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遠(yuǎn)航的打火機落在會議室了，匆匆忙忙跑回來拿，沖到門口就聽見他師傅質(zhì)問頂頭上司要去赴哪只猴子的飯局，趕緊一個緊急剎車。

    蕭遇安說：“是李局?！?/br>
    方遠(yuǎn)航：“噗——”

    明恕身子一斜，“誰在門口？”

    方遠(yuǎn)航知道躲不過了，露出半邊身子，“師傅，蕭局，是我，但我什么都沒聽到?！?/br>
    明恕將桌上的打火機拋過去，“別亂說啊。”

    方遠(yuǎn)航連忙點頭，“你說李局是只猴子這件事，我就爛肚子里了?！?/br>
    明恕：“……”

    蕭遇安懶得摻和這師徒倆耍嘴皮子，先拍了拍明恕的肩，然后又拍了下方遠(yuǎn)航的肩，一句話都沒留下，就走了。

    方遠(yuǎn)航等了半分鐘，“師傅，蕭局這幾個意思啊？”

    明恕往重案組辦公室走去，“什么幾個意思？”

    “蕭局他……一言不發(fā)就溜了！”

    “誰規(guī)定他得說句話才能溜？”

    方遠(yuǎn)航咽了口唾沫，“你剛才說李局是猴子來著。”

    明恕眼皮一跳，“不都爛肚子里了嗎？怎么又蹦出來了？”

    “不是！”方遠(yuǎn)航說：“師傅，你和蕭局關(guān)系啥時候這么好了?。慷寄鼙车乩锝欣罹趾镒恿?！”

    明恕停下腳步，睨向方遠(yuǎn)航。

    方遠(yuǎn)航說：“我現(xiàn)在有點兒理解邢老師了?！?/br>
    邢牧，視領(lǐng)導(dǎo)如洪水猛獸，能不招惹就不招惹。

    “因為你們當(dāng)領(lǐng)導(dǎo)的都很莫名其妙?！狈竭h(yuǎn)航總結(jié)道。

    明恕正想罵句“滾”，就聽樓下傳來一陣動靜。

    “明隊，明隊呢？”

    人未到聲先聞，明恕聽出來了，來人是市局心理研究中心的副主任林皎。

    心理研究中心是前幾年才正式成立的新部門，成立之前，局里并沒有專職的心理顧問，一些案件需要尋求心理專家的協(xié)助時，只能與市里的幾個專業(yè)機構(gòu)合作，雖然大多數(shù)時候合作愉快，但到底是不同的單位，立場也不同，面對棘手的命案時難免出現(xiàn)問題。

    心理研究中心的出現(xiàn)，幫了一線警察，尤其是刑警、特警不少忙。

    林皎是中心的青年才俊，比明恕大不了多少歲，與重案組關(guān)系不錯，許吟被易飛帶回來之后，就被送到了林皎那兒。

    “林老師?！泵魉≌驹跇翘葸?，“有事兒？”

    林皎從來不穿警服，也不穿醫(yī)生的制服，天熱的時候襯衣西褲，天冷時西裝大衣，看著頗有精英感。

    “你們送來的那個許吟跑了。”林皎說。

    “什么？”明恕蹙眉，心理研究中心和特警總隊在一棟樓，和刑偵局有一段距離，“怎么讓她跑了？”

    “別著急，已經(jīng)找回來了?！绷逐ㄚs在明恕質(zhì)問前說：“但那小姑娘完全不配合，一定要見你?！?/br>
    明恕知道許吟的心理問題非常嚴(yán)重，但此時他根本抽不開身去和許吟談心。再說，他是個刑警，雖然接觸過犯罪心理研究，但專業(yè)程度遠(yuǎn)比不過林皎等研究中心的專家。

    “我現(xiàn)在哪有時間？”明恕說。

    林皎平靜道：“許吟說她在嗅到職校的尸臭之前，還找到了一具尸體?！?/br>
    “我cao！”方遠(yuǎn)航說：“不會吧？”

    “明隊，許吟今天從中心跑出來，就是為了找你?！绷逐ㄕf：“她不肯向我說太多，說只愿意告訴你。”

    方遠(yuǎn)航看向明恕，“師傅？”

    明恕斟酌一番，“給易飛說一聲，我去一趟中心，很快回來?！?/br>
    心理研究中心雖在特警總隊里，但風(fēng)格與特警總隊完全不同，安靜得過分。

    林皎右手握著門把，低聲道：“她就在里面，一會兒有任何需要我的地方，你喊一聲就行?！?/br>
    開門之前，明恕以為里面窗簾緊閉，光線薄弱，畢竟很多心理有問題的人都不喜歡待在光明中。

    事實卻是，房間里一片敞亮，許吟正坐在地毯上，睜著一雙大眼睛，笑嘻嘻地看著他。

    許吟其實長得很可愛，但一想到這個女孩兒喜愛尸臭，熱衷玩尋找尸體的游戲，明恕就有種背脊生寒的感覺。

    “你來啦?！痹S吟站起來，小跑到明恕跟前。

    明恕低頭，直視著女孩兒眸色略淺的雙眼，片刻問：“林老師說你有話想對我說？”

    許吟點頭。

    明恕耐心道：“什么事？”

    許吟又笑了，笑聲即便是在這極為明亮的房間里，都有幾分滲人。

    笑完之后，她用小孩獨有的稚嫩嗓音道：“我看得見鬼?！?/br>
    第56章 無休（16）

    “我能看見鬼。”許吟重復(fù)了一遍。

    明恕是徹頭徹尾的唯物主義者，從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鬼，小女孩的語氣與眼神只是讓他感到不適，卻不可能嚇到他。

    少傾，明恕問：“哦？什么鬼？”

    許吟歪了歪頭，“你不害怕嗎？”

    明恕笑，“鬼很可怕嗎？你非要見我，就是想跟我說這個？”

    許吟揚著的唇角壓了下去，眼神漸漸變得陰森，“我見過鬼，但她已經(jīng)死了?！?/br>
    面前的小孩不是普通小孩，明恕琢磨著許吟簡短的話語，鬼是假，但死不一定是假。許吟對尸臭極為敏感，既然找得到巫震的尸體，那說不定以前也曾在找尸體的游戲中有所發(fā)現(xiàn)。

    “ta是誰？”明恕問。

    “一個jiejie?！痹S吟將自己兩個羊角辮扯開，重新綁成單馬尾，“她的發(fā)型是這樣，有天夜里站在我家的窗戶外面看我，我也看著她。”

    許家的窗戶外面……

    明恕腦中有了畫面。

    醫(yī)路街全是老房子，老得可以當(dāng)做這個城市的歷史名片。路是狹窄不平的青石板，樓梯和走廊是吱呀作響的舊木板，各家各戶的窗戶都是破的，根本關(guān)不上，夜里街頭巷尾燈光慘淡，一些角落甚至沒有光線。

    此時，一個扎著馬尾的女子悄無聲息地站在一扇老舊窗戶外，黏稠的目光掃過屋里的一切，最終與許吟四目相對。

    也虧得許吟不怕鬼，否則單是這樣一個畫面，就很有可能被嚇暈。

    明恕說：“她為什么會站在你家窗戶外面？你認(rèn)識她嗎？”

    許吟搖頭，“不認(rèn)識，但我知道，她是來‘置換’我?！?/br>
    “置換？”

    “就是讓我變成她?！?/br>
    明恕再度審視許吟。這小姑娘不像是在撒謊，但說出的話卻太不尋常，即便是他，也難以理解。

    忽然，許吟又咧嘴笑了，“但她已經(jīng)死了，她無法‘置換’我了?！?/br>
    這也許是一件命案，明恕順著許吟的話問：“你說她是鬼，可鬼怎么會死？”

    “鬼就不能死嗎？”許吟露出一絲困惑的表情，旋即又笑，“反正我知道，她死了。”

    “你確定？”明恕說：“那你是在哪里看到她已經(jīng)死了？”

    許吟的活動范圍就在醫(yī)路街及醫(yī)路街附近，若是她真的發(fā)現(xiàn)了巫震之外的尸體，那應(yīng)當(dāng)不會超過這個范圍。

    “在醫(yī)四巷子里。”許吟說：“我看到了，她的肚子被破開，血流了好多，但都沒有死呢！”

    一會兒死了，一會兒沒死，女孩的話語顛三倒四。

    明恕清楚醫(yī)路街的情況——

    醫(yī)路街雖老，但這老里也分新舊，許吟住的那一片是醫(yī)二巷子，住戶不少，白天相當(dāng)熱鬧。而醫(yī)四巷子是醫(yī)路街幾十年前的中心，房子都是最破舊的，已經(jīng)成了危房，早前住在那里的居民被遷走，起碼在五年前，醫(yī)四巷子就成了空巷。

    一個小女孩，在空巷里看到一個女人被開膛破肚，卻還沒有死？

    “你是什么時候看到的？”明恕問：“后來呢？”

    許吟苦惱地皺起眉，好像是在用心回憶，“后來我就回家了?！?/br>
    明恕眼皮輕跳。

    假設(shè)醫(yī)四巷子真的發(fā)生過如此駭人聽聞的命案，不應(yīng)該只有一個小女孩知道。被害者的尸體到哪里去了？

    “第二天半夜，我又去看她?！痹S吟抱著自己的胳膊，滑稽地哆嗦了兩下，“可她已經(jīng)不見了。她流了那么多血，肯定死了?！?/br>
    明恕走近幾步，“你沒有騙我？”

    許吟的笑變得越來越天真，“你猜？”

    從房間出來，明恕按了按太陽xue，特別想抽一口煙。

    但心理研究中心的地盤上，向來是禁煙的。

    林皎說：“明隊，你臉色不太好?！?/br>
    明恕在林皎肩頭一拍，“兄弟，辛苦了?！?/br>
    林皎莫名。

    “總是和他們打交道，不辛苦嗎？”明恕往門的方向指了指，“我得緩一下?！?/br>
    “原來你是說這個?！绷逐o奈地笑，“你們刑警擅長以邏輯解決問題，而邏輯在他們面前根本沒有用?！?/br>
    “許吟幫我看好了?！泵魉〔淮蛩阍谶@里久留，“最好是能讓她打開心扉，不能的話也沒什么，總之不能又讓她跑掉。”

    “放心，外面是特警總隊?！绷逐ㄕf：“對了，尸體的事……”

    “我暫時還沒數(shù)?！泵魉≌f：“有需要我再聯(lián)系你?！?/br>
    接到明恕的通知后，徐椿和肖滿即刻趕往醫(yī)四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