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菁菁這時候沒有拍戲，正在看劇本。

    她看見沈茂嘉回來了，抬頭問：“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

    沈茂嘉垂下目光，聲線冷淡地說：“牧水讓我坐這兒等?！?/br>
    任菁菁嘀咕了一聲：“這么聽話。”然后就沒再說別的了，她低頭繼續(xù)看起了自己的劇本。

    等到劇組收工的時候，齊星漢卸完妝從化妝間出來，袁盛則又扣上了那張小丑面具，劇組里本來躍躍欲試想要勾搭他的人，頓時都熄了火。

    對著這么一張臉，不嚇尿就是好的了。

    “回酒店。”齊星漢說著走在了牧水的左邊，袁盛立刻就堵上了右邊的位置，郭勇就這么生生被擠到了后面。

    沈茂嘉在任菁菁的位置上坐了差不多三個多小時，這時候立馬就站了起來，跟了上去。

    lily忍不住在背后嘀咕：“這是搞什么鬼？那位牧先生是什么香餑餑嗎？”

    齊星漢等人上車，沈茂嘉也在后面上了車。

    等牧水一行人抵達了酒店，沈茂嘉也就跟著進去了，趕在了電梯門關(guān)上之前，把手卡在了那兒。

    袁盛慢悠悠地出聲：“也不怕被門夾扁?！?/br>
    沈茂嘉一言不發(fā)地站在那里，銀色漆面的電梯內(nèi)壁映出了他冰冷陰沉的神情。

    電梯很快就到達了指定樓層。

    等電梯門打開，站在最外面的沈茂嘉卻沒有立即走出去。他扭頭看向了牧水，等到牧水先走出去，沈茂嘉才緊跟其后，像是怕被他們給拋下似的。

    亮著昏黃燈光的樓道里，提著清潔桶的男人朝這邊走過來，撞上了最前面的牧水。

    沈茂嘉神色一變，一把將牧水薅了過來。

    男人微微抬了下臉，連聲道：“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牧水被撞得差點歪倒下去，不過有沈茂嘉在后面擋住了，他就和沈茂嘉撞了個滿懷。

    男人還在連聲說：“對不起，對不起……”

    這樣一來，倒是讓人不好再說什么。

    牧水揉了揉被拖把桿杵到的肩膀，低聲說：“沒關(guān)系?！?/br>
    男人這才顫巍巍地提著桶，走到了電梯門口，他用力按了好幾下向下鍵，帶著某種宣泄和急切的味道。

    是因為看見了袁盛的面具，所以害怕嗎？

    牧水盯著男人看了看。

    原本已經(jīng)滑下樓的電梯，又升了上來。銀色漆面涂層上，映出了男人的面龐，極為清晰。

    牧水愣了一秒種。

    男人的五官像是被一把火燎過，五官幾乎都融開，然后被強行捏在了一起。

    眼睛鼻子嘴都是歪斜的，皮膚粘連長成一塊兒，以至于嘴只有別人的半個大小，眼睛更是成了兩顆綠豆。

    或許是因為五官歪斜的緣故，他的嘴角不受控地流下了口水，映在電梯門上，格外晶亮。

    電梯門“叮”的一聲打開。

    門上映出的畫面當(dāng)然也就消失了，男人提著桶顫巍巍地走了進去，不等他轉(zhuǎn)過身來，電梯門就關(guān)上了，朝樓下滑去。

    牧水的房間排在幾間房的最前面，他走過去，先用房卡刷開了門，然后扭頭看向沈茂嘉：“任小姐給你安排好房間了嗎？”

    “沒有。”沈茂嘉固執(zhí)地盯著這道門：“我和你住?！?/br>
    袁盛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領(lǐng)，將他往后一拉：“別得寸進尺。”

    沈茂嘉喉中發(fā)出低低的吼聲，但隨即聲音就從他嘴里消失了。

    這好像是他遭遇威脅時的一種本能反應(yīng)。

    牧水點點頭：“是哦，你不能和我住的?！?/br>
    不然三個人都要求不能厚此薄彼的話，那怎么辦呢？酒店一張床躺不下四個人的。而且他不喜歡和那么多人一起睡。

    牧水進到門內(nèi)，飛快地關(guān)上了門：“明天再見。”

    門是紅木制的。

    當(dāng)門合上的那一剎，牧水的腦中突然滑過了一個細節(jié)。

    他是最先出電梯的。

    電梯門口附近的光線很足，而走道上的光線因為壞了一截兒燈帶，所以光線稍顯昏暗。他沒有看見提著清潔桶的男人，但男人一定看得見他。

    男人卻直直撞上了他。

    就算男人畸形的眼睛，看不到太遠的東西，也是說不通的。

    人站在燈光充足的位置，應(yīng)該是極為顯眼的。如果男人看不見他，那應(yīng)該也看不見電梯門了。

    想來有點奇怪。

    牧水皺了皺眉，轉(zhuǎn)身進了浴室。

    晚飯他們已經(jīng)在劇組吃過盒飯了，所以這會兒洗個澡就能休息了。

    洗完澡，時間還早，牧水穿上浴袍，窩在床上，用手機登陸了學(xué)校論壇。一段時間沒上，他又收到了不少的私信。

    【牧師兄，怎么好像在娛樂新聞里看到你的身影？那是你嗎？】【水水好久不回學(xué)校了，實習(xí)很忙嗎？】【麻煩牧同學(xué)幫我做個心理輔導(dǎo)吧！qaq】私信太多，學(xué)校論壇還卡，牧水根本回不過來，他就只挑了幾個之前在學(xué)校說過話的人，給他們發(fā)了消息。

    【最近陳教授有到學(xué)校上課嗎？】

    那邊倒是回得飛快：【正在寫論文，突然就收到了水水的私信，莫不是代表我論文要過的預(yù)兆！】等巴拉巴拉一通感慨完，那頭才接著說：【陳教授有段時間沒到學(xué)校上課了，說是出國做學(xué)術(shù)交流了，前段時間還上新聞了呢。】【什么新聞？】

    【鏈接】

    牧水點進去看了看，還真是一個國際性質(zhì)的學(xué)術(shù)交流盛會，新聞里放上了老師和一個外國心理學(xué)專家的合照。

    所以是突然出國了，才聯(lián)系不上？

    牧水這才放了心。

    等他看完新聞回來，私信框里已經(jīng)被塞滿了。

    【水水什么時候回學(xué)校？實習(xí)很忙嗎？陳教授介紹的工作怎么樣？要是受了累，吃了苦，和師弟師妹傾訴傾訴呀?！俊镜饶慊貋砼丁坌陌l(fā)射.jpg】

    ……

    牧水最近上微博上得多了，慢慢也脫離了過去的落后，至少現(xiàn)在他知道表情包是個什么東西了。

    他想了想，以后接觸到的患者，或許就有愛上網(wǎng)的。

    于是順手就把表情包全收藏了。

    這樣以后就不用怕沒有共同語言了。

    等默默收完圖之后，牧水就火速關(guān)掉了論壇，免得再被其他的校友逮住。

    他也不知道為什么大家很喜歡在論壇蹲點他，每次蹲到之后，就會給他發(fā)好多好多的消息。

    有時候在學(xué)校也是。

    他們不停說話，還附帶夸張的肢體動作，他曾經(jīng)差點一度以為他們集體患有某種精神疾病。最后被老師糾正了，他才沒有走上迷迷糊糊越學(xué)越歪的路。

    牧水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看了一眼時間，晚上九點半了。

    好困呀。

    牧水收起手機，鉆進了被窩里。

    就在這時候，門發(fā)出一聲輕響，門開了。

    牧水才剛閉上眼一會兒，他的耳朵抖了抖，將這道幾不可聞的聲音捕捉住了。

    有人……進來了。

    牧水的四肢繃緊，更微微屏住了呼吸。

    他能清晰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咚、咚，有節(jié)奏地敲擊著。窗外的月光傾瀉進來，牧水的眼睛掀開一條縫兒，隱約能瞥見那道身影，挺拔、修長。

    身影漸漸朝床邊靠攏過來，幾乎是無聲無息的，沒有腳步聲，也沒有呼吸聲。

    牧水第一時間就想到了那個提著桶的男人。

    牧水苦著臉心想，明天還是和袁盛一起住吧。如果還有明天的話。

    那道身影越來越近，最后到了床邊，他竟然還彎腰先脫了鞋，然后一只手按住了床沿，翻身上床，他四肢撐著床，身體懸在了牧水的身上。

    牧水的眼睛已經(jīng)瞇得不能再瞇了。

    對方微微俯下身，湊近了他的脖頸，嗅了嗅。

    這個角度，對方就無法發(fā)現(xiàn)他有沒有睜眼。牧水心想著，緩緩睜開了眼。

    就在這瞬間，四目相對——

    牧水終于看清了趴在他身上的是誰。

    俊秀，帶著一點靦腆和緊張的眉眼。

    微圓帶一點黑的鼻頭，嘴的上方微微鼓起，嘴角向后拉開，嘴沿有一條黑的唇線。

    還有黑色發(fā)絲間頂起的微尖的耳朵，耳朵上帶著一小撮短短的茸毛。

    往下的身軀漸漸膨脹變大，牢牢扣住床單的則是四只團成拳，也覆著淺淺茸毛的爪子。

    ……是沈茂嘉。

    而他……有兩個頭。

    一個正在嗅牧水身上的味道，一個和他四目相對，滿眼緊張。

    另一顆頭似乎察覺到牧水睜眼了。

    那顆頭慢慢抬了起來，露出兇戾冷漠又陰沉的眉眼，他的唇線往后劃拉的弧度更大，大概能讓人知道，他一旦張嘴，能張到多么可怕的地步。

    比起另一顆頭，這顆頭看上去就像是天生的捕獵者。

    “地獄雙頭犬？”牧水的聲音在寂靜的空間里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