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時候退錢？？”錢小姐怒氣沖沖。

    楊笑沒有發(fā)語音，因為她實在學(xué)不來苗夢初那股嗲聲嗲氣的勁兒，如果直接發(fā)語音肯定會穿幫。

    lol：退錢的話肯定會退的。

    lol：只不過，我只能退你一半。

    楊笑故意這么說, 她做過記者, 知道這種人的心理, 必須激怒她，才能套出想知道的消息。

    果然，錢小姐上鉤了：“騙子??！你必須把八千塊錢都退給我??！”

    ……八千？！

    楊笑震驚了。苗夢初實在是獅子大開口，要知道衛(wèi)視最熱門的那檔綜藝，門票一般在兩三千左右，如果有知名藝人出鏡，黃牛叫價也不過是四五千而已！他們這檔小小的工作日深夜檔節(jié)目，哪里配得上八千塊錢的入場費？

    究竟是這位錢小姐太傻，還是苗夢初太貪了呢？

    lol：我沒有騙你??？

    lol：我答應(yīng)帶你進場，我確實做到了。

    lol：你自己在場子里大喊大叫，害得節(jié)目暫停。

    lol：我看你可憐，才答應(yīng)退你一半。

    錢小姐的語音又來了：“如果我只想進場的話，我干嘛不找別的黃牛？是你說，你是節(jié)目組的工作人員，不僅能帶我進場，還能保證讓我和哥哥合影互動，我才給了你這么多錢的！”

    楊笑：“……”

    她實在太佩服苗夢初的膽子了！她居然敢許諾這種事情？確實，嘉賓在節(jié)目錄制結(jié)束后，都會和節(jié)目組的工作人員握手合影。若遇上比較有名氣的明星，工作人員也會悄悄帶親戚、朋友過來，蹭一張合影。

    對于蹭合影的事，雖然臺規(guī)不允許，但大家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畢竟追星族年紀一般都很小，都是“誰誰誰的表妹”“誰誰誰的侄女”，明星也不會因為一張合影就甩臉色。

    沒想到，苗夢初鉆了這個空子，為了八千塊錢，連臉面都不要了！

    雖然楊笑掌握了這個消息，但是光憑對方的一面之詞，她并沒有把握一舉搬到苗夢初，她必須拿到更有力的“實錘”不可。

    想了想，楊笑敲敲打打，拋下了一個直鉤。

    lol：我答應(yīng)你了？我什么時候答應(yīng)過你了？

    lol：呵呵，你有證據(jù)能證明我說過這話嗎？

    三分鐘之后，楊笑收到了一段視頻。

    她萬萬沒想到，事情居然進展的如此順利??！

    錢小姐發(fā)過來的視頻，是她在電視臺外錄下來的。

    鏡頭晃動，錢小姐的一張大臉出現(xiàn)在屏幕前?？此膭幼?，原來她把手機前置攝像頭當作鏡子，正在描眉畫眼，仔細補妝。

    在鏡頭照不到的角落，響起了一個不耐煩的女聲。

    “你好了沒有呀？”那聲音即使故意壓低，但依然難掩那股嗲兮兮的氣質(zhì)，“一會兒過閘機的時候你和我貼得近些，中午保安換班，沒人守著?！?/br>
    “我還沒畫口紅呢?！卞X小姐嘟囔道，“我要見老公了！不知他喜歡豆沙色呢，還是梅子色呢？”

    “別磨蹭了啦?！蹦堑犁R頭外的女聲催促道，“進去之后你就去洗手間待著，你想畫多久都可以呀。等到那幫群演來了，你跟在他們身后進錄影棚就行?！?/br>
    “那什么時候合影啊？”錢小姐皺起眉頭。

    “你放心，jiejie絕對不是騙子。錄制后，我一定安排你和他合影！”說完這句話，鏡頭外的女人伸過了一只手，拍了拍錢小姐的肩膀——而那只手的無名指上，有一只格外顯眼的水滴形粉鉆戒指?。?/br>
    楊笑立刻跳到苗夢初的微信朋友圈里，果不其然，在她的朋友圈背景圖上，看到了一只一模一樣的鉆戒！！

    ——終于抓到了?。?/br>
    ……

    “馮相，鑒于外面風波太大，隊里決定，你未來兩個月就不要接任何商業(yè)活動了，安心備賽吧?！眂ba華城隊的宿舍里，教練望著隊里的前鋒支柱，下達了這條命令。

    “……”馮相默然無語。他對上面的決策早有心理準備，所以也沒什么“接受”亦或是“不接受”的區(qū)別。

    從他進入華城隊起，就一直是隊里的話題人物。剛開始，媒體笑他坐冷板凳，在學(xué)校學(xué)的那些花拳繡腿無用；等到他開始在cba賽場上嶄露頭角了，粉絲立刻把他捧上了神壇，說他是十年難遇的人才；隊里一直對他大開綠燈，別的隊員不準參加商業(yè)活動，不準有私人經(jīng)紀人，不準有代言，可這些規(guī)矩對他沒有任何約束力。

    只不過這次……馮相因為私生粉大鬧攝影棚的事情，被掛上了熱搜，而且愈演愈烈，根本沒有停息的勢頭。

    在這件事上，馮相是“受害人”，是最無辜的。可誰讓他風流多情，女粉絲對他趨之若鶩，惹得不少人看他猶如眼中刺。

    隊里領(lǐng)導(dǎo)一方面想在風波停息前保住這顆搖錢樹，另一方面想借此殺殺他的痞氣，所以才決定，禁止馮相再參加商業(yè)活動。

    教練問他：“你有什么異議嗎？”

    “沒有?！彼麛嗟舻哪前虢孛济吒咛羝?，“我尊重俱樂部領(lǐng)導(dǎo)的意見?！?/br>
    這件事就此劃上句號了。

    他說沒意見，教練就當他沒意見。兩個成年人裝聾作啞，在這里維持著最后一分體面。

    “對了?！苯叹氄f，“剛才大門保安說，有個人報了你的名字，要找你?！?/br>
    “找我？”馮相無所謂道，“粉絲吧，攔掉就好了?！?/br>
    “不是，是個年輕男孩，保安說，那體格一看就是打籃球的?！?/br>
    馮相心里一動。

    教練繼續(xù)說：“他叫什么名字我沒記住，但他說是你華大籃球隊的學(xué)弟?！?/br>
    馮相脫口而出：“是不是叫孟雨繁？”

    “對對，好像是這個名。你真認識？！”

    “我認識?！瘪T相一邊套上外套，一邊往外走，“我大概猜出來，他找我什么事了?！?/br>
    ……

    孟雨繁等在宿舍區(qū)外，雙手插在了羽絨服的兜里。

    華城男籃俱樂部在距離主場兩公里的地方買下了一整棟宿舍樓，每天早上，男籃隊員們喊著口號排隊跑向主場訓(xùn)練場，成為了當?shù)胤浅Ｓ忻囊坏里L景線。有些粉絲甚至?xí)室獾仍谶@條上下班路上，給偶像們送上禮物、或者只是單純的聊聊天，加油鼓勁。

    孟雨繁到時，門口還聚集了三五個粉絲，有男有女，手里提著年貨，正在和保安大叔說話，希望他能通融一下，把這些過節(jié)的禮物遞交到球員手里。

    因為孟雨繁的身高體格一看就是籃球運動員，所以那幾名粉絲多看了他幾眼。

    “兄弟，你是青年隊的嗎？”有個男粉絲好奇地問。

    孟雨繁搖頭解釋：“不是，我是華大籃球隊的。”

    “……哦，cuba。”男粉絲笑了笑，說出那四個字母時，帶著一股不以為意的輕蔑語氣。

    對于cba的觀眾來說，cuba簡直就是小朋友過家家，根本不值得他們高看一眼。

    即使那個人態(tài)度如此輕浮，孟雨繁也沒有動怒。

    他今天到這里是有正經(jīng)事要做的，沒必要和這群外行人起沖突。畢竟，真正的尊重不是靠打嘴炮來的，而是需要靠實力贏取的。

    孟雨繁知道，cuba選手和真正的cba選手相比有很遠的一段距離，在cba的現(xiàn)役隊員里，出身cuba的不到百分之一，剩下的百分之九十九都是俱樂部從體校挖人后自行培養(yǎng)的青年隊預(yù)備役。但孟雨繁并不覺得，自己天生就矮那些人一頭。

    就在孟雨繁沉默之際，宿舍樓外的大門突然從里推開了。

    一個身高超過兩米的影子出現(xiàn)在了那里，等候在此的粉絲立刻瞪大眼睛，想看看出來的是不是自己支持的球員——“是馮相！”“是馮隊！”

    馮相只草草對他們點點頭，然后抬手向孟雨繁的方向揮了揮。

    “孟雨繁，你過來吧?！碧鞖夂芾洌T相說話時，熱氣在空中形成了小小的水霧，“我?guī)氵M宿舍區(qū)逛逛?！?/br>
    瞬間，無數(shù)道艷羨的目光投注在了孟雨繁的身上。男孩挺直脊背，把那些眼神全部甩在了地上。

    兩人在保安室登記后，馮相帶著孟雨繁去了宿舍樓后面的空地。

    他們宿舍樓下有一個很小的cao場，不大，僅夠塞下一個標準籃球場。

    天寒地凍，籃球場上一個人影都見不到，倒成了最佳的談話地點。

    馮相開門見山地問：“孟師弟，怎么突然想起來找我了？”

    孟雨繁也開門見山地回答：“網(wǎng)上的風波，你打算怎么回應(yīng)？”

    馮相笑了，是那種很無所謂的、卻又帶著一絲厭倦的笑容?！斑@種事我不管，有我經(jīng)紀人處理?！?/br>
    他想了想，又說：“他之前和我通了電話，說今天晚上七點會發(fā)在我的微博上發(fā)一篇聲明公告，嚴肅警告那些私生粉不要再sao擾我，必要時刻會訴諸法律……呵，說實話，要是‘嚴肅警告’有用的話，那些販賣私人行程的黃牛就不會存在了。”

    馮相的回答，卻并沒有讓男孩滿意。

    孟雨繁問：“聲明里只有這些嗎？”

    馮相：“那你還想有哪些？”

    “……被網(wǎng)友謾罵、攻擊，被牽連的節(jié)目組和所有的工作人員呢？”孟雨繁擰眉望著對面的男人，額角的青筋跳動，“你就沒有一句話想對他們說嗎？”

    馮相終于聽懂了孟雨繁的暗示。

    “小師弟，原來這就是你找我的理由——”馮相好笑地搔了搔下巴上胡茬，“讓我猜猜，是不是因為私生粉大鬧攝影棚，影響了拍攝任務(wù)，結(jié)果導(dǎo)致你的女朋友受到了臺里的處分？你希望我能在公告里給楊笑美言幾句，對嗎？”

    他比孟雨繁多吃了好幾年飯，心思縝密，一下就刺中了核心。

    男孩望著這位大前輩，目光釅釅。

    “是的，我來這里的目的，就是希望——不，我請求你，能夠站出來，為楊笑說幾句公道話?！蹦泻⒌拿恳蛔置恳痪涠颊f得很穩(wěn)，想必，他在出口前，已經(jīng)打了無數(shù)遍的腹稿?！八枪?jié)目編導(dǎo)，整個策劃案是她一人構(gòu)思的，也是她在這么短的時間里協(xié)調(diào)多方，才能讓項目快速推進?，F(xiàn)在，節(jié)目錄制時出了紕漏，臺里要向她問責。馮師兄，我懇求你，能看在她如此辛勤努力的工作下，為她說幾句公道話?！?/br>
    雖然孟雨繁口中說著請求的話，但他并沒有刻意把自己的地位放進塵埃里。他身姿筆挺，眼神明亮，這不像是一次“請求”，倒像是一場“談判”。

    他垂落在身體側(cè)面的左手腕上，戴著一根由三根彩繩編成的小手鏈。那手鏈很細，在男孩的腕間并不明顯，但卻意外的吸引走了馮相的目光。

    馮相撇開視線，終于開口：“……師弟，你這樣可真不像是求人的態(tài)度?！?/br>
    孟雨繁問：“那怎樣才算是求人的態(tài)度呢？”

    “不需要你求我?！瘪T相忽然抬手，指向了身旁的籃筐，“和我打場球吧。就咱們兩個人，就在這里。我給你半個小時，我只防不攻，只要你能進五球，我就答應(yīng)你的要求。”

    ……

    晚上六點，華城電視臺八樓會議室。

    這是一間足以容納三十個人的中型會議室，在會議室的長桌旁，《午夜心路》節(jié)目組的工作人員和攝影組、導(dǎo)播組、技術(shù)組、后勤組等等員工，全部聚集在此。

    其他組別的員工不歸屬《午夜心路》節(jié)目組管轄，和他們只是最普通不過的合作關(guān)系，他們一天要服務(wù)兩三個節(jié)目，哪想到這么倒霉，居然偏偏在新年的第一天發(fā)生了事故！

    主導(dǎo)播和身旁的攝影師小聲引論；技術(shù)組組長看似冷靜，其實格外機械地在刷新電腦桌面；后勤組憂心忡忡，他們工資不高，很擔心被連坐。

    隨著會議時間一點點推近，慢慢地，整個會議室里逐漸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全部投在了長桌旁，那個高挑纖瘦的背影上。

    楊笑還穿著昨天那件女式西裝，一雙藏在闊腿褲里的長腿交疊在一起，她低著頭看不清表情，兩只手在筆記本的鍵盤上飛速躍動著。

    劉悅月湊過去，小聲問：“楊姐，你衣服都沒換……不會在臺里通宵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