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雨樵看著座機(jī)上的錄音指示燈，盡管明知喬宇頌的置疑無可厚非，心底還是隱隱有些生氣。他皺起眉頭，說：“我沒有問得太清楚。他知道你是空乘，所以把這個消息告訴我。”

    喬宇頌或許不明白他的處境，依然充滿懷疑，說：“我的工作履歷盡管不錯，可終究不是明航的老員工。就算應(yīng)聘上了，分房的事情也輪不到我吧？”

    聞言，宋雨樵抓緊了聽筒的線，牙關(guān)也咬緊了。

    “小樵？”喬宇頌解釋，“我知道在明航工作挺好的，有很多機(jī)會能飛西部城。但是現(xiàn)在事實擺在眼前，他們的編制已經(jīng)滿了，如果真能應(yīng)聘上，那也是約聘。約聘連正式員工的福利都得不到，更不用說分房了?！?/br>
    宋雨樵眉頭緊蹙，問：“北航那邊怎么說？希望你收回辭呈嗎？”

    他沒有馬上回答，而是過了一會兒才支支吾吾地承認(rèn)。

    又過了很長時間，喬宇頌小心翼翼地說：“我知道這樣很窩囊，但現(xiàn)在找一份像這樣體面的工作不容易。就算跳槽，也得找好下家，不是么？現(xiàn)在中航也好，明航也好，都沒有消息，我要是真辭職了，之后真的……”

    宋雨樵深吸一口氣，吐出后說：“你上回不是這么說的?！?/br>
    “上回，是我在中航的朋友說他們招人，我以為有希望……”喬宇頌越說越小聲。

    原來如此，宋雨樵一時不知道該說他什么好了。

    錄音提示燈依然在閃爍，可除了他們的呼吸聲，什么都沒有錄下來。

    突然，喬宇頌說：“那我這兩天回析津辦離職手續(xù)吧！”

    宋雨樵聞之驚喜，問：“真的？為什么？”

    他靦腆地笑，說：“想為你做點兒什么，就算不一定成功。我很少有這樣的機(jī)會呢?！?/br>
    宋雨樵錯愕，終于悄然地松了一口氣。他笑道：“嗯，謝謝。我等你的好消息?！?/br>
    第118章 秋冬春3

    沒有想到，宋雨樵竟然會向他提要求。喬宇頌不知是不是記憶出現(xiàn)了差錯，只覺得這是他們認(rèn)識以后的第一次。想到自己能做一些宋雨樵希望他做的事，喬宇頌盡管對北航離職稍有不安，但好像更多的是勇氣。

    如果在明航應(yīng)聘不成功，大不了找一家廉航試試。喬宇頌變得無所謂許多。

    喬宇頌驚訝地發(fā)現(xiàn)，自己先前之所以會一直遲疑不定，是因為一直沒有聽到宋雨樵的想法。他們雖然在一起了，可是面對這樣重大的抉擇問題時，宋雨樵之前始終保持以他的意愿為主的態(tài)度。這樣的態(tài)度說得好聽些，是尊重他的選擇，說得難聽點兒，那就是沒有參與他人生的意思。

    也許是從小被徐傲君管教習(xí)慣了，喬宇頌竟然依舊更想過被別人“指手畫腳”的生活，雖然他的口中常說出一些關(guān)乎自由的言論。

    這么想來，大概此前希望宋雨樵在約會時多提點兒意見，也是潛意識里的這個毛病在作祟吧。他是一個習(xí)慣于服從的、逆來順受的人。

    喬宇頌之所以會下定決心試一試，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宋雨樵在電話里欲言又止的態(tài)度，似曾相識。喬宇頌想了整晚這相似的感覺是怎么回事，最后想起那年臨近高考，他們一起去奶茶店買奶茶，當(dāng)時宋雨樵好像說過他可以考去析津之類的話。

    彼時他只覺得宋雨樵說得輕巧，卻沒察覺宋雨樵說這句話時的心情。

    交往的時間越長，喬宇頌越發(fā)覺自己曾錯過的。得知分離以后，喬宇頌一直抱怨聚少離多的艱辛，但現(xiàn)在他明白，如果沒有用心體會對方的心情，哪怕相處的時間再長，該錯過的、不該錯過的全都會錯過。

    喬宇頌回到岳塘家中已是深夜，哪怕知道宋雨樵不一定能收到信息，他還是發(fā)了一條信息報平安。

    坐在沙發(fā)看電視的徐傲君哈欠連連，看見喬宇頌，神情頓時嚴(yán)峻許多。

    想起之前匆匆一別，喬宇頌的眼神飄忽。他看向仿佛坐立難安的喬振海，說道：“我回來了?！?/br>
    “哦，很晚了。洗洗睡吧?！毙彀辆f著起身，往外走。

    喬宇頌的心頭發(fā)緊，以為她經(jīng)過自己身邊時會說些什么，可她什么都沒說，兀自上樓了。

    喬振海緊跟著走，來到喬宇頌的面前，面色一頓，勉力笑了一笑，說：“呵呵，坐飛機(jī)、高鐵，累吧？這都快十二點了，早點兒睡。你明天還休息？”

    他點頭。

    “嗯，那明天睡個懶覺。難得回來?！眴陶窈Ｕf完，自己確認(rèn)地點頭。

    望著他們上樓的背影，喬宇頌緊張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些?？上肫鹦彀辆陔娫捓镎f的話，喬宇頌不相信徐傲君無所謂，他感覺自己遲早還得面對些什么。

    不過，事到如今，擔(dān)心害怕都無濟(jì)于事，一切從他決定和宋雨樵交往的那一刻起就決定了。

    喬宇頌往樓上走，樓道很窄，他想起不久前自己曾和宋雨樵走這段樓梯。

    現(xiàn)在，他要開始面對自己曾經(jīng)最害怕的時刻了。

    在喬宇頌的記憶中，自從成為一名空乘，除了春節(jié)以外，他基本沒有在家里睡懶覺的時候。而即便在春節(jié)，這樣的情況也少之又少，因為他的假期很短，只有輪休的兩天。

    雖然不一定能休完，不過喬宇頌每年都有年假。每年的假期，他選擇和男友在一起或者獨自旅行，幾乎不曾考慮回家?；丶液蠛透改笩o話可說是一方面，不得不聽徐傲君的念叨又是另一方面?？墒?，見到宋雨樵和他mama相處的樣子以后，喬宇頌開始反思自己的做法是不是錯誤的，他是不是有點兒身在福中不知福呢？

    躺在床上，喬宇頌的腦海里還想著凌晨發(fā)出去的那封求職信。 在明航?jīng)]有公布招聘信息的情況下，發(fā)出這樣一封郵件，喬宇頌覺得如果他是hr，一定莫名其妙。

    不過，為了寫這封信，他折騰到凌晨四點才睡覺。無論結(jié)果如何，他的決心如同信中所寫的那樣誠懇，也像信件的結(jié)尾寫的那樣，希望有個好的回音。

    難得在家休息，喬宇頌起床后，吃徐傲君準(zhǔn)備的早餐。

    他看見擱置在客廳門旁的買菜車和白大褂，想起前天晚上遇見喬振海的情形。

    他還沒來得及有所想，喬振海便走進(jìn)客廳，十分自然地拿起白大褂。

    俄頃，喬振海好像才發(fā)現(xiàn)客廳里有人，動作頓了一頓。

    喬宇頌分明記得他說那是晚飯后沒事做，權(quán)當(dāng)散步，如今看來，那分明只是他的托詞。

    “要出門？”喬宇頌看他尷尬，打破沉默道。

    喬振海不好意思地笑，說：“沒，把衣服拿去洗。”

    “哦?！眴逃铐灠胄虐胍?。

    或許唯恐他不相信，喬振海進(jìn)一步解釋道：“你媽出門買菜去了。”

    言外之意，是家里得有人看店，他絕不可能出門賣藥。喬宇頌心想是這樣的道理，可如果真是如此，那么休假在家的自己又被視作什么呢？曾經(jīng)，喬宇頌的假期是坐在雜貨鋪的柜臺后一邊看漫畫、寫作業(yè)，一邊看店，現(xiàn)在這些在父母的眼里，都與他無關(guān)了。

    此時，喬宇頌說他可以出門也不是，不說也不是，思來想去，只剩下毫無意義地微微一笑。

    喬振海仍站在客廳的門口，半晌，他轉(zhuǎn)身欲走，但又回頭。

    “昨晚……是在西部城，和小宋在一起？”喬振海再次別扭地皺了皺眉頭。

    喬宇頌搖頭，說：“沒，他一到那里就去單位了。我住的酒店，因為昨天沒有回來的航班?！?/br>
    聽罷，喬振海了然地點頭，細(xì)微的表情變化里，喬宇頌看得出他松了一口氣。這讓喬宇頌忍不住在心里沮喪。與此同時，喬宇頌發(fā)現(xiàn)喬振海臉上的皺紋變深了許多，如果換做幾年前，他的周圍沒有現(xiàn)在那么明顯，喬宇頌可能看不出那些細(xì)小的情緒。

    “小宋的爸爸好像機(jī)電廠的干部？”喬振海問。

    喬宇頌被問得心虛，因為他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不知道，只得含糊地回答：“好像是吧。”

    “我聽你mama說，是中層以上的干部了。所以他mama一直沒出來工作。小宋又是個科學(xué)家……”喬振海瞟了一眼身旁裝滿蟑螂藥、老鼠藥的買菜車，“和他在一起，壓力大吧？”

    “還好。”喬宇頌聽出他的話中有話，說，“他小的時候就知道你去穗灣務(wù)工了?！?/br>
    喬振海訝然看他，訕訕一笑，問：“他家里沒覺得我們高攀了？”

    聽他終于說出心中所想，喬宇頌立刻搖頭，說：“我們不在乎這個。何況，我們又不會結(jié)婚，結(jié)婚才講究門當(dāng)戶對?！?/br>
    因為早年在外務(wù)工的關(guān)系，喬振海的膚色黝黑，臉上溝壑紋路嚴(yán)重，很多人說他們父子倆長得不像。喬振?？此难凵癯錆M詫異，俄頃，他笑了笑，笑容中苦澀和靦腆參半，說：“這么說，好像有點道理。你媽也說，他比那個明星好得多。怕只怕他家里不同意。要是他家里沒意見，你倆又都覺得合適，就好好處著吧?！?/br>
    聽罷，喬宇頌心中一堵，忍不住脫口而出道：“他家里反不反對，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不反對，他樂意和我在一起?！?/br>
    喬振海的黑臉頓時泛紅。

    見狀，喬宇頌發(fā)現(xiàn)身為兒子，這樣的話對同樣身為男人的喬振海說，是出格了。喬宇頌不禁耳熱，垂首沉默良久，終是抬頭對喬振海微微笑了一笑，說：“我倆挺好的 ，你們放心?！?/br>
    “那就好?！眴陶窈ｈ屏髓?，看看手中的白大褂，“我先去把褂子給洗了。”

    看他轉(zhuǎn)身，喬宇頌忙道：“爸！”

    他回頭。

    喬宇頌的心頭一沉，說：“你要是想出去，我來看店吧?！痹挳?，他揚了揚嘴角。

    喬振海驚訝地看他，過了一會兒，欣慰地笑了笑，說：“好，那我等下出去走走?！?/br>
    第119章 秋冬春4

    喬宇頌此前一直擔(dān)心自己離職的消息被父母得知，現(xiàn)在看見喬振海擔(dān)心他和宋雨樵因為社會地位的不同而不合適，更使他堅定絕不能告訴他們的決心。即便他是北航的空乘，喬振海他們?nèi)杂X得他們家“高攀”了宋雨樵，如果他連工作都沒了，指不定他們會怎么想。

    既然告訴他們，自己是休假在家，那么就意味著他不能繼續(xù)在家里呆下去了，畢竟年假只有五天的時間。

    喬宇頌坐在柜臺后，用手機(jī)預(yù)訂回析津的航班。

    他的勞動合同還沒有正式解除，目前還能夠使用一折票。在即將離職之際還不忘把沒使用完的員工福利用上，這么做的時候，喬宇頌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之后會怎么樣呢？現(xiàn)在喬宇頌還不知道，不過，在他訂好機(jī)票以后，他突然很想回到析津的家里——就是宋雨樵在尚仁里6號院的那套房子。他在那里住的時間不長，可如果把每分每秒都精細(xì)計算，那里留有太多他和宋雨樵之間的回憶。

    喬宇頌閑得無聊，端著手機(jī)看綜藝節(jié)目。

    過了一會兒，他看見郵箱彈出新郵件的信息，發(fā)件人是北航訂票系統(tǒng)，便退出視頻的窗口，進(jìn)入郵箱看看訂票情況。

    訂上了，但是艙位擁擠，喬宇頌不確定到時候能不能坐上那趟航班。

    喬宇頌悻悻地退出郵件，看見垃圾箱里有未讀郵件，隨手點擊進(jìn)入看一看。見到里面有一封來自明航的郵件，喬宇頌的心里咯噔了一聲。他忙不迭地點開郵件，正在這時，有人敲了柜臺的玻璃。

    “買煙！”那人說道。

    喬宇頌本想請他稍等，不料抬頭看見的卻是一張半熟不生的臉，頓時愣住。

    面對他的錯愕，對方卻表現(xiàn)出莫名其妙，重復(fù)道：“買煙?！?/br>
    “哦，好。”喬宇頌略微恍惚地起身，問，“要哪種？”他驚訝地發(fā)現(xiàn)黃新凡的手中牽著一個小女孩，看樣子有五六歲了。

    黃新凡道：“芙蓉王，藍(lán)盒的?！?/br>
    喬宇頌對柜臺里擺放的香煙早已不熟悉，加上不吸煙，要很快找到一款香煙，實在困難。他找香煙的時候，忍不住偷眼看向黃新凡，只見黃新凡的手指在柜臺上不耐煩地敲點，而小女孩睜著大眼睛，兩眼巴巴地東張西望。

    “給，40?！眴逃铐灠凑展衽_寫的標(biāo)價報價。

    黃新凡掏手機(jī)的手頓了頓，掃碼時嘟噥道：“不算便宜點？平時收的38。”

    聽著語氣，像是平時常來，喬宇頌驚訝，改口道：“那就38吧?！?/br>
    “爸爸，我要吃棒棒糖?！毙∨⒗吨S新凡的褲腿，央求道。

    “再來支棒棒糖，一共多少？”黃新凡不耐煩地問。

    喬宇頌連忙找棒棒糖，但不知道價格，便蒙了個數(shù)：“一共四十。”

    他把整罐棒棒糖搬到面前，低頭問：“小朋友，要什么味道的？”

    “草莓味的。”她天真地回答。

    喬宇頌隔著罐子找到一支草莓味的棒棒糖，擰開罐子的蓋，取出后彎腰交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