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7節(jié)
程斌遲疑地轉(zhuǎn)過身,詩玥卻沖他淡然一笑,“也許,是我想多了。你不用以此為負(fù)擔(dān),就當(dāng)我沒說過?!?/br> “不!” 程斌又是一刻的遲疑,但是這次,他下定了決心,“我一直,一直當(dāng)小主是朋友?!?/br> “叫我詩玥吧,”詩玥笑了笑,“就私下里。” “詩玥……” 程斌臉孔微紅,詩玥終是松了口氣,“那我們是朋友了,有話我就直接問了。這些天,你到底是怎么了?” “我,”程斌一句話停在嘴邊,他實(shí)在不知道,說出來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可是,詩玥坦誠又充滿信任的目光,讓他實(shí)在沒辦法拒絕,“我聽到了一些,不該聽到的。在,在你發(fā)燒,神智不太清楚的時候?!?/br> 詩玥身上一僵,手指不自覺地扣緊了桌沿兒,“你聽到了什么?” 程斌垂下頭,沒有注意到詩玥瞬間迸發(fā)出的冰冷,只是嘆口氣道,“我聽到了蘇培盛的名字,聽到你念著他……” “不過你放心,”程斌猛地抬起頭,“我不會對任何人說的,哪怕被刀架在脖子上,我也一句不會說的!” 空氣在無聲中緩和下來,詩玥的身體微微放松,“謝謝你,程斌。不過,你也不用多想。我和蘇公公的事,王爺他知道。” “?。俊背瘫笤屓?。 詩玥笑了笑,“你忘了,我以前只是個侍女,做侍女時我就心儀蘇公公了。后來,一次偶然,我救了王爺。王爺念我的功勞,才給了我位份,蔭封了我的家人。我以前的一切,他自然也都清楚。” “可是,”程斌有些想不通。 “蘇公公為人清正,待我也只有朋友之誼。至于王爺,只是為了還我的恩情……” 詩玥說的很淡然,她最擔(dān)心的事情沒有發(fā)生,對程斌也就沒有必要全然隱瞞。 程斌這面卻是明白了,他沒有再懷疑其他的。 只是想起那次給詩玥把脈時,蘇培盛突然到來,那溫潤的手腕下竟莫名地有了力量。 想起詩玥曾對他說過的話,她的恐懼,她的擔(dān)心,她無法排遣的愁緒。 程斌的心里,有一絲酸澀,但更多的是憐惜。 十一月十五,咸安宮 深夜,明月高掛,月輝灑落下來,映得窗欞上影影綽綽,十分幽靜雅致。 胤礽坐在窗前,描著一副丹青。 圓月、故人、一盤棋、兩只竹墊,和著清風(fēng)、柳林和一塊兒胖胖的石墩。 李佳氏與端著茶碗的侍女一起走到門口,侍女正要開口,卻被李佳氏制止了。 屋內(nèi)很靜謐,胤礽畫的很專心,他的表情是那么的溫暖和煦,像是沉浸在不知過了多久的美好回憶里,讓人不舍得去打擾他。 紅燭又燃了半寸,胤礽終于提起了筆,小心地吹了吹,又細(xì)細(xì)地端詳了起來。 李佳氏接過侍女手中的茶碗,輕聲走進(jìn)房門,“爺是畫了幅好畫吧,這么開心?” 胤礽抬起頭,目光有一瞬間的怔忪,但又很快恢復(fù)了平靜,“是啊,難得畫的這么順?!?/br> 李佳氏把茶碗放到胤礽手邊,也探頭去看那副畫,卻又有些奇怪,“這畫里怎么就一個人???一盤棋,兩只竹墊,有兩個人才圓滿啊?!?/br> “是有兩個人的,”胤礽淺笑,目光再次落到畫上,“只不過,一人在畫里,一人在畫外……” 翌日 李佳氏來替胤礽收拾書房,看見了還鋪在書桌上的那副畫,只不過,畫上比昨晚多了一行詩。 “斜月沉沉藏海霧,碣石瀟湘無限路。不知乘月幾人歸,落月?lián)u情滿江樹……” 李佳氏對著那副畫站了半晌,才輕輕嘆了口氣,“原來是這樣,一人在畫里,一人在畫外……” “可是又有誰知道,畫外的人也在別人的畫里呢……” 窗外旭日初升,不知哪里飛來的鳥,落在咸安宮的屋檐上,吱吱喳喳地叫了起來。 李佳氏苦笑著搖了搖頭,找來了一只長匣,將畫卷好放了進(jìn)去,收在了書架上。 第441章 礬書案 康熙四十九年 十一月二十, 乾清宮 時至深秋, 萬物蕭瑟。 康熙爺負(fù)手立于窗前,眼中盡是衰敗之景。 “邊關(guān)的消息, 應(yīng)該就快到了……” “勝敗乃兵家常事,萬歲爺合該比老臣更想的開些才是,”大學(xué)士李光地侍奉在側(cè),“萬歲爺當(dāng)年北征噶爾丹時,不也是如此嗎?” “人老了……” 康熙爺長嘆口氣,復(fù)又自嘲地笑了笑,“朕現(xiàn)在可沒有當(dāng)初親自統(tǒng)兵的精力和能耐了?!?/br> “皇上是一國天子,征戰(zhàn)沙場本就該是武將的事?!?/br> “可這些武將, 各個好大喜功,爭強(qiáng)好勝,”康熙爺轉(zhuǎn)過身, 神情已經(jīng)冰冷了下來,“額侖特和色楞本該合圍策凌敦多布。可這一路上,兩人竟互不相讓, 各自為政。色楞更是孤軍深入,一路連兵站都不設(shè), 頭尾不顧, 輕信他人。” “這幾年朝廷安穩(wěn),邊境也難逢重大戰(zhàn)事,武將們多少有些懈怠。策凌敦多布跋山涉水進(jìn)了西藏,誰也沒想到, 他真的能站穩(wěn)腳跟。色楞與額侖特只怕都沒把這伙敵人放在眼里,也錯估了藏地的復(fù)雜?!?/br> “朕看他們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康熙爺重重地哼了一聲,“朕派他們鎮(zhèn)守邊關(guān),是讓他們保家衛(wèi)國,不是讓他們?nèi)幟麏Z利的。” “自古以來,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萬歲爺這次若想再度出兵入藏,務(wù)必要派一位能鎮(zhèn)得住這些老油條的統(tǒng)帥才行?!?/br> “統(tǒng)帥……” 康熙爺念叨了一句,對李光地倒也沒有隱瞞,“朕也想過了,這次與當(dāng)初策妄阿拉布坦侵?jǐn)_哈密不同,朝廷已經(jīng)吃了敗仗,西藏已落入敵手。朕不能再單單指派一位大臣去平事了。不管川陜邊關(guān)養(yǎng)了多少土皇帝,朕都得讓人敲碎了這塊兒硬骨頭!” “那,萬歲爺心里定是有屬意的人選了,”李光地心里也大概猜得出,卻也沒有明確說出來。 “啟奏皇上,”梁九功適時走進(jìn)了內(nèi)殿,“輔國公阿布蘭有急事求見圣上?!?/br> “阿布蘭?”康熙爺與李光地對視了一眼。 李光地想了想道,“阿布蘭近來不是輪值看守咸安宮嗎?” 永和宮 十四阿哥與德妃坐在內(nèi)殿,手里端著茶碗,卻半天沒喝上一口。 德妃最是了解兒子,任他發(fā)愣半晌,終于想起要喝茶時,才開口道,“清菊,卻給胤禵換杯新茶?!?/br> “是,”清菊笑了笑,拿過十四阿哥的茶碗,“阿哥先坐著,奴婢去去就來?!?/br> 清菊出了屋子,殿內(nèi)就剩了母子兩人。 “說吧,今兒來額娘這兒,總不是來發(fā)愣的吧?” “什么都瞞不過額娘,”十四阿哥笑的有些復(fù)雜,“四哥這些日子常來給額娘請安嗎?” “每月初一、十五總要過來的,府里也常送東西來,額娘也不指望別的,有這份心就好?!?/br> “如今,四哥在皇阿瑪面前很受重用,”十四阿哥抿起嘴角,“朝臣對他,也都很尊敬……” “額娘知道,”德妃靠在軟榻上,神色很平靜,“但額娘更關(guān)心你怎么想?!?/br> “你自小在額娘身邊長大,是額娘這些年僅剩的慰藉了。額娘失去過很多孩子,你四哥剛一出生就被抱到了承乾宮,你六哥早亡,溫憲自幼在太后身邊長大,如今也離世了……” “額娘,是兒子不好,讓額娘傷心了?!?/br> 十四阿哥垂下了頭,“可是,兒子不甘心,兒子不比別人差。所有人都在爭,難道只因他是我的親兄長,我就得退避三舍嗎?” “親人反目,兄弟鬩墻,這對天下所有母親來說,都是最殘忍的!” 德妃嘴唇微抖,臉色越發(fā)蒼白,“可是,我也知道,額娘勸不住你,更勸不住你四哥?!?/br> “額娘,”十四阿哥往前坐了坐,企圖與德妃靠得更近些,“兒子不會要求您做什么的。兒子只想您不要參與進(jìn)我與四哥的爭斗。反正,無論我與四哥誰贏了,您都是高高在上的太后?!?/br> “太后?”德妃笑了,笑容里滿是苦澀,“孝惠先太后病重時,額娘與其他嬪妃一起侍疾。萬歲爺何等賢孝,對待嫡母猶勝親母??墒?,孝惠先太后這些年,又何曾真正地開懷過?年紀(jì)尚輕時,她還惦念一些權(quán)勢??珊髞恚艘怖狭?,頭發(fā)也白了,每日里除了青燈古佛,再無他事。日子過得像一團(tuán)死水,這宮里的嬪妃、孩子又有哪一個與她真的相關(guān)?哪怕再高高在上又如何?這樣的日子,過得不如一個死人?!?/br> “額娘……”十四阿哥有些不忍開口,“我害怕您受到傷害?!?/br> “你小看額娘了,”德妃擦去眼角的一點(diǎn)濕潤,臉孔又恢復(fù)了平靜,“額娘在宮里活了大半輩子,什么苦沒經(jīng)歷過?什么疼痛沒忍受過?在這座死城里,要想活的有聲有色,就要學(xué)會爭取,學(xué)會割舍。” 外間突然一陣吵鬧,清菊快步走了進(jìn)來,“娘娘,十四阿哥,咸安宮那邊好像出事了?!?/br> 咸安宮 “你們?nèi)ズ蟮?!你們?nèi)旆?!?/br> “快!動作都快點(diǎn)!” “翻仔細(xì)一些,每本書、每張紙都不能放過!” 正殿堂上,二阿哥坐在中間的木椅中,面上無悲無喜,雙眼清冷地看向門外,無視了周遭的一切。 李佳氏站在二阿哥身邊,身前的小丫頭護(hù)著她,她不肯去里間躲著,她不放心二阿哥一個人在這里。 突然闖入的侍衛(wèi),說是奉了皇命,二阿哥心懷不軌,私與外臣勾連,開始大肆查抄咸安宮,搜尋所謂的證據(jù)。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李佳氏幾乎是咬著牙道,“這咸安宮被封的連只蒼蠅都飛不進(jìn)來,他們就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罷了!” 二阿哥的書房里傳來乒乒乓乓的動靜,李佳氏咬緊了嘴唇,看著那些粗手粗腳的侍衛(wèi)把二阿哥的藏書、手稿、畫卷一堆一堆地抱出來,扔在院子里。 “畫卷!”李佳氏突然想到了什么,也恰在此時,一個侍衛(wèi)抱著一只長匣走了出來。 “你放下!” 李佳氏正要上前,卻被二阿哥抬手抓住。 “由他去吧……” 長匣被打開,畫卷被人隨手一展,接著落到了泥土翻飛的石磚上。 咸安宮后院 二福晉石氏與侍女玉沁躲在臥室里,看著外面一眾侍衛(wèi)在庫房進(jìn)進(jìn)出出。 “也不知這是又怎么了?咱們見天兒呆在咸安宮里,能有什么事兒呢?”石氏捂著胸口,有些喘不上來氣。 玉沁從桌上端起一碗藥,走到石氏身后,“福晉先把藥喝了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