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jié)
一整天的時間都安排好了,這日子過得也充實。 比魏時還覺得充實的是劉鈺,背書、練拳、跑步、看課堂筆記,好不容易爭取來的玩樂時間,還得聽曹安抱怨。 是的,就是抱怨。 之前住在一個院子里的三個舍友,如今仍然堅持在國子監(jiān)上課的就只剩下曹安自己了,不是他不想跟著請假,是他消息知道的太晚了。 在他想要請假之前,先生們就已經(jīng)三令五申,新的一年開始了,年假已經(jīng)過去了,要好好收收心,不允許再有請假的,尤其是請長假的。 作為肅王府的世孫,曹安可以說是國子監(jiān)里的特權(quán)階級,先生們平素也是不怎么管他的,很是給他面子,自然他也要給人家面子。 “你說說你,人家大婚,你請什么假?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你去大婚了呢?” 曹安就納了悶了,這人瞎起的什么哄,巴巴的跟著人家把假給請了,緊跟著又住進了魏時府上,知道你們倆現(xiàn)在是親戚了,也用不著這么黏糊吧。 關(guān)鍵是人家新婚之喜,劉鈺在里面摻和個什么勁兒,怎么沒被親jiejie跟親姐夫給打死。 一塊玩耍的小伙伴兒突然把他撇下了,曹安早就憋了一肚子的氣,學(xué)舍空蕩蕩的院子里,就他一個人住著,別提多孤單了。 劉鈺請假的時候也是一時興起,壓根兒就沒想那么多,自然也就來不及通知旁人,關(guān)鍵是他請完假之后,也沒想起來這一茬,這會兒倒是覺得心虛理虧了。 “我不是一有時間就過來找你了嗎,你是不知道,魏時這家伙成了我姐夫之后,又是給我布置任務(wù),又是給我檢查進度,我這好不容易才爭取來的自由時間?!?/br> 劉鈺上面有四個哥哥,但是從來沒被這么管過,當(dāng)然了,他那四個哥哥平時就喜歡練武,四書五經(jīng)是不通的。 活該,自己送上門去的,被壓著讀書也是活該。 曹安仍舊是有些憤憤不平,他在國子監(jiān)這十天,連個說話聊天的人都沒有,自己一個人吃小灶,rou都覺得不香了。 尤其是這次見面,他比之前胖了,劉鈺卻瞧著比之前瘦了,魏時那家伙他雖然沒見著,可就算這幾天長胖幾斤,那也是個瘦子。 “你既然在你姐夫那兒過得這么累,那回國子監(jiān)好了,先生又不是不會同意?!?/br> “我都已經(jīng)請好假了,這么快回去干什么,再說了,我在那里也學(xué)不到什么東西,平白耽誤功夫?!?/br> 瞧瞧,這像是劉鈺說的話嗎,這人什么時候怕耽誤過時間。 被嚴(yán)加管教的這幾天,不,更準(zhǔn)確的說,在劉鈺開始看課堂筆記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開始思考這些人生大事了。 “我想去考個童生試試,反正在國子監(jiān)里混日子也就那樣,還不如學(xué)點兒東西去考個童生呢,日后如果真的走仕途,也不至于連同僚說話都聽不懂?!?/br> 理兒是這么個理兒,關(guān)鍵是這話從劉鈺嘴巴里說出來,怎么那么像是在做夢呢。 “魏時對你的影響也太大了?!辈馨侧馈?/br> 在認(rèn)識魏時之前,他們倆的理想可是吃遍大靖朝,什么時候想過做官的事兒。 小伙伴好像是突然就長大了,自己還停留在原點,這感覺確實不太舒服。 曹安和劉鈺各方面都挺像的。 倍受長輩疼愛,也沒什么來自家族的責(zé)任和壓力,一生就算是碌碌無為,也能比絕大多數(shù)人過得好。 但兩個人又是不一樣的。 劉鈺若真的不入仕途,一輩子吃遍大靖朝,那終其一生,都只是一介白身,只能靠旁人庇佑。 曹安若是不入仕途,卻還可以繼承爵位,要么是國公,要么是侯爺,皇室宗親,只要這大靖朝沒改了姓氏,基本上就不會被人欺負(fù)了去。 跟劉鈺比起來,曹安的起點要更高,哪怕站在原點一動不動,也是讓人難以望其項背的存在。 —— 燕縣這邊,魏仁還沒有收到長子要銀子的信,但是夫人已經(jīng)收到了來自李家的信。 從定親到大婚,也就是一個月的功夫,再沒有比這更快的速度了。 這火急火燎的,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在躲他們李家的姑娘。 劉唐是正二品兵部尚書,魏時呢,又拜了沈舟為師,所以心里頭這股子氣在京城是撒不了的,只能是寫到燕縣來撒氣了。 李子成完全是抱著一種‘我不好過了,你老子也別好好過’的心態(tài),一連給自己嫡親的meimei去了三封信,如今收到的不過是頭一封而已。 燕縣山高路遠(yuǎn),別說是劉沈兩家了,就是在柳州城的魏成也鞭長莫及,魏仁那性子生來就是個受氣的,這幾封信寄過去了,他都能想象到燕縣的知縣府有多熱鬧。 李氏也確確實實不負(fù)兄長所望,她才是對這件事情最失望的人,本來嘛,要不是兄長允諾,可以讓她帶著達(dá)哥兒去京城,她是絕對不會同意魏時娶李家姑娘的。 結(jié)果,她捏著鼻子應(yīng)下了,魏時卻是嫌棄她們李家,另攀了高枝。 兄長如今正在氣頭上,連她這個嫡親的meimei都被遷怒了,在信上多有責(zé)罵,絕口不提讓她們娘倆去京城的事兒。 李氏這暴脾氣,要是能壓得住火,那才奇怪了呢,當(dāng)即就沖到了前院。 “魏時跟劉家的婚事,你是不是知情?” 一家子合起伙來瞞著她一個人,就為了一個奴婢所出的賤種,當(dāng)初她就不應(yīng)該放任孩子長大,不,應(yīng)該是在達(dá)哥出生之后,就立刻動手才對。 東窗事發(fā)了,魏仁這會兒倒是不慌不忙,左右麻煩已經(jīng)來了。 “我也是事后才知情的,大哥不讓我管時哥兒的事兒,包括婚事都被大哥一手包辦了,我知道這消息沒比你早幾天,算算日子,京城那邊婚宴都辦過了,我再跟你說這些事還有什么意義。” 千錯萬錯,都是長兄的錯,本來嘛,這些事情都是長兄包辦的,庚帖是長兄寫的,親事兒是長兄定的,連聘禮都是長兄出的。 跟他真沒多少關(guān)系。 李氏要是個能聽人說理的,這些年來,魏仁的性子也就不至于越來越往偏了走。 本來就是個怕麻煩又軟弱的人,遇上性子強勢又不講理的夫人,可不就是遇到天敵了嘛,變得越來越怕麻煩,也越來越軟弱,就跟背著殼的蝸牛一樣,稍微有點兒風(fēng)吹草動,就能憋回殼里呆半天。 甭管魏仁怎么解釋,李氏都篤定了,魏仁也不是什么好東西,除了她兒子之外,這魏家就沒有好東西。 書房里的東西全被砸了一通,反正公中的錢都是魏仁的,跟她的嫁妝無關(guān),花沒了,她是不會往里補的。 若是魏仁的私房錢若是全都填進去了,那也不是沒辦法,就讓魏仁寫信給他那愛管閑事兒的兄長唄,孩子都能替弟弟養(yǎng),給點家用又算什么。 書房只是個開始,整個前院兒就跟遭了土匪似的,連個完整的瓷器都見不著,木頭家具也都被砍出了口子,能拿著菜刀揮舞的官夫人,也是不多見。 魏仁早就去衙門了,夫人發(fā)瘋,他何必在這兒待著受牽連。 這樣的日子得過到什么時候才是個頭,府里頭連個貼心的人都沒有,全都是向著李氏,就連他親兒子,那被李氏教的也是只認(rèn)娘不認(rèn)爹。 魏仁想想一直照顧關(guān)愛他的兄長,對于他有著濡慕之情的長子,還有溫柔小意的白姨娘。 真想立刻辭了官,不在這燕縣待了,他還就不信,去了柳州城,李氏還敢這么對他。 便是到京城那邊去,時哥兒的岳父是劉唐,老師是沈舟,還能怕了李家去。 不過這也只能是想想,他要是真敢辭官,兄長第一個就饒不了他,保不齊還會動用家法。 如今只能是慢慢熬日子了,等致仕,等李家哪天又松了口,愿意讓李氏帶著達(dá)哥兒去京城求學(xué),他這苦日子才算是熬完了。 第53章 一更 二月的京城,依舊冷的很,每天清晨,外面都結(jié)著一層冰霜。 跟已經(jīng)去國子監(jiān)的夫君和弟弟不同,劉楓每日都是睡到自然醒,練練武、查查賬、看看話本,就沒旁的事情要做了。 閑也是真閑。 魏時和劉鈺可就不行了,一個相當(dāng)自律,早起晚睡都已經(jīng)成為習(xí)慣了,另一個呢,上課的時間要看姐夫給他的課堂筆記,還要練習(xí)策問和詩賦,下課的時間要背誦、要鍛煉、要減肥。 總之是忙得團團轉(zhuǎn),曹安是院子里最閑的一個人,他跟劉鈺從小就玩的好,可劉鈺已經(jīng)下定決心要去考童生了,他一個皇室子弟,有爵位繼承的人,考童生有什么用處。 他要是真想上進,現(xiàn)在就能跟祖父討個差事,頭幾年的時候,祖父還想著讓他進宮跟皇爺爺?shù)哪切O兒們一起讀書呢。 他才不去呢,在肅王府他是寶貝疙瘩,進了宮里不是皇子,就是皇孫,他這個肅王世孫能顯出什么來。 在朝廷辦差跟進宮讀書又有什么不同,是皇子皇孫少了,還是皇親國戚少了,還多了不少皇爺爺倚重的臣子呢,他要再想這么悠哉悠哉的,哪這么容易。 曹安尚且不能夠做出抉擇,不然的話,他也就不必在國子監(jiān)待著了。 要想上進,那就去跟祖父討個差事,若想安逸的生活,那也不必在國子監(jiān)待著,畢竟能跟他一塊玩的小伙伴已經(jīng)‘叛變投敵’了,他再呆著有什么意思。 時間不會因為哪個人的苦惱而停留,更不會為哪個人的迫切而變得飛速。 魏仁收到長子來信的時候,剛剛從私房里掏出去一大筆銀子,前院被夫人砸成那個樣子,把里面的東西全都換一遍,直接把公中的銀子都給用完了。 整個知縣府的人要吃、要喝、要花、要用,都是公中的銀子養(yǎng)的,換言之,也就是他的銀子養(yǎng)的,這些人明明都是李氏的狗腿子,花著他的錢,聽著別人的話,也真是不要臉至極。 可公中沒了銀子,李氏拿著賬本過來問他要銀錢,他還真不能不給。 他要是敢不給的話,這人能宣揚的滿燕縣都知道,連家都養(yǎng)不起,他這個做知縣的,還要不要面子,以后還怎么做這一地的父母官。 魏仁在燕縣待了這么多年,政績平平,朝廷是不可能再給他調(diào)任的,當(dāng)然了,他自己也不想調(diào)走。 燕縣的一切都是自己熟悉的,衙門里的人都是他用慣了的,本地的望族跟他也有著多年的交情。 總之一切都已經(jīng)磨合的不能再磨合了,換個地方哪還能這么順,所以在致仕之前,燕縣他是離不開的,自然也就不能在燕縣丟這個面子。 被李氏捏著鼻子往外掏了一大筆銀子,魏仁也心疼吶,不總說李家富裕嗎,那就從嫁妝銀子里往外掏唄,總惦記他這點私房銀子做什么,再說了,這些東西不都是李氏自己砸的嗎。 誰砸的,誰出銀子呀,跑過來訛他算怎么回事。 這會兒接到長子的信,魏仁還真感到了一絲慰藉,幸好他還有另一個兒子,不然的話,等到老了也得被李氏氣得死死的。 魏時的信,一如既往的長,先說了自個兒成親的事情,又聊了聊自己的功課,看的什么書,寫了哪幾篇策問,一整天的安排又是如何。 魏仁越往下看就越覺得痛快,當(dāng)年便是兄長逼他考舉人那會兒,他也不像長子這么忙,一整天的時間都安排的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摹?/br> 這種過來人看后來人更辛苦的心態(tài),也還是挺微妙的。 一方面,這不是別人,是自個兒親兒子,而且自打魏時考上舉人之后,他就已經(jīng)打算日后跟著長子養(yǎng)老了,可以說這個兒子雖然是庶子,但是這兩年在他心里的分量已經(jīng)超過了嫡子。 另一方面,自己當(dāng)年受過的苦,被別人再受一遍,而且是比他更辛苦,這幸災(zāi)樂禍的心情就怎么也忍不住。 接著往下看,就是婚后的開支了,看來長子是跟他一樣,娶了帶著豐厚嫁妝的夫人,可人家一毛不拔,家用還得靠他們這些‘窮人’來出。 兒子在信上說了,兄長那邊出了聘禮,所以也不好意思再開口,而且要論親疏遠(yuǎn)近,也覺得應(yīng)該是向他這個父親開口,哪怕是知道,他這個父親在燕縣的日子也不容易。 是挺不容易的,私房里剛剛被拿出去一筆銀子,關(guān)鍵是還花不到自個兒身上,去填的是李氏打砸破壞出來的大窟窿。 跟夫人比起來,長子好歹也是貼心的,雖然又得貼一筆錢進去,可是這錢他拿的樂意。 兄長又是留他兒子在身邊親自教導(dǎo),又是給他兒子出聘禮,可到了分親疏遠(yuǎn)近的時候,兒子不還是跟他親近。 可見這父子天性是改變不了的,最起碼做大伯的改變不了,做母親的那就另當(dāng)別論了,就跟魏達(dá)一樣,明明是他一開始更為重視的嫡子,結(jié)果只跟母親親近。 魏仁爽快的從自己的私房里拿了……三百兩銀票,要給長子寄過去,省著點兒還是能花上個一年半載的,畢竟他這私房里剛剛掏出去一大筆,這點錢他還是要留著養(yǎng)老的,實在是不能給太多。 在燕縣,知縣府每個月的開銷是一百兩左右,而剛剛拿到公中的那筆名字整整九百兩。 李氏讓人過來,點名是要一千兩的,魏仁不想惹麻煩,但是也不想讓李氏太痛快了,所以就不疼不癢的在一千兩里扣下去了一百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