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萬一對方的監(jiān)視手段是可以搜到的，那就順手搜出來。

    二，在搜索的過程中，試探那些在場的“人”。

    之前羅伯茨法官的推測，和卡門的推測，二者看似相反，其實也并無矛盾；蘭斯和同伙間的信息交互顯然是雙向的，他可以把消息傳遞出去，他的同伙也可以把消息傳遞給他，所以他才能百分之百地確信這場“直播”是假的，所以他才會將現(xiàn)場的情況交代出去。

    卡門的這番搜查，既是在查“往外傳”的渠道，也是在查“往里傳”的渠道。

    按照卡門的推理，蘭斯接收信息的途徑應該是“人”，因為他本身已經(jīng)身陷囹圄，除了一套囚服什么都沒有，他也只能從別的“人”那里接收信息了。

    “是有點奇怪……”思索片刻后，卡門沉吟道，“完全沒有任何跡象……”

    她此刻說的這個“沒有”，是指她沒有從在場的人身上搜到任何可疑的物件，也沒有在搜他們的過程中觀察到任何可疑的神色和舉動。

    “難道是那種‘給他帶去信息的人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帶了信息’的情況？”卡門不動聲色地在心中念道，“還是‘依靠異能溝通’這種顯而易見的答案呢……”

    數(shù)秒后，她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一個箭步就來到了昏倒在地的蘭斯身旁，單膝跪地、捧起了對方的頭，然后把自己的臉湊了上去。

    “你在干什么？莫萊諾?！睆牧_伯茨法官所在的角度看，卡門好像是要俯身去給蘭斯做人工呼吸似的，所以老頭兒驚訝之余不禁開口問了一句。

    “他的義眼……你們有檢查過嗎？”卡門說這話時，已經(jīng)用手指分開了蘭斯右眼的眼皮，露出了那個純粹起裝飾作用的仿生眼球。

    “義眼？”雷蒙德疑惑了一秒，隨即恍然大悟道，“你是說……他的義眼就是監(jiān)視設備？”

    “那不是醫(yī)院提供的嗎？”鮑威爾局長這時接道，“難道醫(yī)院里有他的內(nèi)應？”

    “不需要什么內(nèi)應，只不過是到一所公立醫(yī)院里替換掉一件手術用的醫(yī)療用具而已，這種事，普通的蟊賊都能辦到。”卡門接道，“你們不妨這樣考慮，假設‘自殘右眼’這件事并非是他突發(fā)奇想，而是早就計劃好的……”

    “對??！”鮑威爾沒等卡門說完，就一巴掌拍在了自己那半禿的額頭上，高聲道，“他讓我們陷入了‘這玩意兒是在被捕后才裝進去的’的思維定式里，讓我們想當然地認定這個義眼只是一個常規(guī)的醫(yī)療器材，所以我們給他搜身檢查的時候便會忽略掉那個?！?/br>
    就在他說這句話的同時，卡門已探出自己的兩根纖纖玉指……粗暴地將蘭斯的義眼從眼窩里夾了出來。

    此舉，也讓蘭斯從昏睡中嗷嗷疼醒。

    “其實我也只是推測，并不確定這個眼睛真有問題，不過……”卡門說著，已站起身，并從口袋里掏出了一塊干凈的白手帕，把那血淋淋的眼球包了進去，“……拿去檢查一下總沒錯兒?！?/br>
    躺在地上的蘭斯一醒來就聽到了這句話，他一邊捂眼，一邊笑道：“呵……不愧是你啊，我才小睡了一會兒，你就猜到了呀。”

    “是嗎？”卡門冷冷道，“那就好，不過，即使你親口確認了，我們還是得去分析一下這個設備的功能，這樣才能知道你和外界的聯(lián)系具體是什么形式?！?/br>
    “隨你便吧?！碧m斯道，“另外，既然已經(jīng)被你們發(fā)現(xiàn)了，那我也就沒必要再裝類似的東西了；這回你們直接把我眼睛那兒的皮rou縫起來打個結，然后給我個眼罩就行。”

    “你無權在這里發(fā)號施令。”到這會兒，羅伯茨法官又擺起了官威，朗聲喝道，“來人，把他帶下去，處理完了傷口就扔回監(jiān)獄等候發(fā)落。”

    他話音未落，兩名法警就上前把蘭斯架了起來，他們往外走時，蘭斯眼睛里的血還在不斷滴落，弄臟了法庭那光潔的地板。

    “我對今天的事情很失望?！痹谕庾邥r，蘭斯口中還念念有詞，“我們本來達成了共識、約定進行交易，但你們并沒有履行自己的義務，而是選擇了欺騙……”

    他的話語很清晰、很響亮。

    有人認為他這只是在撂狠話，但還有人……知道他不是那種說說而已的人。

    “……這事兒沒完?！碧m斯在被拖出法庭前，還回過了頭，用他那鮮血淋漓的臉望著站在庭前的那幾人，并最終將視線鎖定在了呂特的身上，“這場騙局的策劃者，不用太久，就會付出代價的?！?/br>
    他把這句說完之時，他剛好被拖到了門外、離開了眾人的視線。

    “他真覺得自己的同伙能把我殺了？”呂特也不是傻瓜，他能聽懂蘭斯的意思。

    “他只是在危言聳聽罷了?！滨U威爾局長接道，“放心吧，呂特，這兒可是司法之都！由不得他們放肆！”

    “我是不太清楚還有什么比轟爛海牙法庭門口的正義女神像更放肆的事情?！笨ㄩT聞言后，面無表情地對他們說道，“我個人的建議是，為呂特分部長找一個替身、并做好讓替身死一次的準備，或者干脆讓他進入證人保護程序、換個身份，但我想……就像是提出這個‘假直播’的主意時一樣，你們多半會認為我反應過激了，所以，還是照著你們男人認為正確的方式去做吧，我依然……祝你們好運?！?/br>
    ……

    5月11日下午，經(jīng)過尼德蘭郡fcps分部實驗室加班加點的努力，蘭斯那個“義眼”的分析報告終于出爐了。

    這是一個具備實時通訊功能和雙監(jiān)視系統(tǒng)的裝置，通訊的部分并不復雜，只是基本功能，重點得說說監(jiān)視的部分：這個義眼不但能把蘭斯“看到”的畫面和“聽到”的聲音傳送出去，還擁有聲吶成像的能力；這第二套系統(tǒng)，在蘭斯閉上眼睛的時候也是不受任何影響的，它能查探到蘭斯周圍一定范圍內(nèi)所有物體的輪廓，而且在這種模式下掃到的也并不是畫面，而是類似3d模型的東西，其掃描能力甚至能穿透一般的墻壁和柱子。

    說實話，這個設備所采用的每一項技術聯(lián)邦都有，只是沒有人能如此完美地將這些技術結合起來并將其微型化到一個小小的仿生眼球里；不過對于“博士”來說，這只是小菜一碟。

    尼德蘭郡的fcps分部實驗室在分析完了這個裝置后，第一時間就把數(shù)據(jù)歸檔并上傳上報了；那幫技術人員的想法是沒那么多政治色彩的，他們可不管這東西是不是反抗組織的科學家做的，他們只覺得做得那么牛逼的東西如果不量產(chǎn)一下為我方所用太可惜了。

    當然了，這事兒一直到聯(lián)邦兵敗瓦解的那天都沒有實現(xiàn)，因為他們的報告和數(shù)據(jù)到了水晶郡之后就被一位fcps的高層截了下來，準備作為政治資本到下屆內(nèi)部會議時拿出來邀功，那時的他自然不可能想到……短短幾個月之后他就無會可開了。

    言歸正傳，呂特分部長在得知了那個“義眼”的功能后，基本已確認了自己的身份和長相已經(jīng)被蘭斯的同伙給掌握了的事實，可正如卡門預料的那樣，他并沒有意識到這事兒的嚴重性。

    他還是抱著“我是fcps的郡分部長”，“我身在治安頂尖的司法之都”，“我只要加強身邊的護衛(wèi)和警戒，區(qū)區(qū)幾個反抗分子不可能有機可乘”之類的想法，并沒有去實行卡門提出的那種極端策略。

    你也不能說他這是心存僥幸，因為他這都是正常的想法。

    大多數(shù)聯(lián)邦的中層官員都和呂特分部長一樣，對于“逆十字”這種不正常的存在，他們?nèi)狈ψ銐虻恼J知、和敬畏。

    ……

    5月11日，晚，八點。

    完成了例行搜身后，雷蒙德又一次來到了蘭斯的監(jiān)室內(nèi)。

    每次他們在這里進行談話，雷蒙德都坐在靠近門口的地方，而蘭斯則被手銬銬在床架上，兩人之間始終隔著兩米左右的距離；這些都是監(jiān)獄長嚴格要求的，只有這樣他才同意首席檢察官大人和這個“恐怖分子”在一個密閉的空間里交流。

    “眼睛怎么樣了？”看著蘭斯右眼處的紗布，雷蒙德隨口問了一句。

    其實他也并不是那么關心對方，只不過在和嫌疑人交談時，他往往會習慣性的用一些簡單的言行去示好；這樣不需要什么成本，卻能換來不少好感和信任。

    “晚飯后剛換的藥，沒什么事兒?！碧m斯道，“說起來，給我換藥的護士美眉還挺漂亮的，真是走運……唯一的遺憾是她顯得很緊張，不太健談，所以換藥的過程有些尷尬?！?/br>
    雷蒙德已經(jīng)習慣了這種自己問一句對方能答三句的對話，他長嘆一聲，將話題推進了下去：“聽著，我希望你能理解，假直播的事情我們也是公事公辦……”

    “不不不，別用那種卑微和抱歉的語氣和我說話，雷?！碧m斯打斷了對方，搖頭言道，“你可是司法之都的偶像，律政界的搖滾巨星，想想你入行的理由，想想你這些年積累的經(jīng)驗和經(jīng)歷的改變……你為什么要跟我解釋、請求我的諒解呢？”

    “可能是因為恐懼吧。”雷蒙德直言不諱道，“我怕你的同伙會殺死呂特分部長，也怕他們會殺死那些失蹤的青少年……作為把你拉進司法程序的人，由這次審判引發(fā)的任何額外死亡，我都覺得我得承擔一部分責任?！?/br>
    “原來你是這么有良心的一個人嗎？”蘭斯笑道，“但據(jù)我對你的了解，你的言行有些不一致啊?！?/br>
    雷蒙德沉默了，在接下來的一分鐘內(nèi)，他一言不發(fā)，但表情數(shù)變。

    一分鐘后，他才肅然應道：“是的，我和很多嫌疑人……不，是罪人……都做過交易，但這也是無奈之舉，因為這就是我們的制度，這就是聯(lián)邦司法的游戲規(guī)則；只要你有辦法請到好的律師團隊、玩兒些花招，就可以通過鉆各種法律的漏洞來脫罪，更不用說那些權貴們的子嗣只需要上頭的幾句話就能讓警方為他們偽造證據(jù)……

    “作為檢察官，我必須做出選擇……

    “我可以堅持所謂的正義，像賭博一樣去賭；我贏了，罪人就被嚴懲不貸，我輸了，他們就瀟灑地走出法庭。

    “我也可以用交易的方式，穩(wěn)妥地確保那些人會進監(jiān)獄，讓他們受到一定的懲罰，這懲罰或許會比他們應受的要輕些，但總比冒險讓他們逍遙法外強不是嗎？”

    蘭斯笑了：“好像是這么回事兒?！彼麗阂獾赝ｎD了半秒，再接道，“更重要的是……對你個人的定罪率也有好處對吧？”

    聞言，雷蒙德面不改色地接道：“你說過，你也是學司法的，那我不妨用一個前輩的身份跟你推心置腹地講幾句……

    “我年輕的時候，也曾意氣風發(fā)，滿腔熱血；那時的我，同樣也看不慣那些司法交易，我覺得他們卑鄙骯臟、腐朽不堪。

    “我進入這個體制，就是想改變這個體制，我想抗爭，我愿意不惜代價地抗爭，至少做到問心無愧。

    “但很快，我就被‘現(xiàn)實’向我甩來的巴掌給扇醒了。

    “有時你要伸張正義，就必須妥協(xié)，最起碼，聯(lián)邦司法所代表的正義就是這樣的；于是，我這里讓一步，那里讓一步，逐漸掌握、并精通了這個游戲的玩法……

    “可當我回過神來，曾經(jīng)我想改變的這個制度，卻已經(jīng)改變了我。”

    言至此處，他神情復雜地頓了頓，再道：“你可以嘲笑我、鄙視我，并堅持你們反抗組織那種‘極端行為下的清高的正義’，但就像你不認同我一樣，我也不會認同你們的那一套……

    “跟你，我不會說‘讓人們重拾對司法的信心’這種假大空的話，我就直說了……我就是要讓你成為我當上大法官的踏腳石。

    “待我登上聯(lián)邦司法體系頂點的那一天，我才真的能去改變一些事情。”

    啪——啪——啪——

    蘭斯為對方鼓起了掌，盡管鼓得毫無誠意。

    “說得好?！碧m斯道，“經(jīng)你這么一說，我就懂了……你的自私和你的理想是方向一致的，你的妥協(xié)也只是變革道路上暫時的讓步?！辈趴淞藘删?，他又話鋒一轉(zhuǎn)，“然而……我真的能相信你嗎？在你當學生的時候你覺得其他律師是怎樣的？在你當律師的時候你覺得檢察官們又是怎樣的？現(xiàn)在你是首席檢察官了……你怎么保證等你當上大法官之后想法不會再改變？

    “一個一次又一次妥協(xié)了的人如何能保證自己登上頂點之后就能重拾初心呢？現(xiàn)在的你又怎么可能知道在大法官的位置上自己又會受到什么樣的新桎梏呢？

    “言之鑿鑿地說著這些尚未實現(xiàn)的話，卻說一套做一套地一步步走向腐朽……你和那些走在你前路上的人區(qū)別到底在哪兒呢？你能證明給我看嗎？”

    雷蒙德并未退縮：“我能不能證明是其次，首先我為什么要證明給你這個階下囚看？”

    “也對……那就證明給你自己看吧?！碧m斯說到這兒，歪了下頭，露出一個笑容，并忽然改變話題，念道，“22040927，格林?！?/br>
    “什么意思？”雷蒙德對這突兀的一串數(shù)字和名字有些疑惑。

    “你回去慢慢想，想通了，你就能再得到一名人質(zhì)的下落?！碧m斯道。

    這話，雷蒙德不信也得信，因為前幾天蘭斯在得到自己點的冷吃兔和涼茶之后，真的給了雷一個人質(zhì)的位置，而且當?shù)鼐节s去以后也真的在那兒找到了一個失蹤了半年的孩子。

    雷蒙德迅速將那串信息記下，但他仍沒有離開，而是接著問道：“那呂特長官……”

    探查蘭斯的同伙刺殺呂特的方式才是雷蒙德今天來的主要目的，他不會輕易放棄。

    “呵……”蘭斯笑道，“他呀……那肯定是被l、i、k、o咯?！?/br>
    “那到底是什么意思？”雷蒙德追問道，這個問題已困擾他好多天了。

    “哈哈哈……”蘭斯大笑起來，“你去問問莫萊諾長官吧，她會告訴你的。不出意外的話……半小時后你就會和她在呂特先生的死亡現(xiàn)場見面?！?/br>
    第十三章 祭者之章（七）

    我本以為，“更先進的科學技術和生活常識”、“全球統(tǒng)一在聯(lián)邦治下的模式”、以及一段“二百多年的未來近代史”，就是我在這個新的宇宙里需要掌握的所有新知識了。

    然而，是我天真了……

    ……

    剛來的那年，我覺得這里和我來的地方最大的區(qū)別就是——在二十世紀末，因某種原因，發(fā)生了一次“科技大爆發(fā)”，從而催生出了一個改變了全球格局和之后歷史進程的龐大帝國。

    一個世紀過去，這個帝國和歷史上很多盛極一時的王朝一樣在腐敗中走向了衰落并最終分崩離析，隨后地球便進入了聯(lián)邦時代，一直持續(xù)到我穿越來此的這一年。

    當時的我并沒有去考慮，這個宇宙會不會存在著“民眾并不知曉的、有悖一般常識的事物”。

    因為在我原來的宇宙里，我也不是那種會去關心“幽靈”、“外星人”等東西是否存在的人。

    然而，在來到這里一年后，當我以“祭者”這個綽號開始從事一些游走在法律邊緣的活動后，我逐漸接觸到了一些人……一些以一般人的身份無法接觸到的人。

    假如我選擇在這里好好生活、當一個普通平民，也許我永遠都不會知道，原來這個世界是存在著所謂“能力者”的。

    而且這些奇異人士的數(shù)量還真不少，當然了……我說的“不少”是指總數(shù)，如果要按比例來算的話，即使你把那些“改造人”也算進去，在這個百億人口的星球上，異能者的占比也是連十萬分之一都沒有的。

    簡而言之吧，知曉這些，對我的三觀沖擊比較大。

    雖然我本身是個穿越者，但我并不認為我在“死去的那段時間”里聽到的聲音、或者說遭遇的不明生物會出現(xiàn)在我眼前的這個世界里。

    事實上，根據(jù)我得到的信息，這個宇宙的宗教勢力已經(jīng)和瀕危物種差不多了，僅存的一些，都是在聯(lián)邦政府允許的范圍內(nèi)與旅游和文化產(chǎn)業(yè)掛鉤的、類似吉祥物一樣的機構。也就是說，這里基本是一個“唯物主義者的地球”，而且是已經(jīng)被官方推行了多年的那種，全球范圍內(nèi)都已找不到什么成規(guī)模的宗教了。

    可正是在這樣一個宇宙里，卻又存在著“異能”這種對大多數(shù)人來說只有在科幻電影里才能看到的超自然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