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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心狂在線閱讀 - 第74節(jié)

第74節(jié)

    龍?zhí)旌茮Q定打職業(yè)就和父母斷絕了關(guān)系,早幾年根本賺不到錢,后來稍微能賺錢了,手又壞了,這一年治手已經(jīng)將積蓄全部花光,靠直播的微薄收入茍延殘喘。

    房間里只有電腦運作的聲響,安靜得毫無生氣。

    過了很久,龍?zhí)旌票犻_眼,忽然壓抑地哭起來。

    他咬住自己的左手食指,竟是生生咬出了血。

    血腥味頃刻間在空氣中彌漫。

    幾分鐘后,他站了起來,關(guān)掉電腦,關(guān)掉電源總閘門,兩手空口離家,向樓頂?shù)钠脚_走去。

    老房子很多都能上到樓頂,龍?zhí)旌普驹跈跅U邊向下望去,嘆了口氣,身體顫顫地攀過欄桿。

    第61章 無休(21)

    “龍?zhí)旌?!?/br>
    一道陌生卻又似乎在哪里聽過的男聲從后方傳來,龍?zhí)旌品綑跅U的動作一頓,旋即回過頭,朝聲音的來處看去。

    明恕是一路跑上樓頂?shù)模f話時卻穩(wěn)穩(wěn)控制著氣息,幾乎沒有喘。

    他向龍?zhí)旌普惺?,“過來!”

    龍?zhí)旌圃谥匕附M見過明恕,雙眼通紅,喝道:“你來干什么?”

    明恕謹(jǐn)慎地靠近龍?zhí)旌?,“我不來你不就要從這里跳下去了嗎?”

    “我……”龍?zhí)旌魄榫w不穩(wěn),左手死死抓著欄桿,下意識反駁道:“我沒想過要跳下去!”

    “那你就松開手!”明恕聲色俱厲道:“過來!”

    龍?zhí)旌茮]有松手,仍舊緊緊貼在欄桿邊,短時間內(nèi)抿了好幾次唇。

    很明顯,他在害怕。

    但這種害怕并不是普通人面對警察時的害怕,而是一個自我判定不高的年輕人,在面對一個年長、優(yōu)秀的同性時,由內(nèi)心投射出的自卑與畏懼。

    明恕并未收斂起那種頗有威懾力的氣場,反倒步步逼近,“這是老房子,欄桿上全是銹,你不是愛惜你的左手嗎?怎么還抓著那欄桿?”

    龍?zhí)旌坡勓詶l件反射放手,低頭一看,手掌上全是暗紅色的銹。

    沉銹似血,沿著掌紋深一寸淺一寸地鋪開。

    明恕看準(zhǔn)時機(jī),飛快前掠,在龍?zhí)旌七€未反應(yīng)過來時,已經(jīng)將人徹底從欄桿邊帶離。

    龍?zhí)旌泼土暝擅魉「叱鏊粋€頭,力量更是沒得比,他被鉗制著,根本掙脫不開。

    跟著明恕趕來的邢牧看得心驚rou跳,“領(lǐng)導(dǎo),現(xiàn)在怎么辦?”

    明恕押著龍?zhí)旌苹氐匠鲎夥?,將門窗全部關(guān)嚴(yán)實,注意到龍?zhí)旌剖种干系膫?,問:“家里有沒酒精碘伏?”

    龍?zhí)旌频皖^坐在沙發(fā)上,沒有反應(yīng)。

    邢牧從隨身攜帶的包里拿出一個小方盒,“領(lǐng)導(dǎo),我這兒有酒精球。”

    明恕想起來了,邢牧這位哥包里永遠(yuǎn)裝著酒精球和消毒噴霧,以備不時之需。

    “洗手,自己處理?!泵魉⑿》胶袙伣o龍?zhí)旌?,開始環(huán)視室內(nèi)。

    屋里陳設(shè)簡單,最值錢的是電腦,地板桌子倒也算整潔,沒有游戲宅家中常見的外賣包裝、零食口袋。

    電腦桌上倒扣著一個相框,明恕將它拿起來,照片上的龍?zhí)旌票痊F(xiàn)在年輕,精氣神十足,穿著一件隊服,雙手豎起大拇指,沖鏡頭笑得十分燦爛。

    龍?zhí)旌葡赐晔只貋恚蜎_到桌邊奪回相框,先是緊捏在手中,而后再次扣在桌面,顫聲說:“不要看?!?/br>
    “是你剛開始打職業(yè)的時候?”明恕問。

    龍?zhí)旌颇蛔髀暤貙⒕凭蛸N在被咬得鮮血直流的手指上。酒精具有刺激性,那傷又是破皮新傷,兩相接觸,痛是必然,可龍?zhí)旌粕袂閰s很麻木,連眉心都沒皺一下,仿佛根本感覺不到痛。

    是天生對疼痛不敏感?

    還是已經(jīng)習(xí)慣了疼痛?

    明恕觀察了會兒,坐在龍?zhí)旌频碾姼傄紊?,一想到這人差一點就跳樓自殺了,不免有些心煩,“說吧,為什么想跳樓?就這么不想活了?”

    龍?zhí)旌茖⑷炯t的酒精球丟進(jìn)垃圾桶,從下方瞪向明恕,“我想活不想活,關(guān)你什么事?”

    邢牧想說教,又怕明恕說自己多嘴,只得悄悄說:“年紀(jì)輕輕的,再想不開也不能跳樓啊……”

    明恕指尖交疊,“你是因為手傷難以治愈,才想要給自己來個了斷吧?!?/br>
    龍?zhí)旌剖直城嘟羁嚻?,“和你無關(guān)!”

    明恕說:“你跟沙春學(xué)古箏,以為通過練習(xí)古箏,能夠幫助左手恢復(fù)……”

    “別說了!”龍?zhí)旌坪鸬馈?/br>
    明恕卻繼續(xù)道:“是你自己這么想,還是有人告訴你?”

    龍?zhí)旌谱笫忠呀?jīng)捏成拳頭,手指的破口因為這個用力的動作而被撕得更開,血順著手背往下淌。

    邢牧生怕他會對明恕動手。

    “我自己想學(xué)古箏不行嗎?”龍?zhí)旌泼嫒菖で卣f。

    明恕從電競椅上站起,垂眼俯視著龍?zhí)旌?,“別他媽跟我耍橫。”

    龍?zhí)旌普讼?,臉上的戾氣頓時潰散。

    “你去年退役,不是因為年齡到了,而是左手的嚴(yán)重傷病?!泵魉⊥伦智逦l(fā)音有力,“但你并沒有放棄,你一直積極治療,尋找各種辦法,期盼有朝一日能夠復(fù)出,回到你心愛的戰(zhàn)場?!?/br>
    龍?zhí)旌茊∪坏貜堊?,左手開始顫抖。

    “到今年6月,你正方偏方全都試遍,光鄴醫(yī)院的雷醫(yī)生將你的左手手指由無法彎曲治到能夠滿足正常生活需要,但仍離你的要求有距離?!泵魉≌f:“你發(fā)現(xiàn)自己也許永遠(yuǎn)也無法復(fù)出,所以陷入絕望。這時,有人告訴你,練習(xí)古箏能夠促進(jìn)你傷手的恢復(fù),你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那人還告訴你,‘蒹葭白露’的沙春,是名非常優(yōu)秀的古箏演奏者。”

    龍?zhí)旌撇紳M紅血絲的眼忽然浮起一片水霧。

    他并沒有否認(rèn)。

    “你懷著巨大的目的性和希望,以為自己的手真能好起來?!泵魉±^續(xù)說:“所以在你生日那天,你告訴你的粉絲,讓他們等你?!?/br>
    龍?zhí)旌戚p輕搖頭,含義不明道:“我不知道……”

    明恕接著說:“但幾堂課學(xué)下來,你不僅發(fā)現(xiàn)手并沒有好起來的征兆,還發(fā)現(xiàn)沙春沒有你以為的那么厲害——她和你一樣,在所從事的行業(yè)中毫不起眼?!?/br>
    龍?zhí)旌埔幌抡玖似饋怼?/br>
    明恕冷不丁道:“沙春讓你認(rèn)為你們是‘同類’,你殺害了沙春?!?/br>
    在不知情者聽來,這是兩句邏輯全無的話,前后沒有任何因果關(guān)系。

    知情者卻能聽懂,這是一塊“多米諾骨牌”倒向下一塊“多米諾骨牌”的條件。

    龍?zhí)旌频姆磻?yīng)至關(guān)重要。

    “你……你說什么?”龍?zhí)旌仆拙o縮,茫然地張著嘴。

    兩人隔著三步遠(yuǎn),明恕眼神冷厲,龍?zhí)旌坡对趖恤外面的一截鎖骨上下起伏,半分鐘后搖頭道:“我沒有殺人,我只是威脅過她?!?/br>
    “坐下?!泵魉〉恼Z氣近似命令,“我問你幾個問題,你最好別以謊言來糊弄我?!?/br>
    龍?zhí)旌朴悬c懵,聞言當(dāng)真坐回去了,整個人像被霜打了一般,輕聲說:“我從來沒想過殺人,該死的只有我自己。我有時控制不了情緒,但我不會殺人,我……我自殺也不會殺人?!?/br>
    邢牧走到明恕身邊,壓低聲音道:“領(lǐng)導(dǎo),這人可能患有抑郁癥?!?/br>
    明恕“嗯”了聲,問:“在上課過程中,你是不是向沙春講過你的職業(yè)經(jīng)歷?”

    “她問我為什么想學(xué)古箏?!饼?zhí)旌贫⒅匕迳弦粋€圓形污跡,目光有些渙散,“我開始沒說,只說我以前是電競選手,她說一看我這雙手,就知道我是個很努力的人。”

    明恕說:“而她也是個努力的人。”

    龍?zhí)旌企@訝,“你怎么知道?”

    明恕沒有回答,“‘努力’拉近了你們的距離,你不再藏著掖著,開始向沙春剖白內(nèi)心?!?/br>
    龍?zhí)旌埔苫蟮赝魉?,過了會兒才說:“我告訴她我的左手受傷了,還有我這些年在次級聯(lián)賽掙扎的經(jīng)歷。除了雷醫(yī)生,我……我從來沒有對外人傾述過這些。我當(dāng)時覺得,沙春能夠理解我的心情?!?/br>
    明恕問:“她后來又對你說了什么?”

    龍?zhí)旌撇唤猓笆裁词裁???/br>
    明恕說:“一個計劃?!?/br>
    龍?zhí)旌泼奸g的疑惑更深,片刻后搖頭,“我不懂。”

    氣氛又陷入古怪的凝滯,明恕說:“既然你和沙春關(guān)系不錯,那上次你為什么對沙春抱有那么大的敵意?”

    “我對她沒有敵意,我只是……”龍?zhí)旌粕袂轺鋈?,“我根本控制不住情緒。上了一段時間古箏課之后,我的左手不僅沒有好轉(zhuǎn),還時常疼痛難忍,再次出現(xiàn)腫脹的情況。我明白了,沒有誰能夠救我的手,它壞了就是壞了,雷醫(yī)生幫不了我,沙春也幫不了我。”

    明恕在龍?zhí)旌泼媲磅饬藥撞?,問出那個關(guān)鍵問題,“你絕不可能自己突然認(rèn)為學(xué)習(xí)古箏有益于左手的恢復(fù),有人誤導(dǎo)了你,讓你病急亂投醫(yī),這個人是誰?”

    龍?zhí)旌撇⑽捶裾J(rèn)這個人的存在,卻搖頭道:“我不認(rèn)識?!?/br>
    明恕說:“不認(rèn)識沒關(guān)系,你什么時候,在哪里遇上他?”

    龍?zhí)旌七@回沉默了很久。

    “有難言之隱?”明恕問。

    “我控制不住自己,干過一件很糟糕的事?!饼?zhí)旌齐p手局促地在腿上搓動。

    明恕說:“是威脅雷醫(yī)生?”

    龍?zhí)旌七B忙抬眼,“你已經(jīng)知道了?”

    “那個誤導(dǎo)你的人就是在你大鬧醫(yī)院之后出現(xiàn)?”

    “……嗯?!?/br>
    龍?zhí)旌普f,他其實知道雷醫(yī)生已經(jīng)盡力。和接受治療前相比,他的左手情況好了很多,如果沒有雷醫(yī)生,他恐怕連簽約主播都不能做。

    可是這遠(yuǎn)遠(yuǎn)不夠!

    左手遲遲無法恢復(fù)到受傷之前的狀態(tài),雷醫(yī)生也明確告訴他,他已經(jīng)不可能再打職業(yè)了。

    “我不知道能怪誰,好像誰都沒錯,想來想去,要怪只能怪我自己?!?/br>
    龍?zhí)旌频穆曇魸u漸哽咽,望著明恕問:“但我又有什么錯呢?”

    這一聲里盡是絕望與無助,痛苦滲透進(jìn)了每一個顫抖的咬字里。

    明恕很輕地吸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