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節(jié)
“主子,這是怎么了?”張保及時(shí)扶住四阿哥,左右看了看,頗為緊張。 “沒事兒,”四阿哥緩了口氣,邁過門檻,“咱們?nèi)ビ篮蛯m看看?!?/br> 十三福晉兆佳氏與十四福晉完顏氏一起由永和宮而出,正與四阿哥碰個(gè)正著。 “四哥,”兩人齊齊行禮。 四阿哥往后退了一步,擺擺手道,“兩位弟妹請起,我是臨時(shí)起意來探望額娘的,尚未遞帖,不知現(xiàn)下宮內(nèi)可否方便?” 完顏氏笑了笑,“自是方便的,剛剛額娘還提起四哥了呢。” 四阿哥點(diǎn)了點(diǎn)頭,目光落在似有話要說的兆佳氏身上,“今兒個(gè)在乾清宮,皇阿瑪還提起胤祥了。行宮四季如春,適合養(yǎng)傷,弟妹不必過于憂心。等過了年關(guān),四哥再請旨接胤祥回來。” “多謝四哥,”兆佳氏緩緩下拜,臉上有了些許光彩,“弟妹聽父親說,恩綽最近在四哥手下辦事。那孩子腦筋簡單,為人老實(shí),還請四哥多多教導(dǎo)。” 四阿哥抿了抿唇,微揚(yáng)嘴角,“恩綽是我的哈哈珠子,性子我是知道的,現(xiàn)下在兵部任職,人也老成許多,弟妹不必?fù)?dān)心?!?/br> 兆佳氏點(diǎn)了點(diǎn)頭,完顏氏站在一旁,眉心微蹙,若有所思。 “你們的府邸都已修建完畢,”四阿哥看向完顏氏,“告訴胤禵,不要整天四處瞎竄了,準(zhǔn)備準(zhǔn)備出宮建府的事兒,省得到時(shí)手忙腳亂。” “是,”完顏氏低了低頭,隨即微笑道,“最近十四爺?shù)拐婧苌俪鲩T了,多在阿哥所里讀書寫字,弟妹也跟著省了不少心?!?/br> 四阿哥輕嘆了口氣,點(diǎn)點(diǎn)頭道,“他也是幾個(gè)孩子的阿瑪了,多少該懂事些?!?/br> 由永和宮回到阿哥所,完顏氏一直思索著兆佳氏與四阿哥的對話。 山桃了解主子的心思,上前幾步道,“奴婢聽宮里的奴才提起過,這兆佳氏恩綽是四貝勒八個(gè)哈哈珠子之一,當(dāng)初比起佟佳氏納穆圖,鈕祜祿氏松甘是不足為重的。如今想來,佟佳氏與鈕祜祿氏都是權(quán)貴世家,與四貝勒的門庭略微疏遠(yuǎn)。這兆佳氏因著十三爺?shù)那榉?,跟四貝勒才親近了起來?!?/br> 完顏氏點(diǎn)了點(diǎn)頭,思忖片刻道,“咱們爺跟四哥還在僵持著,總不能一直這樣下去。或許,我可以學(xué)學(xué)十三嫂,讓娘家人跟四哥多多親近,這樣即便兩兄弟又犯擰,總有人能從中參合參合?!?/br> “這是個(gè)好辦法,”山桃彎起嘴角道,“咱們老爺如今是禮部侍郎,大少爺任戶部員外郎,二少爺眼看著也要在禮部任職了。借著主子的情分,登上四貝勒的門庭也不算高攀。再加上咱們爺受封后的勢力,老爺他們的仕途肯定能更加平順。” 完顏氏抿了抿唇,起步邁進(jìn)內(nèi)廳,“那便這么辦,我書信一封,你派人送去給父親?!?/br> “是,”山桃俯身行禮。 熱河民宅 林初的傷漸漸好轉(zhuǎn),大夫告訴蘇偉,只要多加小心,趕路至盛京不是問題。 庫魁著人雇了馬車,侍衛(wèi)安達(dá)帶了謝慶的幾個(gè)伙計(jì),準(zhǔn)備上路了。 “馬車上墊了棉絮,林公公只消躺著就好,”蘇偉讓人抬了林初到馬車前,“京中若是有重要消息,我會讓人通知林公公,林公公就安心養(yǎng)傷吧?!?/br> “多謝蘇公公了,”林初被抬進(jìn)馬車,向蘇偉躬了躬身。 蘇偉擺擺手,心里有些不好受,放下車簾,將安達(dá)叫到身旁,“務(wù)必保護(hù)好林公公,讓穆爾察凡事多加小心。” “屬下明白,”安達(dá)低頭拱了拱手。 馬車駛出院門,小英子走到蘇偉身旁,“師父,咱們也該啟程去張家口了吧?” 蘇偉轉(zhuǎn)頭看看小英子,低頭思忖片刻,“不,咱們不去張家口了?!?/br> 直郡王府 頒金節(jié)將至,府內(nèi)卻沒有多少節(jié)慶的氣氛。 書房內(nèi)一陣異響,報(bào)信的奴才被趕出屋門,赫都左右看了看,躬身邁進(jìn)門檻,“郡王息怒,太子已然拘禁,朝中彈劾之聲不小。主子可靜觀其變,不要cao之過急。” 直郡王冷冷一哼,由書架前轉(zhuǎn)過身子,“你可知,皇阿瑪今兒在早朝說了什么?” 赫都低了低頭,“奴才不知?!?/br> 直郡王牽起嘴角,走到窗前,“皇阿瑪說胤礽舉止怪異,晝多沉睡、夜半方食,飲酒數(shù)十巨觥而不醉,每對神明,則驚懼慌亂不能成禮,遇陰雨雷電,則畏懼至極不知所措。處事失常,言語顛倒,類狂疾之癥,其中似有鬼物作祟?!?/br> “這,”赫都一時(shí)驚詫,不知如何解釋。 直郡王一手握拳置于胸前,嗓音沉沉,“再這樣下去,只怕胤礽往日所犯過錯(cuò)皆被歸于鬼物所惑。咱們這么多年來的汲汲經(jīng)營,最后只消一場驅(qū)鬼儀式便盡數(shù)化為泡影。” 赫都身子一緊,垂下頭道,“那郡王決議如何應(yīng)對此事?明相府里可有動(dòng)靜?” “明相,”直郡王嘴唇微顫,“怕是不久于人世了?!?/br> 赫都征愣片刻,“那納蘭揆敘大人——” “本王不能指望他,”直郡王走到桌前,重重坐下,“自打由行宮回京,本王多次派人送信到明相府邸,皆沒有回應(yīng)。就連明相病重一事,還是本王的眼線傳回的消息。” 赫都聞言,皺了皺眉,“既是如此,想必納蘭揆敘是下定決心要扶持八貝勒了?” 直郡王深吸了口氣,點(diǎn)了點(diǎn)頭,“明相在時(shí),他還有所收斂,畢竟本王與納蘭家相依相扶多年。如今,明相纏綿病榻,納蘭揆敘的不臣之心,便不再掩藏了。剛才探子來報(bào),他與胤禩在京郊那座獵園見面,同行的還有佟佳氏鄂倫岱,鈕祜祿氏阿爾松阿?!?/br> 赫都微微一驚,低下頭道,“這后面皆是當(dāng)朝權(quán)貴,如此看來八貝勒當(dāng)真不能小看了。” 直郡王冷冷一哼,將一封信遞給赫都,“老八的事兒,本王心里早有計(jì)較。張明德蹦跶了這么長時(shí)間,是時(shí)候登臺了。他不是想當(dāng)太子嗎?本王就成全他?!?/br> 四爺府 由福晉院里出來,四阿哥的神色略顯憔悴。 張起麟跟在四阿哥身后,躊躇了片刻上前道,“主子,您早膳又沒用上幾口,一會兒還要早朝,怎么挺得住???要不奴才給您帶些點(diǎn)心,您在路上再墊上幾口?” 四阿哥搖了搖頭,嗓音暗沉,“爺吃不下,心里悶得慌。” 張起麟抿了抿唇,換個(gè)方向走到四阿哥另一頭,“爺,這行宮的事兒也不能怪蘇公公,他要是不去,十三爺未必就是在行宮養(yǎng)傷這般體面了?!?/br> “我沒有怪他,”四阿哥邁進(jìn)前院正堂,“是爺告訴他胤祥的怪異,爺也是想他代替我去看看。只是我沒想到,皇阿瑪會如此心細(xì),在行宮上千人里注意到一個(gè)太監(jiān)?!?/br> “主子不必過于憂心,”張起麟伺候著四阿哥換上朝服,“皇上興許也是湊巧看見了,隨意問上幾句。畢竟蘇公公跟太子、直郡王沒什么牽連,只是十三爺這兒算不上什么大事兒?!?/br> “但愿如此吧,”四阿哥緩了口氣,一手輕按眉心。 “主子,”張保匆忙而入,俯下身子,“侍衛(wèi)來報(bào),蘇公公回京了?!?/br> 第212章 圣怒 康熙四十四年 十月初,四爺府 庫魁、李英雙雙而入,齊齊下拜道,“奴才給貝勒爺請安?!?/br> 四阿哥一身石青色四爪蟒紋朝服,端坐在軟榻上,向門口看了看,又低頭看了看兩人,“起來吧,蘇培盛呢?” 庫魁咽了口唾沫,眼尖地瞅了瞅炕桌上的五彩骰子,“蘇公公去京郊糧莊上住著了,說是等貝勒爺解開魔、魔骰子再來給主子請安。” 四阿哥兀自沉下臉,轉(zhuǎn)頭看了看桌上的魔方,“爺近來是越來越忙了,一時(shí)半刻不得清凈,他是想氣死我是不是?” 庫魁與李英對視了兩眼,小英子眨眨眼睛道,“回貝勒爺,師父本來是想去張家口的,在熱河送走了林公公后才突然起意回京的?!?/br> 四阿哥抿了抿唇,無意識的摸了摸胸前的朝珠,“怎么,突然要回來了?” 庫魁呆呆地?fù)u了搖頭,小英子捅了他一下,彎起嘴角道,“奴才們也不知其中詳情,但可能因?yàn)閹煾缸隽素瑝舻脑?。自那晚后,就一直心不在焉的?!?/br> “噩夢?”四阿哥皺了皺眉,“什么噩夢?” 張保看了看窗外,搶先一步上前道,“主子,時(shí)候不早了,早朝遲不得啊?!?/br> 四阿哥怔了怔,緩口氣道,“罷了,等爺下朝再說。” “恭送貝勒爺,”幾人行禮送貝勒爺出門,庫魁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追出院子道,“主子,蘇公公有東西給您?!?/br> 四阿哥停住腳步,看著庫魁從懷中掏出一個(gè)紙包,似乎還冒著熱氣。 “這是什么?”四阿哥接過,按了按,軟軟的。 庫魁猶疑了一下,撓撓頭道,“今早進(jìn)城,在城門口買的包子,蘇公公沒吃完,說是剩下的——” 庫魁話到一半,被張起麟擠眉弄眼地嚇了一跳,才驚覺差點(diǎn)兒說錯(cuò)話,慌忙跪下請罪。 “行了,”四阿哥拆開紙包,拿出包子咬了一口,“爺早膳吃得不多,正好餓了?!?/br> “哎,奴才幫您拿著,”張起麟見狀咧開嘴,接過四阿哥手里的紙包,跟著上了馬車。 這一天的早朝似乎一切如常,四阿哥惦記著府上未說完的噩夢,惦記著京郊糧莊的人,惦記著還未解開的魔方,是以沒有注意到直郡王陰沉的神色。 好不容易下了朝,四阿哥腳步未停地往日精門走去,卻在未邁出門檻時(shí),被一小太監(jiān)氣喘吁吁地叫住,“四貝勒,梁公公請您到乾清宮去”。 四阿哥皺了皺眉,往宮門口看了看,“是皇阿瑪召見我?” “不是,”小太監(jiān)搖了搖頭,“直郡王求見萬歲爺,面色不太好,梁公公擔(dān)心出事兒,讓您到乾清宮看看?!?/br> 四阿哥略一思忖,劍眉微蹙,“我知道了,我這就去?!?/br> 乾清宮側(cè)殿,梁九功侯在門外,四阿哥沖他點(diǎn)點(diǎn)頭,還未開口,殿內(nèi)一聲暴喝,“大膽!” 軟榻前,康熙爺還未換上便服,明黃的龍袍刺痛人眼,直郡王跪在榻前,神色凝重,身姿筆挺。 四阿哥剛邁進(jìn)殿門,就聽直郡王朗聲道,“胤礽所行卑污、大失人心,相面人張明德曾相胤禩,言其后必大貴。今兒臣愿誅胤礽,不必出自皇父之手?!?/br> “你!”康熙爺身子一顫,抓起炕桌上的茶碗向直郡王砸去,“荒唐!荒唐!你膽大包天??!” “皇阿瑪,”直郡王未避未躲,任茶碗帶著茶水砸了一身,“太子行至今日,普天之下人臣共睹。即便胤礽是皇阿瑪一手帶大,但他如今的品行已不配為一國之君。兒臣甘冒天下之大不韙,愿替皇阿瑪誅殺胤礽,迎一品德兼優(yōu)的皇子入主東宮?!?/br> “你給朕住口,”康熙爺青筋暴起,嗓音沙啞,四阿哥見狀慌忙上前道,“皇阿瑪喜怒,請皇阿瑪保住龍?bào)w?!?/br> “胤禛,”康熙爺顫抖著手指向胤褆,“你給朕,你給朕把這個(gè)逆子拿下,關(guān)進(jìn)宗人府!朕看他還敢不敢口出狂言?” “皇阿瑪,兒臣沒錯(cuò),”直郡王又向前蹭了兩步,“如若皇阿瑪要關(guān)押兒臣,請先治胤礽敗壞國體,勾結(jié)朝臣,意圖謀逆之罪?;拾斣谛袑m的圣訓(xùn)舉朝皆知,如此大罪,條條當(dāng)誅。皇阿瑪一句拘禁教養(yǎng)就輕易帶過,如今更是推到鬼魅身上。若是被傳到百姓耳中,咱們愛新覺羅氏豈不成了天大的笑話!” “混賬!”康熙爺一手拍到炕桌上,幾乎竭斯底里,梁九功慌忙上前扶住萬歲爺。 胤禛面色發(fā)白,起身攔住要上前的直郡王,“大哥,你糊涂了啊!這是乾清宮,你不要自己的命,也不要兒女的命了嗎?” 直郡王身子一震,轉(zhuǎn)頭看向四阿哥,四阿哥喘著粗氣,眼中驚疑不定,“大哥,你趕緊請罪退下,皇阿瑪身子不好,要盡快叫太醫(yī)才行?!?/br> 軟榻上,梁九功給萬歲爺喂了幾口熱水,門外的侍衛(wèi)已經(jīng)亮出刀刃,只聽一句號令。 直郡王看了看面色鐵青的康熙爺,攔在身前的四阿哥,緩了幾口氣,向后退了兩步跪下道,“兒臣魯莽,但憑皇阿瑪治罪,請皇阿瑪保重龍?bào)w,兒臣先行告退。” 直郡王出了宮門,梁九功忙讓人喚了太醫(yī)??滴鯛斂孔谲涢嚼?,神色憔悴,鬢邊竟冒出幾根白發(fā),尤為顯眼。 “皇阿瑪,”四阿哥端了熱茶,走到榻邊,“龍?bào)w為重,您不要太過憂慮,等您身體好了,再處理這些雜事。” 康熙爺微睜雙眼,看了看四阿哥,“這些都不是雜事,對皇阿瑪而言,你們的事兒都是天大的事兒。” 四阿哥略一征愣,跪到康熙爺腳邊,“是兒臣們不孝,讓皇阿瑪左右為難?;拾斒翘熳樱缟嫌写笄宓闹?fù)?dān),請皇阿瑪保重自己,不要再為兒臣們憂心忡忡了?!?/br> 康熙爺輕笑一聲,搖了搖頭,“朕巴望著你們,一生榮華富貴,安泰平順??赡銈兌即罅?,長在愛新覺羅家,心比天高,一個(gè)個(gè)開始覬覦著東宮之位。朕是按也按不住,擋也擋不了,眼看著胤褆和胤礽爭奪不休,眼看著你們一個(gè)個(gè)邁進(jìn)這場漩渦?!?/br> 四阿哥低下頭,不知怎么應(yīng)答,康熙爺撐了撐身子,嘆了口氣,“胤禛啊,你二哥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