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穗聽到輕微腳步聲卻聽不到人聲，沒什么精神轉(zhuǎn)過頭一愣：“茶兒來了？”說著便要起身，姚茶連忙扶她起來，一邊對外吩咐：“送些茶果進(jìn)來?！?/br>
    錦繡兩人心里一松眉色融解幾分，輕盈迅速一個送上熱毛巾，一個送來紅棗茶。

    麥穗推開姚茶端起茶盞喝一口：“我沒那么柔弱，不要擔(dān)心?！币Σ杩粗溗爰珙^瘦骨不說話，心疼的目光讓麥穗終于無力，微微低下頭。

    這樣沉默柔弱的麥穗讓姚茶想哭：“穗兒……”伸開胳膊把麥穗攬進(jìn)懷里，那個曾經(jīng)胖墩墩生機(jī)勃勃的小丫頭，現(xiàn)在瘦的讓人心疼。

    麥穗溫順的依在姚茶懷里，外邊綠樹nongnong菊花燦爛，屋里靜悄悄姚茶抱著麥穗。不知多久麥穗干枯的雙眼流下一行淚：“長庚不肯合離。”

    “他那么愛你，你怎么忍心合離？”姚茶頓了一會兒“我聽說黃翠容在?；鬯虏话卜?，跟一個華衣公子跑了?！?/br>
    哪兒的公子能看上名聲不好的尼姑？必然是陳長庚手段，舅舅家外孫女不好收拾，一個不見蹤影的尼姑，結(jié)果就全在他手心里攥著。

    麥穗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我想離開這里，我想回青合老家?！?/br>
    “你讓陳長庚怎么辦？”姚茶問

    長庚怎么辦？眼淚仿佛流不盡，那一天爭執(zhí)之后，陳長庚請假在家日日陪著她，可河堤工事離不開他，以至于圣旨下來讓陳長庚去上值。

    煙州城更是傳的紛紛揚(yáng)揚(yáng)，說慕侯大智大勇唯獨(dú)眼瞎看中不孕村女，昏聵上頭不顧百姓死活。麥穗怎么忍心讓陳長庚被人恥笑詬病，更何況修河開渠關(guān)系百姓生死富足，她答應(yīng)在家等他讓他好好當(dāng)值。

    可是長輩們往往對著她欲言又止，可是爹娘在天之靈看著她。煎熬、煎熬，麥穗第一次嘗到什么叫身不由己。她不能讓爹娘絕嗣，她丟不下傷心哭泣的陳長庚。

    姚茶抱著麥穗心沉靜又疼痛：“讓我去試試吧。”

    試什么？心仿佛被一根長針扎下去，尖銳的疼痛讓人顫抖，麥穗依在姚茶橘子香味的懷里，久久、久久輕輕點(diǎn)頭。

    姚茶輕聲：“你讓他在凌風(fēng)閣等你?！绷栾L(fēng)閣也在花園，不過在湖的另一邊，是個四面透風(fēng)的水榭。

    陳長庚回來聽說麥穗約他到凌風(fēng)閣喝茶心里一喜，jiejie想通了？

    麥穗縮在床上不肯下去：“你去就好了，我不去?！币Σ杞o麥穗扶好頭上發(fā)簪，溫聲相勸：“穗兒你得去，任何事情都要有結(jié)果。你去聽一聽，陳長庚肯納我，那么就像以前我說的等我有了孩子再不見他，如果他不肯納我……”

    姚茶微微挺起胸像是要抉擇什么：“他要是不肯，你也要聽明白他心里到底怎么想的，然后再做決定，總這樣窩在家里痛苦有什么用？”

    沒用，麥穗眉目藏著哀痛從床上下來，不管什么結(jié)果她都必須勇敢向前。

    姚茶領(lǐng)著麥穗往凌風(fēng)閣去，這一次要么成功，心念一閃而過姚茶微微挺胸目視遠(yuǎn)方；要么成仁，讓麥穗明白陳長庚有多愛她。

    陳長庚滿懷期待，卻看見姚茶一個人迆迆然走進(jìn)水榭，眉目冷淡下去：“你怎么來了？”

    姚茶迎著秋風(fēng)亭亭而立，身姿仿佛風(fēng)中綠柳搖曳動人，唇角噙一抹芙蓉淺笑：“她叫我來的，你該知道她的意思。”

    陳長庚轉(zhuǎn)身就走，態(tài)度冷漠：“我不知道?！?/br>
    姚茶移步擋住，淡笑：“她要我替你生個孩子。”

    “不可能”陳長庚周身彌漫冷肅之氣，拒人于千里之外。

    姚茶淺淺笑著，細(xì)看陳長庚沒有一分融化的眉目，說不上難過不難過，但是心里再沒負(fù)累輕松極了。眼睛慢慢向后示意，然后微笑看向陳長庚：穗兒在呢，給你一個機(jī)會剖析自己。

    陳長庚驚訝忍不住錯過姚茶，瞄一眼水榭外假山。

    姚茶笑著似乎無意挪開步子，把窗邊讓給陳長庚：“你真的愛她？陳長庚聰明、俊美、性子沉靜，和麥穗完全不同，只因為這場亂世你習(xí)慣她的陪伴，還有報恩而已?！?/br>
    jiejie在呢，陳長庚清淡一笑走到窗邊：“姚小姐把我想得太高尚，我如果不愛jiejie絕不會娶她，給她錢財安身就好?！?/br>
    “你說得對沒有這場亂世，我不會愛麥穗入骨，因為這場亂世我看到她最美的品質(zhì)，大智若愚堅韌樂觀，我愛她?！?/br>
    “騙人既然愛她怎么什么都不告訴她，你在姚家跟辛山散人私下學(xué)習(xí)她不知道吧？”這事姚茶也是在陳長庚出征后才想到的。

    陳長庚轉(zhuǎn)身看著假山笑意溫柔：“那是因為我傻，”嘴角笑意慢慢泌出甜蜜，“jiejie總說我是小麥地里的大麥早熟”往事樁樁在眼前，那點(diǎn)甜像是軟軟蜜糖一點(diǎn)點(diǎn)溢出來，連四周的風(fēng)也染上甜味

    “你知道我什么時候愛上jiejie的？”陳長庚自問自答“九歲，不敢相信吧？那一年我們從姚家回來，那么勇敢樂觀的麥穗一個人趴在娘墳上偷偷哭?！?/br>
    假山后的麥穗眼眶又紅了，那是她幼時最傷心的一次。

    “即便是哭她也要笑，笑著說她有多聰明，笑著說她一定會把我?guī)Т?，想讓天上的娘放心?！标愰L庚眨眨泛起薄霧的眼睛，輕輕抬頭看天，那些艱難那些酸澀。

    “你們只知道jiejie有多堅強(qiáng)樂觀，

    卻不知道她堅強(qiáng)之下有多么脆弱，”那份脆弱美的驚心動魄，美的讓陳長庚愛入骨髓。

    “她第一次軟弱是我娘去世，我讓她去死；她第二次軟弱是我們從姚家車上掉下來，我沉默逼的她為我遮風(fēng)擋雨；這是第三次?！标愰L庚抬頭看姚茶“這一次我要護(hù)著她，一生無子又如何？我要她可以安心呆在我的臂彎，再不受風(fēng)吹雨打。”

    他都記得都知道，假山后的麥穗心痛的四分五裂，終于露出最柔軟的愛，淚水模糊視線，可她知道應(yīng)該叫誰：“長庚”

    “長庚”麥穗從假山后一步步走出來，淚珠掛在臉上“長庚”

    “jiejie”陳長庚沖出水榭。

    “長庚……長庚……”麥穗撲到陳長庚懷里失聲痛哭，陳長庚紅著眼睛，胳膊一寸寸收緊：“jiejie我愛你很多年了，不光是姐弟之情，還是這世上所有男人對女人的愛，我愛你?！北Ьo麥穗把臉藏進(jìn)她發(fā)髻，嗅著她的馨香，空缺已久的心終于充實(shí)圓滿。

    麥穗哭她終于可以軟弱可以依靠：“長庚我愛你”原來愛一個人心會這樣踏實(shí)。

    姚茶看著緊緊相擁的兩個人，嘴角微微翹起祝賀你們，悄悄轉(zhuǎn)身從另一個方向離開，她終于可以安心嫁人了。姚茶越走遠(yuǎn)遠(yuǎn)，身邊的風(fēng)兒帶來飄散的聲音：

    “你現(xiàn)在才愛我，知道我等的有多苦？”委屈巴巴。

    “是、是、是，是jiejie不好”安撫。

    “jiejie不公平，我不育你就可以從善堂抱孩子，你不育就逼我納妾！”抱著自己心愛的妻子，噘嘴、撒嬌，把這些日子的煎熬痛苦統(tǒng)統(tǒng)拋掉。

    “是、是、是，jiejie不公平委屈長庚了?！丙溗胼p輕拍著哄。

    “jiejie我愛你”

    “我也愛你……”

    姚茶越走越快身輕如燕，嘴角笑容越來越大越來越美。

    晚上某個被發(fā)配邊疆的男人終于吃飽喝足，抱著溫溫軟軟的妻子心疼：“jiejie你又瘦了”。

    麥穗累得恨不能立刻睡過去，可這愛鬧脾氣的男人不哄好，就能生出無數(shù)事情：“你也瘦了”確實(shí)瘦了腰比以前細(xì)。

    發(fā)現(xiàn)這個事情，麥穗清醒過來心疼，伸手摸上陳長庚臉頰：“臉都凹下去了?！?/br>
    陳長庚握住麥穗手：“jiejie喜歡這里嗎？”暗暗的床帳里溫香四溢。

    麥穗沉默一會兒：“雖然這里魚多米多……可是我不喜歡。”這里有太多，她不愿意面對的事面對的人。

    “嘉南你喜歡嗎？”

    “啊？”麥穗疑惑，陳長庚卻不再繼續(xù)，只是把麥穗摟進(jìn)懷里“睡吧”

    第二天陳長庚上朝建議遷都嘉南，一則煙州人文平和柔軟會磨滅武將血?dú)?；二則煙州在越嶺以南不利于防守北方敵人。

    同一天張妙手錦衣玉簪來到慕侯府，和他一起的還有一位儒雅男子。不等麥穗驚訝他收拾起來也有幾分玉樹臨風(fēng)，張妙手拉過笑意溫和的儒雅男子，滿臉不耐煩：“他叫陸回春能治你的病。”

    五年后

    陳長庚帶著麥穗回到陳卓莊，拜祭爹娘置辦祭田族學(xué)，陳家正式開宗立族，四十六歲陳進(jìn)福是第一任族長。

    早晨吃完飯出來轉(zhuǎn)悠，陳長庚抱著不到一歲的兒子，麥穗陪著他兩人都是錦衣玉袍。

    陳卓莊和以前完全不同，大路平整兩邊是青磚青瓦整齊的農(nóng)家院落。人們臉上是倉廩富足生出的禮貌、溫和，小孩們穿著干凈的衣裳在門前玩鬧。

    時不時有本家人問好：“小叔、小嬸帶堂弟出來玩？”

    “小爺爺把小叔放下來跟我玩?！币灿行『Π啄勰蹫趿锪锖谘劬Φ年愐灰挥信d趣。

    一一是小名，大名陳再望

    兩個人避開村人慢慢走上田野小路，三四月正是一年最好的時候，樹木新綠四處生機(jī)勃勃。二狗趕著一群潔白的羊碰到麥穗，陳長庚綠色金繡麒麟袍，二狗不敢直視麥穗?yún)s還能惹一下：“看來還是你的狀元夫人沒指望?！必恳谎圩约旱难蛞馑济黠@：你輸了。

    這話說起來就久了，那一年麥穗在縣里找到活興沖沖回來，碰到?jīng)]了羊的二狗兩人吵了一架。那時候陳長庚大病初愈讀不起書，二狗嘲笑麥穗做不了狀元夫人，麥穗諷刺他沒有羊。

    看看白云似得羊群，果然輸了！麥穗轉(zhuǎn)頭眼巴巴看陳長庚：要不你去考個狀元？

    陳長庚抱著兒子立刻警覺：“我不會去考狀元的。”

    麥穗撇撇嘴，她吵架從不輸二狗！眼睛落在含著手指的兒子身上，麥穗昂起頭一點(diǎn)不虛：“狀元夫人指不上，狀元他娘還是有指望的。”

    二狗乜斜：“我兒子一定能養(yǎng)更多的羊”

    麥穗抬下巴：“我兒子一定能考狀元！”

    “咱們看誰能指望上”二狗單手拄著鞭子笑，笑容再沒有刻薄。

    童年歲月都變成了美好，似乎盛夏樹葉間流出的蟬鳴，明凈、響亮、悠長。

    麥穗陪著陳長庚繼續(xù)往前走：“不行二狗都三個娃了，咱們一一肯定打不過?！?/br>
    陳長庚看看懷里干凈糯軟，含著手指的兒子，一一看見爹看他立刻露出四顆糯米牙的笑容，嘴巴粉嫩嫩沾點(diǎn)口水。陳長庚想不明白，我兒子為什么要去打架？

    麥穗繼續(xù)激昂：“不能輸給二狗，要不咱給一一找個童養(yǎng)媳吧”

    陳長庚想起自己小時候被麥穗揉搓的日子……還是不要了吧。

    “童養(yǎng)媳多好可以護(hù)著一一，還能陪他上學(xué)，你不知道”麥穗趴著陳長庚胳膊嘰嘰喳喳“我可后悔沒跟你一起上學(xué)?！?/br>
    陳長庚嚇的打了一個寒顫，他可不想在學(xué)堂還要被麥穗抱在懷里‘寵愛’，聰明的男人總是很會轉(zhuǎn)移話題：“jiejie那個替你寫信的老先生在哪兒，咱們?nèi)ブx謝他?！?/br>
    “好啊”含笑的聲音清脆悅耳。

    夫妻兩笑語宴宴慢慢往前走，越走越遠(yuǎn)漸漸凝成一對身影相依相伴。

    歲月像一曲悠揚(yáng)的嗩吶，輕快明麗暢響在春天原野上。

    （全文完）

    第68章

    《休妻》已經(jīng)完結(jié)，瓜瓜來到晉江文學(xué)攝影城，采訪眾位配角。地上朔料袋、煙頭還有一些廢棄道具，工作人員來來回回忙著拆背景燈光，群演們退下臟兮兮戲服頭套，忙著交接領(lǐng)工資。

    瓜瓜舉著話筒蠢兮兮左右張望，哎！那個急匆匆趕路矮小精干的好像是二狗娘？

    “大嫂、大嫂，等等。”蠢瓜瓜舉著話筒追。

    “你誰啊，叫誰大嫂，會不會說話？”二狗娘停下來轉(zhuǎn)頭不悅。

    三十來歲精干的女人眉眼犀利，有點(diǎn)怕怕……蠢瓜瓜停下腳步弱弱笑：“哈哈……我是瓜瓜，??！不，我是吃瓜人?！?/br>
    “哦”二狗娘上下打量蠢瓜瓜，那目光跟x射線似得，好像能看透人“就你寫的蠢小說，哼，我死了都是別人口中一句話，連個倒地紅包都沒有差評。”

    “??？”蠢瓜瓜舉著話筒發(fā)呆，怎么采訪啊。

    “起開，我還要趕場別擋路?！倍纺锩佳鄄荒蜔?。

    “哦”蠢瓜瓜和蠢瓜瓜的話筒一起尷尬讓開，二狗娘擰著細(xì)腰，嘎達(dá)嘎達(dá)踩著高跟鞋走了。

    頭禿，第一次攬這個活的瓜瓜，不敢繼續(xù)了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