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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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恕站在一旁,不做聲地看著,當尸體完全呈現(xiàn)出來時,輕呼了一聲。 被害人頸部血rou模糊,血管、氣管從血rou中支棱了出來,看起來頭似乎馬上就要從脖子上掉下。 這里恐怕就是致命傷,而臥室墻上的血液正是從頸動脈里飚出。 但奇怪的是,被害人的胸膛上有大片小孔,它們密密麻麻地分布著,只看一眼就叫人頭皮發(fā)麻。 這些小孔將被害人的天使紋身徹底破壞。 “這是什么傷?”明恕問。 邢牧顯然也吃了一驚,搖頭道:“領(lǐng)導(dǎo),你等一下,我還得再看看?!?/br> 明恕只得退開一步。 死者穿的是一條冬季居家睡裙,但睡裙的上半部分紐扣沒有扣上,而睡裙里面只有一件胸衣,一條內(nèi)褲。 內(nèi)褲還好端端地穿著,胸衣的金屬鉤已經(jīng)散開,肩帶松散地掛在肩膀上。 睡裙的紐扣不是自然解開,而是被暴力扯開,扣子散落在地上,縫扣子的地方飛著線頭。 “死者的頸部遭到利器反復(fù)劃割,氣管、動脈破裂?!毙夏灵_始說初步尸檢的結(jié)果,“從傷口的情況看,兇手所用的利器并不鋒利,死者的面部被擊打,鼻梁骨折,是生前傷,下頜處有嚴重的按壓傷,是手指緊捏造成,兇手可能是在毆打死者面部之后,一手控制住死者的頭,另一只手持刀行兇,死者還有意識,不斷掙扎,造成頸部的大面積損傷。” 明恕說:“也就是說,不僅是兇器不鋒利,兇手割喉的動作也不熟練。” 邢牧點頭,“兇手多次切割,死者頸部的皮膚只有后頸這一截相對完整。至于死亡時間,尸僵已經(jīng)完全緩解,腹部開始出現(xiàn)腐敗性膨脹,角膜重度混濁,出現(xiàn)白斑,瞳孔已無法辨認,現(xiàn)在是冬季,氣溫低,室內(nèi)供暖設(shè)備沒有工作,我推斷死亡時間在4時以上,也就是至少兩天前?!?/br> 明恕仍舊看著死者的胸膛。 與血管外翻的頸部相比,胸膛看上去沒有那么可怖,卻更加引人注意。 兇手割裂被害人的頸部,是為了殺死被害人,那在被害人胸口弄出這么多小孔是為什么?這些小孔是什么工具造成的? 兇手是想破壞被害人的天使紋身嗎? “胸口的傷沒有生活反應(yīng),是死后追加傷害?!毙夏练瓌邮w,露出地板上的大量血跡,“兇手在里面的居室割開被害人的頸喉,但這些小孔是在這里造成?!?/br> 小孔起碼有上百個,看似凌亂,很多還疊在一起,但仔細看的話,就能發(fā)現(xiàn),一些沒有疊在一起的小孔,彼此之間的距離是相同的。 針不可能扎出這種小孔。 邢牧又看了一會兒,站起來,從高處俯視尸體。 明恕說:“現(xiàn)在能給這些傷做個清理嗎?” 邢牧點頭。 清理之后,那些小孔變得更加清晰。 明恕突然道:“你看它們像不像一個個印章?” 小孔看似是一個整體,從鎖骨向下蔓延,但其實它們都被框在一個圓形范圍中,有各自的邊界。 “兇器的截面是圓形,直徑約5厘米,在這個截面上,有無數(shù)等距離分布的小圓錐。”明恕拿出隨身攜帶的筆記本,翻開一頁畫了個草圖,“兇手握著兇器的柄,像蓋章一樣扎向死者的胸口。” 邢牧看著筆記本上那像老式電筒的柱狀物,蹙眉道:“這是什么兇器?” “截面上的小圓錐,這讓我想到了某些昆蟲的口器?!泵魉≌f:“比如毛毛蟲。” 邢牧一縮脖子,“你別說了,有畫面了!” “邢哥,你怕毛毛蟲???”肖滿湊過來,用手中的筆示意,“我沒猜錯的話,這是碎冰錘,也能壓碎水果,在飲品店里很常見。飲品店里用它來砸碎大體積的冰塊,或者壓碎西柚、橙子之類的水果。直徑5厘米的不算大,我見過的最大的截面直徑超過10厘米,小的連3厘米都沒有?!?/br> “飲品店的碎冰錘。”邢牧說:“那有這東西的人就不多。” 肖滿搖頭,“不多是不多,畢竟大部分人家里不會備有這玩意兒。但得到它很容易,五金店、網(wǎng)店、貨品齊全的超市,哪兒都能買到?!?/br> 明恕說:“不過查這種東西的來源,總比查普通的利器容易。這可以作為一條重要線索?!?/br> 邢牧準備把尸體帶回去做解剖,明恕問肖滿:“你那邊怎么樣?” “這里相當于一個商店,除了死者睡覺的那間屋,其他隨便哪一間,外人都可以進來。”肖滿說:“所以地上有很多足跡,不過血足跡只有一種?!?/br> 明恕說:“兇手的足跡。” “但兇手在作案時,穿的是死者家的拖鞋。”肖滿指了指角落里的鞋架,上面除了四雙女士鞋,還有一雙棉拖鞋,“血足跡的紋路與拖鞋的紋路一致,而死者掉落在里間的拖鞋紋路也與血足跡一致。” “這里一共有三雙拖鞋,死者自己穿了一雙,將另一雙給了兇手?!泵魉≌f:“而兇手將她殺死之后,把這雙沾血的拖鞋帶走了?” 肖滿點頭,“只能這樣理解?!?/br> “那兇手就是死者的熟人?!泵魉∽叩叫苓?,“來拿快遞的客人絕對不會換鞋,如果是白天還在做生意時,也不用換鞋。死者穿著睡裙,還給兇手拖鞋,兇手只可能是夜晚到訪。” 這時,方遠航打來電話,說“無面女尸”的發(fā)現(xiàn)者王紅英提供了一條線索。 北城分局,問詢室。 看到尸體的面部時,王紅英直接暈了過去,醒過來后也一直胡言亂語,經(jīng)過心理專家的疏導(dǎo),現(xiàn)在總算平靜下來。 到底是和尸體打了幾十年交道的人,王紅英的心理素質(zhì)和接受度都比一般人強,不僅將當時的情況詳細講述了好幾遍,還說:“那個死人,我看著有點眼熟?!?/br> 負責問詢的刑警道:“她的臉都沒了,你怎么看出眼熟?” 王紅英想了半天,“我總覺得她那身衣服我在哪兒見過。當時可嚇死我了,現(xiàn)在越想越覺得,她應(yīng)該是我見過的人。” 王紅英做的是喪事生意,平時接觸得多的,除了死者家屬、殯儀館的工作人員,就是同行。 “王紅英住在哪里?”明恕問。 方遠航說:“在光丹路,就挨著紡織路。那兒是北城區(qū)有名的‘喪事一條街’,大部分居民都做喪事生意。師傅,你懷疑王紅英是在那里見過被害人?” 拋尸現(xiàn)場離光丹路有兩站車程,排查還沒有鋪到光丹路。 明恕說:“死者身上沒有外套,是室內(nèi)的打扮,王紅英覺得眼熟,不大可能是在外面看到。分一部分警力去光丹路,看看那邊有沒有最近失蹤的女性。現(xiàn)在還在初期排查階段,任何可能都不要放過?!?/br> 向方遠航交代完,明恕走到警戒帶外。 向韜等北城分局的刑警正在向聚攏來的居民了解情況,明恕看得出他們很著急。 這案子的出現(xiàn)打了警方個措手不及,確定“無面女尸”的身份本來就很耗費人力和時間,現(xiàn)在轄區(qū)內(nèi)又發(fā)現(xiàn)一具尸體,這必然分走一部分警力。 兩樁命案雖然都發(fā)生在北城區(qū)紡織路,被害人都是三十來歲的女性,但作案手法并無相似之處,一個是被鈍器擊打頭部,隨后被拋尸,另一個是被利器割斷氣管與頸動脈,兇手沒有轉(zhuǎn)移尸體,并在案發(fā)現(xiàn)場留下了血足跡。 兩相對比,兇手不像是同一人。前者只在被害者頭部擊打兩次,第一次就已致命,堪稱利落,而后者反復(fù)劃割被害人頸部,行為拖沓。 沒有理由也沒有必要并案偵查,目前最妥善的處理方式是各自偵查,互不干擾。 不過…… 要說現(xiàn)在這名被害人與“無面女尸”毫無相似之處,也不對。 兩人的死都有一個詭異的點——“無面女尸”口中的21根狗毛,黃妍胸口那些密布的小孔。 明恕與北城分局刑偵支隊的副隊長李馳騁短暫商量,決定將“無面女尸”案劃歸重案組負責,而分局主要偵查現(xiàn)在這樁案子。 光丹路。 此時已經(jīng)是深夜,臨街店鋪擺在路上的花圈、紙人卻沒有收回去,不斷有車子從巷道里駛出來,這些車子的窗戶全都貼著顏色極深的膜,別說是晚上,就是白天也難以看清車內(nèi)的樣子。 方遠航一打聽,才知道這些都是接送遺體的車。 現(xiàn)在普通家庭辦喪事,一般都不會用自家的車子送遺體去火化,這項業(yè)務(wù)被做喪事生意的商家承包了,冬天生意最好的時候,一輛車一個晚上能拉十多具遺體去殯儀館。 不熟悉喪葬業(yè)的人覺得半夜拉著遺體跑是件極為可怕的事,但對以此謀生的人來說,卻和任何朝九晚五工作沒有區(qū)別。 “這條街我走著都覺得滲人?!狈竭h航穿少了,被寒風(fēng)一吹,在一個紙人面前打了個哆嗦,那紙人做得非常簡陋,面帶詭異的微笑,方遠航看了一眼,罵了聲“日”。 出車高峰期,很多人嫌警方打擾自己做生意,不愿意說話,不過一路問下來,還是有人說,最近好像沒見著六單元的孟珊。 光丹路不長,孟珊的家在最里面,提供線索的居民直接將方遠航帶了過去。 敲門,里面沒有動靜。 倒是住在旁邊的一戶開了門,一個中年女人問:“你們找孟珊?你們是警察?” “你最近見過她嗎?”方遠航問。 女人搖頭,“前幾天我聽見她在屋里叫喊,好像是和人打架,后來就再沒看到她了。第二天我還去敲過她的門,但沒有人答應(yīng)?!?/br> 方遠航問:“你還記得是具體哪一天嗎?” 女人想了會兒,“周五?!?/br> 周五,符合“無面女尸”的死亡時間! 方遠航立即將情況匯報給明恕,明恕趕到現(xiàn)場,讓馬上開鎖。 房門被打開的一瞬,寒風(fēng)突然從窗戶灌進來,將窗簾轟隆掀開。那陣勢,就像有人從窗戶翻了出去。 方遠航快步走去窗邊,窗戶并沒有被人攀爬的痕跡,樓下的街道空無一人,只有一只黑色的貓竄了過去。 對面的一棟樓燈光稀疏,看樣子沒有住多少人。 痕檢師們開始工作,明恕嗅了嗅,“這是什么氣味?” “消毒水。”肖滿說:“有人對這套房子做過消毒。” 方遠航說:“那就是想消除痕跡?” 肖滿說:“你們暫時先出去,我做個血跡檢測?!?/br> 明恕安排隊員在附近了解孟家的情況,得知這里住的本來是一對父女,孟珊的父親叫孟勇輝。前幾天孟勇輝過世,孟珊沒有像大多數(shù)人一樣在樓下搭靈堂,而是將孟勇輝的遺體放在家中,放滿兩個晚上之后,就拉去“西月”殯儀館燒掉了。 由于孟珊已經(jīng)沒有親人,既無法認尸,也無法做dna比對,“無面女尸”到底是不是她,還得等到提取房內(nèi)的檢材之后,才能下定論。 正在這邊忙得不可開交時,分局傳來一個令人頗感意外的消息——快遞驛站里的監(jiān)控沒有拍到兇手。 明恕問:“是沒有拍到,還是技術(shù)手段無法復(fù)原?” “是沒有拍到。”向韜說:“在兇手出現(xiàn)之前,黃妍就已經(jīng)將攝像頭關(guān)閉了。” “黃妍以前有在夜間關(guān)閉攝像頭的習(xí)慣?” “沒有,她連外出都不會關(guān)閉攝像頭,只在案發(fā)當天關(guān)閉?!?/br> 明恕沉默。 在什么情況下,黃妍——一個獨自開店,獨自生活的女性——會在晚上關(guān)閉從來不關(guān)的攝像頭? 而正巧在這天晚上,她就遇害了? “黃妍在單親家庭長大,多年前就與母親分開。她母親現(xiàn)在已經(jīng)趕來認過尸,也做了dna檢驗?!毕蝽w說:“人際關(guān)系調(diào)查還在進行中,明隊,你對黃妍關(guān)閉攝像頭這一點,有沒有什么想法?” “有人讓她這么做,而且她愿意為這個人這么做?!泵魉≌f:“但黃妍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我現(xiàn)在不清楚。分析一個人的行為,必須建立在了解這個人的基礎(chǔ)上。法醫(yī)做過解剖了嗎?” 向韜說:“做過了,和邢老師的初步尸檢結(jié)果一致。另外,黃妍沒有遭到侵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