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jié)
魏仁的后退,相當自然,沒有一點兒憤怒和忸怩,“那便聽你大伯的,去了京城,別惹你姨娘生氣?!?/br> “兒子謹遵父親吩咐?!蔽簳r態(tài)度恭恭敬敬的道,甭管心里頭是怎么想的,面子上總要過得去。 提出的要求都被撅回去了,魏仁到底是有些意興闌珊,擺擺手,“到后院看你母親去吧?!?/br> 嘖嘖嘖,魏時在后院這邊兒,同樣是先把繡品呈上去。 母親的臉色同父親當時一樣,精彩紛呈。 魏時這還真是頭一次見,幾息之間,人的臉色由青轉白。 這得是生了多大的氣吶。 也不知道姨娘繡的這兩幅繡品,到底有什么樣深意和淵源,讓兩個人見到之后都如此失態(tài)。 李氏差點兒沒壓住心里頭的火氣,瞧著下邊跟白姨娘長了有三分像的魏時,都想把手邊的茶盞砸過去。 白姨娘那個小賤蹄子,壓根就沒按什么好心,這上面繡著的交頸鴛鴦,不論是配色,還是樣子,都跟當年她從魏仁那里查出來的荷包上繡的一模一樣。 就為這么個破荷包,魏仁破天荒頭一回跟她發(fā)脾氣,想起來她就一肚子的火。 那個破荷包兒,當年早就被她扔到火里燒了解氣,白姨娘居然又敢繡出來扎她的眼。 這小賤蹄子,真是皮癢了。 “你姨娘這躺怎么沒跟過來,她眼里還有沒有我這個當家主母,怕是連本分都忘了吧?!崩钍辖┲樀?。 白賤1人就是打量著她手伸不到柳州城去,所以才敢這么扎她的眼。 但她又確確實實拿遠在柳州城的白姨娘沒法子,柳州城離燕縣太遠了,大房那邊,她壓根兒就插不上手。 蓉姐兒倒是嫁去了柳州城,可自打嫁了人之后,就跟她越來越不是一條心了,完全就被孫行川給籠絡去了,整個就是一沒良心的。 魏時沒吭聲,恭恭敬敬的站在下邊,越是這個時候,越不能說話,甭管是解釋,還是告罪,說了話,那才麻煩了呢。 不被損個狗血淋頭,那就不是坐鎮(zhèn)后宅數(shù)年的知縣夫人。 默不吭聲,就在一邊站著,反倒是容易得清靜。 李氏坐在上邊,又罵又損,沒有半點兒官太太的儀態(tài),潑婦罵街,不外如是。 魏時呢,全當聽不見,修起了‘畢耳功’,甚至還在心里頭默背之前在路上看過的史記。 書讀百遍,其義自見,對魏時來說,讀百遍,不如把這些東西全都背下來。 一拳頭砸進棉花里是什么感覺,李氏今兒個是體會到了。 她坐在上邊發(fā)再大的火,把話說的再難聽,人家壓根就不當回事兒,左耳朵聽了,右耳朵冒,保不齊還樂的看她在這邊搭臺子唱戲呢。 “行了行了,趕緊回吧,沒事兒別出來瞎轉悠,就在你院子里老老實實的呆著。” 別讓她看見,看見就窩火。 魏時麻溜的就撤了,至于他那個三年多都未曾見面的弟弟,反正他是不想的,也不想見。 還是原來他住的那處院子,應該是剛收拾出來沒多久,而且收拾的也不精心,角落里還有枯枝和敗草沒收拾干凈呢。 下人更是一個都沒給安排,好在,他從柳州城帶了人,不至于自個兒親自動手再把這院子收拾一遍。 廚房那邊兒就更別提了,還是老樣子,別說妥帖一點了,可能壓根兒就沒把他當正經(jīng)主子照看,呈上來的飯菜雖然不寒酸,可都是涼的。 經(jīng)不經(jīng)心,可見一斑。 左右也在燕縣待不了多長時間,沒必要在院子里弄個小廚房,不過這涼了的飯菜也不能吃,不光是他不能吃,他帶來的這這些人也不能吃。 這寒冬臘月的,吃涼了肚子可不是小事情。 魏時索性讓人從外邊酒樓里叫飯菜,記得是知縣府的賬,而且是讓人大大方方的把飯菜送進來,不用遮著掩著,反正這事兒究其根本,丟人現(xiàn)眼的又不是他。 不用花自個兒的錢,魏時雖然秉著不浪費的原則,沒點太多的菜,可點的菜樣樣都是精品,蘑菇燉雞、清蒸鯉魚、紅燒獅子頭,還有一道青菜——菠菜炒蛋。 最后一道菜,沒比前邊兒那三道便宜出來,大冬天里,菠菜可是個稀罕物,比雞魚rou都精貴。 反正花的不是自個的銀錢。 第34章 一更 因為帳是記在知縣府上的,魏時原本以為父親和母親會對此表示不滿。 但沒成想,這兩個人壓根兒就無視了這件事兒。 不過到時候結賬肯定是父親的事兒,便是為了落個清靜,父親也是愿意自個掏這份銀子的。 魏時到燕縣的第二日,便去拜訪先生了,除了年禮之外,還帶了自己抄寫的一套四書五經(jīng)。 上面很多的地方都做了標識,有他自己的理解,也有聽大伯和其他的先生講課講到的見解。 想來,比起年禮,何先生應當更喜歡這份禮物。 魏時不是自己一個人去的,而是約了好友黃學林一塊兒。 兩個人書信來往一直都很頻繁,所以對彼此的近況也都知之甚詳。 黃學林考了兩次才考中童生,自覺在讀書上沒有多少天分,又管不住自個兒,索性連秀才也不考了,直接回家繼承家業(yè)。 說起來這人在做生意上,還真有點天分,在黃父手把手的教導下,已經(jīng)把酒樓的攤子全都接過來了,而且做的是有模有樣。 “你說我去府城開家酒樓怎么樣?燕縣就這么大點兒地方,生意能做多大,你都要去京城了,我也不能總困在這燕縣。” 黃學林早就已經(jīng)有這個想法了,從他曾祖父起就是在燕縣開酒樓的,都這么多年了,酒樓雖然已經(jīng)做到了燕縣最好,可規(guī)模撐死也就這么大了。 他才十多歲,總不能就守著這點家業(yè)過日子,還是得拼,還是得干。 燕縣的府城可不是柳州城,魏時沒去過,了解也不多,關鍵是他對做生意也無甚了解,根本就沒法出主意。 “這事兒你還是跟黃伯父好好商量商量,我壓根兒就不懂生意怎么做,府城那邊我也沒幾個認識的人,想給你助益也給不了,你還是找懂行的問問。” 他在做生意上就是個外行,可是不敢拿主意。 “我爹說都隨我,他在燕縣給我守著家業(yè),讓我出去闖蕩闖蕩,他還說讓我問問你的意見呢?!?/br> 他當時就說,他爹這主意不靠譜,魏時書讀得好,去過的地方也多,長得好,人品好,是個做夫君的好人選,但跟做生意沒半文錢關系。 “伯父讓問的?!蔽簳r思忖道,“你要是去柳州城,我還能托大伯和堂兄關照幾分,不用擔心被地頭蛇欺壓,但如果是在別的地方,那我就伸不上手了?!?/br> 想想也知道,開酒樓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更何況還是從小地方到大地方發(fā)展,黃伯父要守著在燕縣的家業(yè),就意味著黃學林不可能帶著很多的人和錢財,去開拓新的生意。 想想他都覺得不容易,還是讀書好,只要肯用功就差不了,不像做生意,太多的不可預知,而且無處著手。 做生意的臉皮都厚,更何況這還是他的至交好友,黃學林沒半點不好意思,當然心里頭還是感激的。 “那我回去再跟父親商量商量,看看到底是去哪兒開酒樓好,到時候定下來才通知你?!?/br> “成啊,最好這幾天就定下來,你也知道我在燕縣呆不了幾天就得回柳州城,距離出發(fā)去京城也沒多長時間了 ” 何秀才知道得意弟子今日要過來拜訪,所以連課都給停了,學生們放假一天,他就在家里頭等著。 一別多年未見,何秀才倒還是老樣子,不過他的這個學生變化卻相當大。 個頭就不用說了,關鍵是整個人的感覺,也跟之前很不一樣了。 如果說之前是一塊璞玉,那現(xiàn)在已經(jīng)開始初現(xiàn)風華了。 他做了這么多年的先生,教了這么多的學生,魏時絕對是其中最為出色的。 想到這兒,何秀才免不了有些臉紅,這么多年他雖然在教書,但是也沒放棄過參加鄉(xiāng)試,只不過一次都未中罷了。 反倒是他這個學生,年紀輕輕就已經(jīng)中了舉,而且還是頭名解元。 這說明在學問上,他這個學生已經(jīng)遠勝于他了。 雖說‘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可他們師徒二人這勝的可不是一星半點兒,主要是年歲上的差距太大了。 何秀才對此是又驕傲,又有些羞愧。 也難怪魏時能夠中舉,這么多的學生里頭,他就沒見過哪個人比魏時更自律。 他這把老骨頭也一樣,論起讀書來,他不如魏時每日花進去的功夫多,也不如魏時專注。 讀書是講究天分的,但每一年的學生里頭,都不乏有幾個有天分的學生,但勤奮、自律和專注卻比天分更為稀罕。 “你如今也長大了,切記中了舉之后要穩(wěn)住心態(tài),不得輕狂,不得怠慢,老夫還想要個狀元郎做學生呢。”何秀才一臉嚴肅的道。 少年得志,最怕的便是一朝變得輕狂,于學問上有所怠慢,學習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魏時如今,可還沒到能把學問放下的時候。 “學生謹記?!蔽簳r臉上的表情同先生如出一轍,一樣的嚴肅。 他明白先生這話的意思,不是親近之人,不是有心之人,誰會說這個。 他父親就沒管過這事兒,同往年一樣,什么都不管,什么也不問。 黃學林慣是個會嬉皮笑臉的,尤其是在回家做生意之后,那就更會說話,也更愛說話了,不過在向來嚴厲的先生面前,連點兒小動作都不敢有,更別提吱聲了。 要不是邀請他一塊兒來的是魏時,他鐵定不走這一遭。 魏時見慣了先生嚴肅的模樣,所以先生板起臉來說話的時候,他倒是不覺得有什么,突然變得溫和慈祥起來,他反倒是不太適應了。 大概是已經(jīng)闊別多年未見的緣故,也有可能是因為何秀才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再教兩個人讀書了。 除了剛見面那會兒,何秀才還能板著臉,之后的時間,就徹底變成了一個溫和慈祥的老爺子。 黃學林對先生印象最深刻的,就是當初打他手板的時候了,不怒自威,瞧著就讓人覺得心里生怯。 跟著何秀才讀書的時候,魏時是很少挨手板的,不過即便是作為得意弟子,也沒有得過幾個好臉色。 并非是做先生的苛待弟子,而是性格和教育理念使然,面對學生的時候,總是嚴肅的不能再嚴肅了。 如今,魏時和黃學林在嚴格意義上,已經(jīng)算不上是何秀才的學生了。 作為曾經(jīng)的先生,何秀才也就不必再那么嚴肅,更何況這兩個人里,有一個還是他最最得意的學生,這臉色自然就不能一直嚴肅下去了。 ‘溫和慈祥’,當這四個字放在何秀才身上的時候,魏時渾身都不太自在,總覺得有些違和感。 黃學林覺得先生更嚇人了,板著臉的時候,他心里頭就怯,臉上帶笑的時候,心里頭更怯了。 有個詞怎么說來著,‘笑面虎’,先生笑起來的感覺,就跟這差不多。 別說魏時和黃學林了,就是何秀才的家里人,也不太適應他這副模樣,長孫何志遠一直跟在何秀才身邊待客,臉上的表情初時也是不自在的。 好在,何秀才不知道他的學生們和家里人,心里都是怎么想的,否則的話,都不知道是檢討自己平日里太過嚴肅了,還是怪這些人沒怎么見過世面。 魏時送的那套四書五經(jīng),被何秀才鄭重地接過去,就放在書架最顯眼的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