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沉淵擺脫開明德走進(jìn)雅間時見著的便是坐在床榻側(cè)，頭靠在床柱上，一手還在拉扯著衣襟的虞歸晏。因著她側(cè)垂著頭，一頭青絲散落，他看不清她的面容。

    可方才在二樓雅間，他不可能看錯。

    她似乎很異常，不敢遲疑，他疾步走了過去，蹲在她身邊，耳畔是她低如微風(fēng)的聲音：“熱......”

    聞沉淵想起在二樓雅間看見的側(cè)顏，直覺告訴他不會看錯，可理智又告訴他，他真誠以待的好友怎么可能是女子？

    但是與不是，只需要一試便知，不是嗎？

    他的目光緊緊鎖著她，心間千百種情緒交織。終于在她快要扯開外衫之前，他壓制住了她亂動的手，幾不可聞、試探著喚了一聲：“子安？”

    混沌灼燒之中，倏然一陣清涼貼上了她地手腕，隨之響起的是少年如清風(fēng)朗月的聲音。

    聞沉淵嗎？

    迷頓之中，她無意識地尋著那聲音看去，恍惚中似乎看見了藍(lán)衣少年的輪廓，可是并不真切。她搖了搖頭，眼前人并未消失：“沉淵？”

    也正是這聲“沉淵”，聞沉淵如遭雷擊，怔怔無法回神。他看著面前目光迷離、青絲散亂的少女，又哪里有半分男子的模樣？！

    意識到這一點，握住她的手便猶如觸碰了炙熱燃燒的火石，灼燒guntang得他倏地便松開了她。

    清涼倏然消失，猶如置身火爐的虞歸晏哪兒肯，便順著直覺握住了聞沉淵的手，聲音亦是不同于男子的軟喃：“我好熱，別拿走它?！?/br>
    兩人之前不是沒有肌膚相觸過，可又如何能如同此刻？他此刻雖理不清亂作一團(tuán)的思緒，卻是清楚不該任由她繼續(xù)下去，他稍一用力便要甩開她。但她如何甘心？她變本加厲地要握得更緊。

    兩相拉扯之下，也不知道到底是誰使過了勁兒，眼看著坐立不穩(wěn)的虞歸晏便要向一側(cè)倒下，聞沉淵下意識地拉了她一把，待得他反應(yīng)過來時，只感覺臉側(cè)似有什么溫軟的東西貼了上來。

    他略一聚神，便瞧見了她近在咫尺的面容，兩人臉頰肌膚相貼，耳側(cè)更是她guntang灼熱的呼吸聲。他一驚，趕緊抬手要去扶她起身，入手的卻是肌膚的細(xì)膩柔軟。

    原來她的外衫本就因著她之前的拉扯松散了，兩人一摔，外衫落下，便露出了白皙柔軟的肩側(cè)肌膚，此刻他的鼻息間更是充滿了她身上的青竹香，分明是淡雅的清香，他卻忽覺猶如火灼，整張臉都灼燒，連心都開始狂跳。

    少年猛地推開了虞歸晏，語無倫次：“我......抱歉......子安......不是我，不，我不是，不不不，也不是......”

    他，他在說什么！

    但不等他聽到對方的聲音，便聞得一聲沉悶的聲響。他倏然想起來她的不正常，遂又睜開了眼，可方才一睜開眼，便瞧見了虞歸晏香肩半露，青絲凌亂地披散其上的模樣。

    幾乎同一時間，他便立刻又闔了眼：“對不起子安，我......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

    只是什么呢？

    少年尚未理清，耳畔傳來一聲重重的咳嗽聲，咳得撕心裂肺。這一次，他再顧不得兩人之間的男女之別，立刻睜開了眼，可思慮著他這般委實太壞她的清譽，遂將視線虛落在她身后，嗓音干澀地道：“你可還能撐得住？我即刻帶你出去?！?/br>
    他本就是為此而來。

    虞歸晏其實已經(jīng)分不清楚少年在說什么，只是下意識地聽從地點著頭，似乎是她的潛意識里告訴她，他不會害她。

    得到虞歸晏的應(yīng)允，少年蹙了蹙眉心，想要為虞歸晏穿上一件外衫，就這般出去未免不妥，可哪怕他額間都滲出了細(xì)細(xì)密密的汗珠，也未曾為她穿好衣衫，手足無措間卻還總是觸碰到她的肌膚，而且她的手也止不住地滑蹭著他的手腕，企圖尋找一片清涼，整個人更是往他身上蹭，聞沉淵原本已經(jīng)冷卻的臉頰，似乎又隱隱發(fā)燙。

    眼看著虞歸晏的臉色越發(fā)漲紅，也越來越靠近他懷中，他不再猶豫，當(dāng)機立斷地脫下了自己外衫包裹住了虞歸晏整個身子，明知她也許已經(jīng)沒了意識，卻還是道了一句：“得罪了?！?/br>
    語畢，他打橫抱起她，用一早騙來的鑰匙打開了窗欞，足尖一點便躍得沒了影。

    走在街上的人幾乎只看得見一道藍(lán)色的殘影掠過，偶有以為自己眼花的人卻親眼看見那藍(lán)影倏然跌落在自己面前，藍(lán)衣華服少年狼狽不堪的模樣似乎是被什么驚著而忽然落下的?？刹贿^須臾，那抱著人地藍(lán)衣華服少年轉(zhuǎn)瞬便沒了蹤影。

    待得聞沉淵抱著虞歸晏掠回齊王府時，一直候在府邸的聞安便迎了過來，見著自家主子竟然面色緋紅抱著一個女子，他雖是詫異，到底并未開口詢問，只道：“主子怎地回府這般早？”

    今日主子本是要隨王爺出府去見賢王的，不該回來得這般早才是。

    聞沉淵抱著虞歸晏便往自己寢室走，將近兩個多月的相處，他下意識里還是將虞歸晏當(dāng)作了男子：“快去請大夫來！”

    主子這般急，聞安應(yīng)了一聲便迅速離開了。

    **

    與此同時，客香居邀月樓外，齊王歉意地朝賢王道：“微臣教導(dǎo)無方，才讓犬子這般頑劣不堪，竟敢在席宴上一聲不吭地離去?！彼嬗欣⑸氐溃拔⒊即酉蛲鯛斮r罪?！?/br>
    說著，他便要跪了下去。

    賢王趕緊扶住了他，心里雖是不愉，但面上卻半分未曾表現(xiàn)出來：“聞大人多慮了，本王并無怪罪之意，令郎不愛拘束，離席前也有告知，本王豈是那等不分青紅皂白之輩？”

    齊王整顆心都在早早離了席的幼子身上，無心與賢王多做糾纏，便推辭著辭了別，迅速回齊王府。

    沉淵雖是頑劣，可從不會這般拎不清輕重緩急，直接在宴席上驟然抽身而去，更遑論今日是他自己提出地要前往，他斷無無緣無故離席之故。

    賢王送走了齊王，轉(zhuǎn)身便要往三樓雅間而去，卻是見明德匆匆跑了下樓：“王爺，王爺！素心姑娘不見了！”

    賢王一驚：“你說什么？”

    他不是讓他好好看著素心嗎？怎么轉(zhuǎn)眼人就不見了！

    明德背脊一涼，額間冷汗更甚：“奴才......也不知......”

    他的尾音越發(fā)弱，他分明仔細(xì)看守著的，鑰匙都還在呢，卻不知道人怎么不在了。

    思及此，他下意識地要摸腰間鑰匙，可手間卻是一空，他的臉色越發(fā)白了。

    鑰匙沒了！

    “廢物！”賢王臉色一沉。

    連個人都看不好，不是廢物是什么？

    **

    這廂，聞沉淵將虞歸晏放在床榻之上后便要趕緊抽離，可手腕卻是被她狠狠握住了，她用的力道不小，他不敢驟然掰開她的手，怕傷了她。

    第54章 我會娶她

    虞歸晏卻是越發(fā)得寸進(jìn)尺, 因著身子guntang發(fā)熱, 整個人都往聞沉淵懷里湊去, 灼熱的呼吸淺淺起伏在他耳畔, 不知是哪一刻, 灼熱guntang不經(jīng)意間地擦過他的臉側(cè)。聞沉淵好不容易鎮(zhèn)定了些許的心緒驟然崩塌, 面部迅速躥紅, 身體也如被丟在沸水中滾過一遭, 灼熱得厲害。

    他不知道他是怎么推開她的，只知道待得他的神智再次回籠時, 已是狼狽地跌坐在床榻前，背脊被汗?jié)瘛?/br>
    沒了清涼的源頭，虞歸晏難耐地蹙著眉心，口中也低聲喃喃著：“好熱......”

    聞得那一聲比一聲難捱的低絮，聞沉淵擯棄了所有雜念, 起身取了個玉枕想給虞歸晏, 卻是再次被她死死鎖住了手腕。他垂眸正想解開她的手, 卻是倏然撞進(jìn)了她那雙迷離朦朧的眼眸之中, 玄黑如潑墨的眼瞳深深倒映著他的身影, 是不知何在的惶惑不安, 也是渴求光明的哀哀如鳴。

    他微微一愣, 不知是不是受了她的影響, 竟覺得這室內(nèi)越發(fā)灼熱。

    也正是這一瞬間的愣怔給了虞歸晏可乘之機，她微一用力，便將聞沉淵拉得倒了下去。他來不及解開她的手, 也無法控制自己的倒下，便只得盡量避開觸碰到她。

    下一刻，她肌膚的guntang灼燙了他，他只覺胸腔內(nèi)的心隨著他的倒下狠狠一震。

    與之同時響起的是清晰的碰撞聲。

    聞安沒想過帶著明大夫前來會看見這般一幕，床榻之上凌亂不堪，甚至有被褥枕頭被推到了床下，主子竟就此壓在那姑娘身.上，怎么看怎么像自家主子輕薄了那姑娘。

    明大夫世代為聞氏所用，她也自幼在聞氏長大，對聞氏忠誠得很，如今四十又一，也算是看著聞沉淵長大，再清楚自家小主子不過。

    她深知二公子向來光明磊落，也從不會行這等輕薄女子的輕浮行徑，更何況那姑娘顯然瞧著不大正常，只是到底是驚愕于二公子帶了女子回府邸，竟還安置在了自己的院子里。

    聞沉淵在那突兀的聲響中驀然轉(zhuǎn)過視線，便瞧見了匆忙而來卻被驚到的兩人，尤其兩人還是這般一個姿勢，饒是隔著一扇屏風(fēng)，他本就緋紅的臉也瞬間紅了個通透：“明......明......明大夫你趕緊過來為她瞧瞧?！?/br>
    明大夫收起錯愕的視線，應(yīng)聲走了過去。待得她走進(jìn)內(nèi)間時，聞沉淵已是從床榻之上下來了，只是臉色上如摸了一層胭脂的紅暈還未散去。她目不斜視地走到床榻邊，目光從秀麗女子臉上一掃而過，拂了袖為她把脈。

    雖然知道明大夫也許沒有誤會，可聞沉淵到底有幾分不自在，待得明大夫診脈又喂了虞歸晏服下藥丸之后，她似乎沒那么難受了，他才假意咳嗽了兩聲，問道：“子安......這位姑娘如何？”

    明大夫自然不會沒聽清聞沉淵對虞歸晏的稱呼，她眼中的笑意更深了一分：“二公子放寬心，這位姑娘服下的禁藥已解，并無大礙，過些時辰便會醒來?！?/br>
    明大夫臉上的笑分明不是調(diào)侃，聞沉淵卻覺心虛得厲害，不由得又咳嗽了兩聲，只是說的話也語無倫次：“你先回去罷，既如此，這里沒什么事了?！?/br>
    待得說完，他才反應(yīng)過來，恨不能咬斷自己牙根?？擅鞔蠓騾s是已經(jīng)行禮退下了。

    他站在床榻前許久，聞得耳畔漸緩的呼吸聲，這才垂了眼眸去看躺在床榻之上的女子，卻不曉得該用何等心情去面對她。

    **

    齊王走往昭質(zhì)軒的路上恰巧遇上了折返的明大夫，微蹙眉了心。

    沉淵帶了受傷的女子回府？

    明大夫是特意為王府女眷備下的大夫，但自王妃故去后，王府沒了旁的女眷，明大夫也便是為日后清瀟妻子與沉淵妻子備下了。

    明大夫屈身福禮：“王爺安好。”

    齊王抬手示意明大夫起身，又問道：“你如何去了昭質(zhì)軒？”

    昭質(zhì)軒，聞沉淵的院子。昭質(zhì)，明潔的品質(zhì)，是齊王對聞沉淵的殷切期盼。

    明大夫想起方才所見，含笑著言簡意賅地道：“二公子帶了一位姑娘回府，就安置在昭質(zhì)軒主寢，屬下奉二公子之命前往昭質(zhì)軒為這位姑娘診治?！?/br>
    “安置在昭質(zhì)軒？”齊王眉心打了個死結(jié)。

    “是?！?/br>
    成何體統(tǒng)！

    齊王臉色一沉，打發(fā)了明大夫之后便衣帶生風(fēng)地往昭質(zhì)軒而去。待得到了主寢臺階下，卻見門扉緊閉，聞安端正地守在門前。齊王的臉色越發(fā)不好看，沉聲道：“還不趕緊叫你家主子出來！”

    青天白日里將未出閣的姑娘帶進(jìn)自己房間，還大閉門扉，豈非壞了人家姑娘清譽！

    聞安剛應(yīng)聲扣了一聲門扉，門便被從內(nèi)打了開來，一襲藍(lán)色身影的出現(xiàn)在門后，不同于以往的衣冠整齊，此刻的少年衣衫凌亂，臉側(cè)甚至還有隱隱紅痕。

    齊王氣得手一抖，下意識地便想拿書砸過去，剛一抬手卻意識到自己方才從外頭回來，哪里又帶了書，只得罵道：“逆子，還不擦干凈臉上的東西！”

    聞沉淵一愣，他臉上有東西？

    聞安在聞沉淵的眼神示意下對比著指了指自己的左臉側(cè)。聞沉淵取出錦帕一擦，雪白的錦帕被胭脂染紅。

    一想到自己竟是這副姿容見了父王與旁人。一瞬間，他的耳尖都紅了個透，磕磕絆絆地道：“父王......不是您想的那樣?！?/br>
    “不是我想的那樣？不是我想的怎樣？”齊王氣結(jié)，還不是他想的那樣！他都壞了人家姑娘清譽，還不是他想的那樣。

    “是我朋友......”聞沉淵話剛出口便意識到了不妥，不論他與喬子安是不是好友，她是女子是事實，他與她有了肌膚之親更是不爭的事實，如今她更是還躺在他的床榻之上。

    饒是他的心緒紛亂到無法理清，也知曉此刻這般解釋極為不妥。

    “朋友？”齊王恨不得用筆桿子戳死不成器的幼子，每每犯事都膽敢偷jian耍滑，“壞了人小姑娘的清譽你還敢說朋友？”

    若是以往便也罷了，可清譽是事關(guān)一個女子一生的大事，他斷容不得自己幼子做那等出格之事，毀了小姑娘的一生。

    “你宴席上一聲不吭的離開便也罷了，可你竟私自帶了未出閣的女子回家，甚至把她安置在你的房間里?！饼R王越想越生氣，“我便是這般教導(dǎo)你的嗎？女子清譽何等重要，豈容得你這般輕??？哪怕真是朋友，你也不該將之安置在你的房間，更不該輕薄于她！”

    想起方才幼子臉上的胭脂痕跡，他只覺眼前一陣發(fā)黑，還待繼續(xù)開口，卻是突然聞得少年開了口：

    “我會娶她的 ！”

    話一出口，不止聞安愣住了，聞沉淵自己也愣住了，直到齊王離開，他回到內(nèi)間，都還久久未曾回過神。他站在床榻前看著虞歸晏，眼底情緒難辨。

    自己真心相待的朋友隱瞞自己女子的身份，甚至謊稱自己要離京，卻是突然出現(xiàn)在了客香居。這一切，他不是不生氣的。相反，他非常惱怒，惱怒于她的欺騙，他甚至不知道她的話里到底有幾分是真，又有幾分是假。

    可在客香居看見她那般模樣，到底是焦急占了上風(fēng)，他甚至來不及想其它，便帶她回了家，又因著潛意識里將她當(dāng)成男子，便錯誤地將她安置在了自己房間內(nèi)，之后與之前發(fā)生的一系列事情，他該為之負(fù)責(z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