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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赫特帝都曾經(jīng)是西大陸最繁盛強大的城市，但是如今，這座龐大的都城里到處只有鮮血、尸體、廢墟和荒蕪。

    當(dāng)那巨大的、不詳?shù)暮谟皬奶炜诊w過的時候，死寂的城市里終于升起驚恐的尖叫和絕望的哀嚎。

    所有還幸存的百姓都被分散，藏在地底、藏在暗窖、藏在堅固的教堂或者其他什么可以躲藏的地方，大街上出現(xiàn)的只有城中僅存的戰(zhàn)士和魔法師，此時無論種族、無論信仰、無論恩怨，只有為了守護與正義甘愿付出生命的勇士。

    萊恩與其他小伙伴們一起站在城市廣場的最中央，他們周圍簇?fù)碇鴶?shù)不清的魔法師，他們站在特定的位置，腳下是用鮮血紋刻出的魔法陣，從他們往外延伸，每一條街道上都有延續(xù)陣法的魔法師和守護的戰(zhàn)士，從空中俯瞰，他們一起交織成的五角星的花紋，成了這座城市最后的屏障。

    魔龍來了。

    它仿佛從天幕中突然出現(xiàn)，張狂地盤旋著、咆哮著，它低下頭，三個巨大的頭顱同時張開血盆大口，噴涌出的是被黑氣裹著的guntang巖漿。

    恢弘的教堂被湮沒，大片大片的房屋被燒成灰燼，沒有哀嚎沒有鮮血，伴隨著那些驟然消失的生命的，是一道道升騰而起的更濃郁冰冷的黑氣，源源不斷向著它涌去，使它更強大、更可怕。

    魔龍傲慢且肆意的吞噬著飛過的任何位置，它早已把這里視作它的囊中之物。

    但是它卻遭到了攻擊。

    它滿是嗜血欲望的雙眼看見一個個小小的螻蟻在向它發(fā)動進攻，那些燃燒著斗氣的箭矢和劍光讓它感到些微的刺痛，但更多是暴怒和殺意。

    它看見還有無數(shù)螻蟻在虔誠地吟唱，他們腳下神圣魔法陣的光暈讓它痛苦，因而更暴虐嗜殺。

    它毫不猶豫向著他們沖去，一路伴隨著巖漿和黑氣。

    萊恩昂諾他們仰望著天空，看著那頭恐怖的巨獸飛過無數(shù)街區(qū)，伴隨著無盡的廢墟與黑氣向著他們氣勢洶洶的殺來。

    他們腳下的光明法陣更加明亮耀眼，鮮血像溪流一樣毫不吝嗇地往下涌，換取來更圣潔而強大的力量。

    萊恩扶了一把身形有些踉蹌的昂諾，兩人相視一笑，他又看了看雖然臉色蒼白虛弱卻堅毅之色不改的小伙伴們，笑著摸了摸眉心一點粉色的痕跡。

    那是她留給他的契約，她讓他有危險的時候召喚她，可是在他抵達這里的那一刻，無窮無盡的黑暗就隔絕了他們與外界的一切，包括與她一直若有若無的聯(lián)系。

    這是一場陰謀，這是即使是命運和神國都沒有預(yù)料到的一場毀滅。

    這樣也好，他知道這頭魔龍有多強大，它可以說是承載著黑暗之神絕地反擊的力量，強大到連她作為神選擇的圣女也得退讓，想到她可能會在這里隕落，他倒寧愿她不知道。

    當(dāng)他們在這里獻祭，無論能否除掉魔龍，這樣巨大的變數(shù)一定會震動神國，眾神會想出方法解決掉魔龍，西澤會好好的，她也會好好的。

    冷厲的勁風(fēng)劃開他臉頰，他瞇著眼睛看著魔龍猙獰的頭顱漸漸放大，光明法陣瘋狂吸收著他的力量和生命，他喉嚨開始不受控制地往外涌血，但是他此刻的心情竟然意外的平靜。

    在光明耀眼到頂峰的時候，他閉上眼睛，靜靜等待著最后一刻降臨。

    但是他沒有等到。

    他聽見周圍無數(shù)倒吸涼氣的聲音，他聽見無數(shù)喜極而泣的哭嚎，他感受到溫暖的力量和生機重新涌回他體內(nèi)，他聽見有人大聲呼喚著“圣女殿下！”

    他猛地睜開眼睛，不敢置信地望著天空，

    黑暗幽冷的天空不知何時被撕開了一道巨大的口子，明媚燦爛的陽光鋪天蓋地撒進來，魔龍痛苦猙獰地咆哮著，在它對面，是一道被包圍在溫暖金光中，修長又纖細(xì)的身影。

    在巨大的魔龍面前，她看著是那么纖弱、那么渺小，但是在所有人眼中，她卻是那么壯麗、那么偉大。

    她空靈的吟唱傳頌在城池的每個角落，數(shù)不清的光像空氣一樣升起，向她匯聚而去。

    這一刻，她美麗得像一個童話。

    但是萊恩心底卻突然升起莫名的恐慌。

    因為那光，太多了。

    不只是一個街區(qū)、一座城池，而是仿佛天地所有的光都匯聚在她身上，那么強大圣潔的力量，讓不可一世的魔龍都在哀嚎，它瘋狂地往后沖去，卻像是被無形的屏障擋住，只能在越來越狹小的空間中，直面她的光華。

    于是在那樣的明亮的光華中，她的身形也漸漸虛化，像是與明光融為一體。

    “不?！比R恩無法控制地往前，他紅著眼睛大聲沖她喊道：“不要這樣——我的殿下，不要這樣！你會…你會——”

    他的聲音與另一個聲音交疊。

    他聽見一道無比凄厲絕望的哀嚎自遙遠(yuǎn)的城門傳來，男人本該低沉威嚴(yán)的嗓音卻嘶啞得像垂死的野獸。

    “赫利拉——不！我的殿下！我求求你不要——”

    弗里德希將永遠(yuǎn)無法忘記當(dāng)他進城時他看見的這一幕。

    他的女神，他的愛人，高懸在空中，在光與暗的交界，像一只即將化為霞光的流光蝶，一點點融化在凄麗瑰美的夕陽中。

    他的眼睛一瞬間彌漫上血色，他握住韁繩的力道讓龍馬發(fā)出痛苦的哀嚎，磅礴的黑氣在他身上翻涌，他卻什么都顧及不得，只死死凝視著她，絕望地祈求她停止。

    他可以，他可以徹底化為黑暗，他可以放棄所有的理智和人性去換取強大的力量斬殺那頭魔龍，他只求她停止，他只求她下來，他只求她回到她身邊。

    他的祈求和嚎叫被她聽見，她終于偏過頭來，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有驚訝，有擔(dān)憂，有釋然，最后卻盡數(shù)化為溫柔的笑意。

    她深深看著他，她眼中的愛意與遺憾卻如同最鋒利的長劍，血淋淋地切割著他的心口。

    她的聲音穿越了時間與空間，在他耳邊輕輕響起。

    她說：“弗里德希，我很抱歉，我也許愛你，但是我必須得這么做?！?/br>
    她說：“弗里德希，記住你的使命和責(zé)任?！?/br>
    她說：“弗里德希，我以神的名義祝福你，請帶著榮耀與正義，好好地活下去?！?/br>
    “不——”

    然后，在魔龍絕望的慘叫聲中，在他收縮的瞳孔中，她微笑著驟然化為無數(shù)虛幻的光點，合著驟然被抹去的黑氣與一寸寸消融的魔龍，一起緩緩消散。

    那一刻，空間被凝固，聲音被凍結(jié)，仿佛有什么在腦海中破裂，無數(shù)他遺忘了的、光怪陸離的畫面終于被重新喚醒，與眼前冰冷的景象漸漸重合。

    望之不盡的廢墟，漫天的黑氣，刺目的光，與漸漸消散的、微笑著的她。

    原來，她終將離開他，為了責(zé)任、為了使命。

    原來，他終將失去她，因為人與神的愛，是被世界拒絕的。

    原來，那些無論如何都會發(fā)生的、無法改變的、讓人絕望的未來，都是命運。

    一口猩紅的血驟然從他嘴里噴出來，他眼前發(fā)黑直接從馬上跌下來，在無數(shù)驚恐地關(guān)切聲中艱難地伸出手，卻只夠到一點細(xì)碎的金光。

    她消失了。

    人間的圣女就此死去，神國的女神終將歸位，人間會被統(tǒng)一，西澤會被拯救，未來的一起都會按照命運的軌跡，順理成章的發(fā)展。

    所以，他算什么？他的愛意算什么？她的回應(yīng)算什么？

    他，弗里德希，一個用來統(tǒng)一人間的工具，一個在她漫長生命中短暫停留的過客，一個命運長河中渺小得不值一提的普通人族。

    憑什么??？

    憑什么他就必須要失去，憑什么他就必須要被放棄，憑什么他就得像一個傀儡一樣，成為命運與眾神手中一個可以隨意擺弄的玩偶，連選擇去死去守護愛人的資格都沒有。

    碧色的眼睛一寸寸被猩紅覆蓋，嘴角殷紅的血一滴滴墜成艷麗的花，慘白的臉上暗色的紋路攀附著交織，他緩緩握緊拳，一點一點，從地上站起來。

    周圍要攙扶他地親衛(wèi)不得不退后，他們看著身上漸漸翻涌出黑霧的青年大帝，眼中的擔(dān)憂被震驚和恐懼取代。

    那種不詳?shù)?、可怕的、壓抑著無盡冰冷與狂妄的東西，是什么？

    那是，真正的黑暗。

    第129章 神圣帝國（十九）

    埃里德冷著臉, 在無數(shù)冰冷的注視下步伐沉重地前進著。

    寬大的黑袍嚴(yán)嚴(yán)實實遮住他消瘦的身形，兜帽下他慘白枯瘦的臉與漆黑的眼睛每每都會讓對視的人心中一突。

    他對這些明里暗里警惕打量的眼神不以為然, 甚至還隱隱不屑, 畢竟他們亡靈法師就是這樣一個神秘的群體，看在這些無知的蠢貨眼中就只有那可笑的“詭譎”“恐怖”之類的形容詞。

    作為當(dāng)世最強大的亡靈法師，他當(dāng)然有這個傲慢的資格

    ——即使他就是被這些蠢貨強行“邀請”來的。

    想到自己被迫離開安全舒適的魔法塔，不得不中斷自己的試驗，放棄那一批馬上就成型的高等骷髏，千里迢迢來到這里，他就覺得一股怒火在源源不斷灼燒著他的理智。

    他的表情猙獰難看, 但是周圍的圣亞安將士們卻仿佛什么都沒察覺, 他們以看似謙和實則強硬的態(tài)度簇?fù)碇哌M幽深晦澀的暗黑之森, 這片原來黑暗種族聚集的地方如今已經(jīng)成了圣亞安的疆域。

    自從一個月前赫特帝都大戰(zhàn)終光明圣女與深淵魔龍同歸于盡，西大陸就再沒有任何東西能阻擋圣亞安勝利的腳步, 可偏偏圣亞安的大軍沒有乘勝追擊, 而只是在已經(jīng)占領(lǐng)的區(qū)域安營扎寨。

    連埃里德這種沉迷亡靈法師無法自拔的人都知道赫特帝都發(fā)生的大事。圣女隕落, 深淵魔龍死后溢散出的強大黑暗力量一瞬間消失，新任光明教皇與圣徒也莫名失蹤，帝都中幸存下來的所有人都對那一天發(fā)生的事諱莫如深, 赫特之戰(zhàn)成了聞名整個西澤的無解謎團。

    但是埃里德不覺得這些與他有什么關(guān)系。

    他保持著這種事不關(guān)己的散漫態(tài)度，直到走進暗黑之森才隱隱覺得不對。

    作為黑暗的信徒，為了交易一些黑暗物品，暗黑之森他之前不是沒來過，這里雖然被起了個無比詭異的名字, 但實際也不過是個黑暗力量濃郁些、毒瘴和霧氣多一些的森林。

    但是如今，明明是陽光最盛的正午，燦爛明媚的陽光卻盡數(shù)被森林上空的瘴氣和林木擋住，走在狹窄的林間小路上，周圍一片黑暗、死寂，除了他們的腳步聲連鳥叫聲都聽不見，這實在讓人毛骨悚然。

    “你們要帶我去哪兒？不是要去見大帝！”埃里德憤怒地說：“我們該去赫特帝都，你們帶我來這里有什么陰謀！”

    在前面開路的格林轉(zhuǎn)過頭來看了他一眼，那表情說不出的沉重冷硬。

    “沒有陰謀，閣下，我們的陛下就在這里，他已經(jīng)在等候你。”

    格林晦澀說：“您所有的疑問見到陛下就會明白，如果您想知道那一塊黑暗水晶的來源的話，請您現(xiàn)在最好保持沉默?！?/br>
    埃里德表情抽搐了一下，想到那一塊蘊含著強大神之力的黑暗水晶碎片，也只能暫時忍下氣。

    他必須得知道那是什么，那種熟悉的強大的力量，難道是黑暗神明降臨了人間？

    在樹林里不知道走了多久，面前突然出現(xiàn)一座高聳的塔樓，在漫天黑霧籠罩中，尖銳的塔頂和凌厲的線條仿佛是要刺破天空的一柄一劍，整片空間都充滿了讓人不適的壓抑冰冷。

    但是埃里德的眼睛卻一下子亮了起來。

    哦，這磅礴的、純正的黑暗之力，強大純凈的讓人難以想象！

    面目鐵血的衛(wèi)兵推開沉重的大門，格林做了個邀請的手勢：“閣下請，陛下正在里面等待您?！?/br>
    埃里德咽了咽口水，懷著忐忑又興奮的心情走進去。

    埃里德想過自己會看見很多東西，他早已做好了準(zhǔn)備，即使是看見再殘忍再血腥再不可思議的東西他也會保持冷靜。

    但是他卻只看見了一個人，那位如今威震整個西澤的圣亞安君主。

    在粘稠晦澀得幾乎凝化成實質(zhì)的黑暗力量里，空曠冰冷的大殿上只擺著一個高大的王座。

    年輕英俊的男人慵懶地靠坐著，他骨節(jié)修長的手撐著額頭，被黃金交領(lǐng)包裹的脖頸低垂，露出的半張側(cè)臉蒼白，嘴唇卻殷紅似血。

    在他恢弘的王座下，華麗的黃金臺上、幽暗的陰影中，簇?fù)碇鵁o數(shù)黑暗巨獸猙獰的幻影，暗影翅鳥、幽沼魔獅…這些人世間極致兇悍而桀驁的生物卻柔順而卑微地伏爬在他腳下，擁擠著、靠攏著，小心地不敢發(fā)出一絲聲響。

    他卻對一切似毫無察覺，只靜靜闔著眼，像是疲憊極了的永久沉睡，又像是下一刻就會驟然醒來，用鋒利冰冷的劍芒殘忍劃開任何人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