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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千歲千歲千千歲在線閱讀 - 第66節(jié)

第66節(jié)

    “奴才帶不回來。”

    “怎么個說法?”

    “那蛇吐出了那塊玉之后,立刻鉆進(jìn)了長江中再也找不到了,只剩下了這塊玉?!蹦搅紝⒁恢绷嘀腻\囊呈了上去,皇帝打開一看,里面果然有一塊玉,上面刻著四個字,寫的是“天佑祥瑞”。

    皇帝拿著玉左右看了看,這個空檔慕良抬眸,同蘭沁酥對視了一霎,女子紅唇微勾,慕良便又低下了頭去。

    “慕公公方才說的是哪里?”蘭沁酥問。

    “是江蘇常州?!?/br>
    “喲,那不是王閣老的老家么,jiejie昨日才上了船趕過去呢,這蛇要是晚幾日出現(xiàn),jiejie說不定就能看見了?!?/br>
    皇帝倏地抬頭,眼神一凜,“誰的老家?”

    蘭沁酥被他急促的語氣嚇了一跳,“皇上不知道?常州是王閣老的老家呀。”

    小皇帝低頭,又去看了手上的玉,那上面的四個字“天佑祥瑞”一下子變得意味深長了起來。

    王閣老……王瑞……

    他吸了一口涼氣,面色極不好看。

    “這都是下面的官員為了引人注意瞎編出來的故事,哪來的什么金蟒,這玉也不過是普通玩意,幾兩銀子一塊的,沒什么稀奇。”他皺著眉扔了玉,對著慕良喝斥,“以后這種事別來煩朕?!?/br>
    慕良受了訓(xùn)誡,連忙低頭撿了玉告退,“萬歲爺息怒,奴才以后再也不敢了?!?/br>
    “出去吧,讓司禮監(jiān)的人今日不許進(jìn)來,各干各的活兒去?!?/br>
    “是,奴才告退?!?/br>
    慕良退了出去,他出了宮門才起身,接著撫上了左手拇指上的一抹紅玉扳指,又恢復(fù)了司禮監(jiān)掌印對外的矜持模樣。

    那張臉上無甚表情,唯有黑眸中顯露出一些思忖。

    這會兒樓月吟應(yīng)該已經(jīng)報信給了王瑞,王瑞歷經(jīng)兩朝,在內(nèi)閣坐了幾十年,斷不會因為這點風(fēng)言風(fēng)語就被動搖,還得再下點料才行。

    慕良稍稍瞥了眼身后的宮宇,看樣子蘭沁酥今天還會陪在皇帝身邊,她那種見縫必鉆的性格一定不會放過這茬,金蟒銜玉這事就由她來發(fā)酵,自己可以開始著手第二局了。

    另一邊樓月吟果如慕良所料,派了人將消息遞去了王府,王瑞知道后眼皮子都未抬起。

    這是身為西朝第一權(quán)臣的傲氣,他下面有大半個西朝的官員做他的底氣,這樣的小動作他還不屑于出手。

    “恐怕是有jian人陷害老師?!币髪埫?,“這件事就讓學(xué)生去查吧?!?/br>
    “怎么查?”萬瑞慢悠悠道,“是你一個戶部尚書跑去常州查?還是讓常州官府把看見金蟒的村民抓起來拷問?沒有這個道理。”

    他擺了擺手,“這些年加在我頭上的污名太多了,也不差這一個,我們這邊興師動眾的,反倒顯得心虛,小人常在,清者自清,圣上心里懂的?!?/br>
    殷姮受教地低頭,“丹心不懼烈火,老師的這份氣度寧靜,果非常人能及?!?/br>
    “唉……別拿這些虛話哄我?!蓖跞饟崃藫岷?,眼中流露出些許疑惑來,“這個暫且不提,慕公公……”

    他斜了身子去問殷姮,“咱們下面是不是……有人得罪了慕公公???”

    這已經(jīng)是第三次慕良同他們作對了,這一次和之前不同,程度厲害得許多。

    殷姮心里也不解,她雙眉緊鎖,細(xì)細(xì)地排想了一會兒,遲疑道,“或許是下面哪個不注意的?學(xué)生回去問問?!?/br>
    “要問,一定要問。若是真有人哪里沖撞了慕公公,你就把人送來,我親自帶著去賠禮道歉?!?/br>
    王黨一派的官員實在是太多了,許多就連王瑞也不清楚名字,可往外面一站就貼著他的名牌,什么妖魔鬼怪的都有。

    殷姮領(lǐng)命后退下了。

    京城的另一邊,這件事還遠(yuǎn)遠(yuǎn)沒有結(jié)束,并在幾天之后,又一次爆發(fā)了新的高度。

    就在明宣六年的第一次大朝上,欽天監(jiān)上了一道賀表——江蘇上方龍氣縈繞,可見此次南京修園又喚醒了列祖的龍魂。

    南直隸應(yīng)天府是西朝原本的首都,后才遷北京。前三位皇帝都葬在了南京,有龍氣自然是正常的,也是好事。

    皇帝聽了,問了一句,“哪里?”

    “回圣上,是江蘇上方。”

    江蘇常州,王瑞老家。

    慕良回眸,不經(jīng)意瞥見了王瑞身邊的萬清。欽天監(jiān)是蘭家長子蘭賀櫟任職的地方,萬清這一次是徹底要同王瑞開戰(zhàn)了。

    此時四川事了;南京修園的錢撥了下去,王瑞已將錢抽出來還給了福建河道;抗倭也取得了功績。國之大事基本穩(wěn)定,兩派的斗爭漸漸浮出水面。

    他們像是時刻準(zhǔn)備著的兩條龍舟,在太后將蘭沁禾調(diào)去了常州的那一刻,就被皇家吹響了開賽的號角。

    大浪過去,可以開始賽舟了。

    此時從外局的角度來看,兩隊不分伯仲。

    首輔王瑞,兼刑部尚書銜。

    次輔萬清,兼工部尚書銜。

    內(nèi)閣大學(xué)士殷姮,兼戶部尚書銜。

    光祿寺卿蘭沁酥、戶部侍郎楊士冼、秋瞿。

    司禮監(jiān)提督樓月吟,掌鎮(zhèn)撫司、東廠。

    司禮監(jiān)掌印慕良。

    除此之外,在江蘇的局面也十分微妙。

    江蘇是王瑞的老家,地紳豪強頑若磐石,可江蘇巡撫兼布政使凌翕是萬清的同年,也是至交好友;現(xiàn)如今王瑞的老巢里又被打下了西寧郡主。

    宮里宮外,九州八荒,從順天府到應(yīng)天府,兩黨皆不相上下,四處攀爭,一點也不肯示弱。

    若說之前陳寶國入獄殷姮上位,還勉強算是暗斗,現(xiàn)在已經(jīng)到了明爭的地步。

    今日欽天監(jiān)上的賀表再次觸動了皇帝的火氣,可這還遠(yuǎn)遠(yuǎn)不夠,慕良明白,皇帝斷不會因為這樣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就向西朝第一權(quán)臣揮刀。

    他要準(zhǔn)備更加高純度的火.藥,必須趁著前兩波的余威未消之前,一舉刺中皇帝的命門。

    “干爹,事兒都處理好了?!?/br>
    千歲府內(nèi),平喜穿著一身便服從后門進(jìn)來。

    屋子里擺著火盆,慕良是怕冷的,他坐在火盆邊,一邊看書一邊撫著手上的紅玉扳指。

    娘娘離了京,好歹給他留了點念想。

    “日子定在了下月二十五,萬歲爺壽辰當(dāng)日?!?/br>
    這屋子里沒有一個人,平喜說話卻也小聲得很。

    慕良放下了書,聽完后稍稍皺眉,“不行,那日整個北京城都結(jié)為森嚴(yán),改了日子,換做下下個月的初五。”

    皇上的壽辰是提前兩三個月就準(zhǔn)備起來的,一絲一毫都難有馬虎,他們要在銅墻鐵壁里鉆洞不太容易,得盡量找寬松的時候。

    “是?!?/br>
    “人可靠么?!蹦搅加謫枴?/br>
    “干爹放心,我們沒漏馬腳,那些人都是綠蕪教的,本就是反民?!?/br>
    “沒漏就好?!?/br>
    慕良將書合起,看向了平喜,“常州金蟒、欽天監(jiān)……王瑞也該采取行動了,你仔細(xì)注意著他們的動向,看看他們打算從哪里下手?!?/br>
    “保不齊要從光祿寺卿那邊,”平喜蹙著眉,“她老人家一天天地待在宮里,萬歲爺耳根子軟,她說十句話能聽進(jìn)去□□句,王黨恐留她不得。”

    慕良眼眸微瞌,細(xì)細(xì)思量著,“倒也未必是她?!彼窒肫鹨患聛?,問道,“納蘭小姐今日在做什么?”

    “哦,新進(jìn)的一批鳥銃到了,被納蘭小姐瞧見了,她覺得稀奇,正纏著上官說想去學(xué)呢,不過那東西哪是能隨便碰的,上官否了她,她這幾日悶悶不樂的?!?/br>
    “她的位置也該變一變了,像現(xiàn)在這樣天天守門巡邏跑腿,到頭來也只混成一個好嘍啰。”慕良抿著唇,食指輕輕敲著桌沿,“讓她去學(xué)點實用的,能放出去的那種?!?/br>
    平喜道,“納蘭小姐才到任了幾個月,這么快換是不是不太好?。俊?/br>
    “那是從前,現(xiàn)在由不得她安逸下去?!?/br>
    娘娘到了常州,常州的情況遠(yuǎn)非別處能比,那里是王瑞的老巢,官府到鄉(xiāng)紳都是王瑞的人,她一個空降的知府,是空有簽子卻無人使喚。

    “我估計納蘭玨很快就要外調(diào)。”

    “外調(diào)?”平喜疑惑,“外調(diào)去哪?”

    “先讓她學(xué)著,”慕良沒有回答平喜的話,“她總歸要替納蘭老將軍的班的?!?/br>
    “噯,兒子知道了?!?/br>
    慕良目光又回到了書里,他看著上面的字,忽地有些好奇,千百年后的自己會以何種姿態(tài)留于紙上。

    大抵也就是飛揚跋扈、冷血殘暴的jian宦一類。

    他又撫上了拇指的紅玉扳指,心里酸軟,也就只有娘娘會如此的憐惜他。

    娘娘……

    慕良低頭吻上了扳指,他心里默念著:

    萬請安心。京里的一切他都會打點好,只等您回來,到時路已經(jīng)太平了,再也不會顛簸您的轎輿。

    他拔去了發(fā)簪,披散了頭發(fā),捂著那扳指就寢,一如侍奉著佳人在時一般,謙卑且虔誠。

    先皇沒有看錯,慕良是一條忠誠的惡犬,可他的忠誠幾分在宮里又有幾分在宮外,則不得而知。

    三月初五,一場由司禮監(jiān)掌印親手推波的暴動,在京城外的夜空下炸開了。

    “彥氏無德,天佑祥瑞”的口號驚起了整片林子的鴉雀。

    這一下,徹底打翻了年輕帝王搖搖欲墜的怒火熔爐。

    第66章

    乾清宮·丑時三刻,夜正濃。

    “反了!都反了!”穿著褻衣的皇帝氣得在房中來回踱步,他剛剛被城外反民一事吵醒,聽說之后已經(jīng)發(fā)了兩刻的火氣了。

    宮女太監(jiān)跪了一地,首當(dāng)其沖的是慕良。

    “朕念著他是兩朝的老臣,又是朕當(dāng)年的講學(xué)師傅,一而再地相信他,他卻變本加厲,真欺朕年少不敢壓他嗎!”小皇帝對外吼道,“把王瑞叫過來,朕要親自問問他是什么意思!”

    “彥氏無德,天佑祥瑞”這句話將前兩個月皇帝的怒氣全部勾了出來。他再年輕再懦弱也是西朝的帝王,凡事都可以忍,唯有涉及天命的事情一步也不能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