盤上，胸口起伏著，“你蠢也就算了，我居然和你一起犯蠢。”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問：“等等，保潔阿姨的負(fù)責(zé)范圍是什么？”

    孟雨繁：“負(fù)責(zé)范圍？整個籃球館都要打掃啊……”

    “也包括更衣室和浴室嗎？”

    “對啊?！彼c頭。

    “……”楊笑恨不得一頭撞死在方向盤上，她臉上溫度上升，有氣無力地說，“那浴室垃圾桶里的東西，她們不就能看見了嗎??！”

    孟雨繁：“……”

    對，對哦。他們倆剛剛在浴室里用掉的小雨傘，直接打結(jié)扔進(jìn)了垃圾桶里，誰都沒想著要帶走解決掉?，F(xiàn)在好了，保潔阿姨肯定會看到的。而他們兩人在空無一人的籃球館里獨(dú)處了那么久……

    ——楊笑發(fā)誓，她這輩子，都不會再踏進(jìn)華城大學(xué)一步的?。。?/br>
    她問：“孟雨繁，你是不是蓄謀已久？要不然怎么連套套都準(zhǔn)備好了？”

    “那是學(xué)校發(fā)的。”孟雨繁對天發(fā)誓，“前幾天去校醫(yī)院體檢，老師給我們一人發(fā)了一盒，我就隨手放到更衣室了。”

    哦，原來不是蓄謀已久，是見色起意呀。

    事已至此，多說無用，孟雨繁又不能沖回浴室，把那些用過的小雨傘偷回來。

    兩人在車?yán)锎糇撕芫?，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楊笑的肚子突然響起了一陣咕嚕嚕的轟鳴聲。她今天忙到連午飯都沒吃，就急急忙忙跑來看孟雨繁的比賽，結(jié)果被男孩壓在浴室里，做了一整套有氧運(yùn)動，早就餓到前心貼后背了。

    孟雨繁像是突然驚醒一樣，趕忙說：“啊對了，我訂了一家西餐廳，現(xiàn)在過去還來得及?！?/br>
    楊笑壓住他的手，無奈地問：“除非你說的西餐廳是必勝客，否則以我現(xiàn)在的打扮，哪家西餐廳都不會讓我進(jìn)門的?！?/br>
    “……”

    拖地羽絨服混搭松松垮垮的籃球衫，楊笑如果穿著這樣的衣服坐在觀景玻璃窗前，吃牛排、喝紅酒，估計要被所有人圍觀吧。

    于是，說好的浪漫圣誕節(jié)晚餐只能宣布告吹了。

    可咕嚕嚕作響的肚子總不能放任不理，兩人商量了一下，決定去吃火鍋。

    這么寒冷的天，果然和火鍋最配了。

    華大北門有一家“天心火鍋店”，這是一家最近幾年聲名鵲起的連鎖網(wǎng)紅火鍋店，味道正，服務(wù)好。最主要的是，這家店的老板以前是娛樂圈里人，開經(jīng)紀(jì)公司，后來急流勇退、華麗轉(zhuǎn)身，投身了餐飲行業(yè)。這家火鍋店有很多明星光顧，墻壁上密密麻麻掛著店主夫妻倆和明星的合影。

    那些合影里，有年紀(jì)輕輕就斬獲國際影帝的江子城、有圈內(nèi)傳奇的雙胞胎姐妹蘇瑾x2、有音樂劇新星向猜，還有……

    楊笑在電視臺工作，對明星早就免疫了，她去天心火鍋店用餐，不為追星，就是為了吃頓好的。

    今天是圣誕節(jié)，又恰逢周末，天心火鍋店人滿為患。領(lǐng)位小姐給他們?nèi)×说任粭l，紙條上顯示，他們前面還有8桌等待用餐。

    沒辦法，只能等了。

    好在火鍋店服務(wù)很好，在等位區(qū)準(zhǔn)備了很多飲料水果。為了留住客人，店主立了一個廣告牌，上書：“做手工可折現(xiàn)?！?/br>
    具體來講，店主提供折紙、提供彩繩，顧客在等位時，可以用折紙做成紙鶴，十個紙鶴用彩繩穿成一條，一條就可以抵五塊錢！

    每個等位顧客的手旁，都放著一摞彩紙，所有人都在埋頭苦疊，有一桌四個大學(xué)生打扮的女孩子，已經(jīng)疊了上百只了。

    孟雨繁也去領(lǐng)了一沓折紙和幾條漂亮的彩繩，楊笑立刻舉手示意：“事先說好，我不會疊紙鶴?！?/br>
    孟雨繁又吃驚又困惑：“可你是女生啊！”

    “女生又怎么了？我不是流水線生產(chǎn)的機(jī)器人，出廠預(yù)裝軟件，會疊紙鶴、翻花繩、跳皮筋?！睏钚δ眠^折紙，擺弄了一下，“……你去問問服務(wù)員，我不會疊千紙鶴，但是我會疊小青蛙，行不行？”

    “……小青蛙？”

    “一按屁股，就唰一下能蹦老遠(yuǎn)的那種小青蛙。”楊笑用憶往昔崢嶸歲月稠的語氣說，“我當(dāng)年可是我們班小青蛙跳遠(yuǎn)比賽第一名呢?！?/br>
    “……我能冒昧問一句，笑笑姐，你說的當(dāng)年，是二十年前嗎？”

    楊笑被他氣笑了，作勢要抬腳踹他，于是孟雨繁就像一只加加加加大號的小青蛙一樣，唰一下蹦到服務(wù)員面前去了。

    過了一會兒，孟雨繁回來復(fù)命：“笑笑姐，店員說，不能是小青蛙，只能是千紙鶴?！?/br>
    “那紙飛機(jī)呢？”

    “雖然我沒問，但是紙飛機(jī)我覺得肯定不行?！?/br>
    “……”

    眼看周圍的人都疊出一大捧紙鶴了，楊笑心底那股不服輸?shù)膭蓬^上來了，勢要疊出紙鶴不可。

    于是兩人坐在小凳子上，面對面、頭碰頭，從網(wǎng)上找來千紙鶴的教程，開始跟著視頻一步步學(xué)。

    孟雨繁手大腳大，等位區(qū)的桌椅又矮又不舒服，他這么大一只蜷縮在那兒，掌心托著一張還沒他巴掌大的彩色折紙，刻苦鉆研的樣子又滑稽又可愛。

    他的掌心滿是老繭，指關(guān)節(jié)粗大，指甲剪得很禿，這樣的一雙手可以幫助他在球場上控球，卻無法讓他靈巧地捏出一只紙鶴。

    就在他為鶴禿頭之際，忽然火鍋店里爆發(fā)出一陣熱烈的掌聲。

    等位區(qū)的所有顧客都好奇地循聲望去——只見在餐廳里，一位男顧客單膝跪地，一手捧著鮮花，一手舉著鉆戒，向女朋友求婚了！！

    “答應(yīng)他！”“答應(yīng)他！”

    圍觀群眾們立刻鼓掌起哄，笑聲、叫聲混在一起，還有人拿出手機(jī)拍下了這浪漫的一幕。

    女孩子含羞帶怯，早已是熱淚盈眶了。她點頭同意了男友的求婚，在其他人的起哄聲中，和男朋友擁吻在了一起。

    一場求婚轟轟烈烈的開始，幸幸福福的結(jié)束，拜這甜蜜的一幕所賜，整個餐廳里仿佛都掛起了一陣秀恩愛的旋風(fēng)。本來圣誕節(jié)就是小情侶們出來約會的日子，整個餐廳放眼望去，全是一對對黏黏糊糊的愛侶。

    據(jù)說，店里最貴的“送你88朵肥牛玫瑰花”已經(jīng)賣空了。

    ……情侶們的消費(fèi)能力，就是這么恐怖啊。

    等位區(qū)里，四個女大學(xué)生看著面前用彩繩串起來的千紙鶴，默默嘆了口氣。

    “我就說嘛，宿舍聚會什么時候聚不行？非要圣誕節(jié)出來聚會?！币粋€短發(fā)女生抱怨道，“你們看，這一個餐廳里，除了咱們四個以外，還有哪桌是單身狗？人家都在談戀愛，只有咱們在做沒有感情的折紙機(jī)器?！?/br>
    另一個戴眼鏡的女生接話：“是啊，火鍋還沒吃上，狗糧先吃飽了。”

    “上天啊，信女愿一生葷素搭配，求賜給我一個男人吧！！”短發(fā)女生雙手合十，“我要求不高。他不需要有錢，不需要聰明，只要長得帥就夠了。”

    “……這要求還不高？”

    “我考入華大之前，朋友都說，‘smartisthe newsexy’，讓我到了華大之后，好好發(fā)掘身旁的性感學(xué)霸。等我踏入華大，我才發(fā)現(xiàn)，學(xué)霸帶不來性感，學(xué)霸只能帶來禿頭?。　?/br>
    孟雨繁津津有味地聽了半天，發(fā)現(xiàn)那四個女大學(xué)生居然是自己的學(xué)妹。

    她們自以為說話聲音很小，但誰讓孟雨繁和楊笑離她們很近呢，她們的話都被他倆聽去了。

    “像上天祈求愛情，不如發(fā)掘身邊的帥哥。”四個女孩子里，留著波波頭的說，“你們看，坐在咱們身后的那個高個兒男生怎么樣？”

    ……坐在她們身后的高個兒男生……孟雨繁一愣，那不就是自己嘛！

    “別傻了?！弊詈笠粋€女生開口，“沒看到人家對面坐著一個大美女嘛？她穿著他的籃球服，腳上的a錐也是情侶款。如果這都不是愛情的話，那你搞的cp更不可能是愛情了！”

    四個女生再次對著面前的千紙鶴齊聲嘆氣，哎，甜甜的愛情什么時候才能輪到她們鴨。

    孟雨繁手里捏著那張薄薄的折紙，心思卻根本不在上面。

    就連路人都看出他和笑笑姐是一對情侶了，可是……

    孟雨繁湊到楊笑耳邊，試探地問：“你還沒給我答復(fù)呢?！?/br>
    楊笑正忙著擺弄手里的彩繩，她早已放棄了折紙鶴，開始搗鼓起這些細(xì)細(xì)的小彩繩。她頭也不抬地問：“什么答復(fù)？”

    “剛才在浴室里，我說我想當(dāng)你人生中的最后一個男人……”男孩睫毛如小刷子般微微抖動了一下，靦腆卻固執(zhí)地說，“你還沒同意呢?！?/br>
    “……”

    “笑笑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