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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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百憂不想在這個時候招惹他,逃避似的調(diào)轉(zhuǎn)視線,望回黑越越的天幕。 只聽他鍥而不舍地又問:“你剛才在想什么?” “我……”她語頓,罕見地失了方寸。 理清的頭緒并沒有根基,被夜風吹跑了,腦子里只剩大片空白。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肯定又在想些我聽不懂的文詞,好用來糊弄我。”賀關(guān)不冷不淡地替她回答。 他眉眼間籠著一層晦暗陰影,顯得眸色極深。 徐百憂只看了一眼就彈開,心無端有些慌亂,訥訥的,“我沒有?!?/br> 賀關(guān)面無表情,當然曉得她沒有而自己在鬼扯,但他不會承認,繼續(xù)加重語氣,“你算算,你一共把我丟下幾次了。第一次是為了和我撇清關(guān)系,騙我陪你演戲;第二次知道拍賣會有危險,你又騙我,阻止我去。今天是第三次,如果來的不是劉助理,是路老頭的人,你肯定又會用自己都不一定信的話,迷惑我,堵我的嘴?!?/br> 徐百憂低著頭靜默不語,他說的每個字都對,她無法反駁。 看不到臉,賀關(guān)不知道她作何反應(yīng),只告訴自己什么時候心軟都行,唯獨此刻絕對不可以。 誰知道接下來他們要面對什么,或許搭進性命也說不定。 他不怕死,只是有些話憋心里太久,他不一吐為快,死也不會瞑目。 “換做你是我,你覺得窩囊嗎?”賀關(guān)問。 她坐單人沙發(fā),他坐輪椅,兩個人面對面,隔著兩米來遠的距離。 他把問題拋過去,就像石沉大海一般,沒聽見響沒回音。 賀關(guān)以為她在掉眼淚,兩只手抓緊輪椅扶把,忍著沒靠近,可沒忍住又扔過去一軟句,“想哭來我懷里哭?!?/br> 徐百憂穩(wěn)穩(wěn)坐著,把低垂的腦袋搖了搖,“我沒哭。” 賀關(guān)一聽,不合時宜地樂了。 想起小時候的自己,但凡肯服個軟認個錯,不知會少挨多少打。 徐百憂其實和他一樣,明知自己一哭,他鐵定沒招。 可就是不示弱,當面硬剛著,背后躲廁所。 明明身子像水一樣軟,偏偏骨頭比誰都硬。 說到底還是太要強,即使在他面前,依然維持著銅墻鐵壁,不肯把她自己放心交給他。 賀關(guān)想著斂笑,沉冷下臉色,“先別說窩不窩囊。徐百憂,有哪次你拿主意找我商量過?除了自作主張,還次次都編謊話誆我,你覺得你對我公平嗎?” 徐百憂咬著嘴唇,還是不言聲。 “一遇到困難,就丟下我一個人往前沖。你說你崇拜我,要我說,你是嫌我沒用,覺得我腦子不好使,只會打架亂發(fā)脾氣?!?/br> 賀關(guān)講著真來氣,低頭看看輪椅,再次將里面的自己鑒定為頭號大廢物,不禁自嘲,“現(xiàn)在好了,連打架的本事也沒了。徹底沒用了,可不你說什么,我就得聽什么。” 那邊像與世隔絕一般,依舊悄無聲息。 賀關(guān)等到?jīng)]耐性,煩躁地一下接一下往后撥著頭發(fā),提高音量命令:“徐百憂,說話!” 半晌,她才發(fā)出低迷聲音,“心里亂,不知道說什么?!?/br> “不準亂?!辟R關(guān)特強硬,推輪椅過去,“聰明人這點最不好,喜歡把簡單問題復(fù)雜化。你把頭抬起來,我問你幾個最簡單的問題?!?/br> 到跟前了,她也沒反應(yīng),照舊低著頭,全無和他交流的意思。 “我說你今天是怎么回事?” 賀關(guān)干脆上手,把她的小臉捧高,與他平視。 瞧見她水茫茫的眸子,他先嚇一跳,這倔姑娘哭起來真是一點動靜沒有。 “不說沒哭嗎?”賀關(guān)越心疼,下手越重,指腹狠狠蹭過她濕潤的眼角。 好像她的眼淚是汪洋似的,不擦干凈,他會溺死在里面。 他問的時候,她確實沒哭,不覺間淚影朦朧。 沒去他的懷里,是因為知道他心里積郁已久需要宣泄,她不想中途打斷。 “怎么又變啞巴了?!辟R關(guān)邊擦眼淚,皺起眉。 徐百憂抽噎一下,“在等你的問題?!?/br> 賀關(guān)失笑,熟稔地拉她坐進大腿,問出第一個問題,“我是不是你男人?” 徐百憂脫口,“是?!?/br> 第二個問題,“是不是后半輩子只想和我一個人過?” 更快,“是?!?/br> “我問完了。” 賀關(guān)露出滿意笑容,指尖點著她的心口,溫柔囑咐道,“把這兩個‘是’記住。以后啊,再遇到困難,先想想你剛才的回答。你還是不找我商量,就愿意一個人做決定,沒問題!誰讓我笨呢。但是不能再瞞著我,糊弄我。我要笨,也要笨得明明白白的?!?/br> “你不笨?!毙彀賾n噙著淚花搖頭,笨的人是她,“賀關(guān),對不起。是我?guī)憔磉M這場風波,你又為了救我受傷,我……” “你覺得虧欠了我,必須要還,所以有危險就你一個人上,留我繼續(xù)當我的廢物?!?/br> 賀關(guān)接過話,對自己的女人既無奈又憐愛,也跟著直搖頭,“徐百憂啊,徐百憂,什么虧不虧欠,還不還的,帳算這么清楚,證明你沒真心當我是你男人,不夠愛我?!?/br> 徐百憂眸光一定,“愛,很愛?!庇謴娬{(diào),“你不是廢物?!?/br> 賀關(guān)半信半疑地撇撇嘴,自有他的解讀,“愛的不夠表示睡的不夠,我到現(xiàn)在還沒睡到你,不是廢物是什么?” 聽著他的歪道理,徐百憂破涕為笑,“是你自己不肯?!?/br> “我隨便跟你客氣客氣,誰想到你還當真了?!?/br> 賀關(guān)只愛看她笑,用手背蹭掉臉頰揪心的淚痕,“你等著,等著我出院。你要再這么你啊我啊,虧啊欠啊的,我都懶得跟你廢話,直接拖上床收拾。什么時候把你一身硬骨頭干軟了,什么時候結(jié)束。” 說著話,賀關(guān)拉起她的手,推高衣袖露出細腕,掂量掂量,突然一低頭咬下去。 虛虛實實含著沒使勁,也不舍得,收了口還煞有介事地搓搓牙齒,表情嫌棄,“咯牙,怪不得喜歡一個人出馬單挑。照這硬度,我的任務(wù)很艱巨啊!” 不管聊什么,最后都能被他聊成床事,徐百憂都快忘了剛才的氣氛有多嚴肅。 也快忘了他們現(xiàn)在正身處胡院長辦公室。 胡院長只要不現(xiàn)身,他們的處境就仍是安危未卜,懸而未決。 徐百憂冷靜從容,而賀關(guān)也在無意識中表現(xiàn)出另一種臨危不亂。 他身上有種渾然天成的器宇勇略,他不自知,徐百憂卻能清楚感受,輕易被他感染。 認識到這一點,徐百憂自嘆不如,歉疚地親了親他。 雙手環(huán)過他的脖子,額頭抵著額頭,向他保證:“賀關(guān),我以后再也不瞞著你,也不丟下你單打獨斗了。有問題我們共同解決,有困難我們一起面對?!?/br> 賀關(guān)露出老父親一般欣慰的笑,撥開她的長發(fā),問:“有危險呢?” 徐百憂也面帶柔和笑容,嘴角卻暗含風骨,一字一頓地說:“你武斗,我智取,我們生死與共?!?/br> “媳婦兒……” 賀關(guān)見慣生死,以為早已麻木,唯有聽她講起,深深動容中會一陣害怕,忙用手指按住她唇心,“應(yīng)該是我武斗,你智取,我們天下無敵。” “對!”笑意在眼角眉梢nongnong烈烈彌漫開,徐百憂重重點頭,“我們天下無敵!” 第92章 第九十二朵花(二更) 屋漏偏逢連夜雨,船遲又遇打頭風。 枯坐辦公室久等不來胡院長,徐百憂和賀關(guān)給胡云旗去電話,問問他那邊的情況。 卻不想胡太子也不太順利。 車開上高架突然電頻沒電,天氣惡劣又打不到車,胡云旗只能選擇棄車,撒丫子狂奔去酒莊。跑得呼哧帶喘,電話里連句完整的話都講不清,他心急如焚,也不聽徐百憂細說,掛線掛得飛快。 徐百憂再打過去,干脆不接,找爸爸要緊。 “讓他折騰?!辟R關(guān)老神在在,從白天等到黑夜已然淡定,收回手機揣兜里,“咱還沒見著胡院長,誰知道門一開,外面站著什么妖魔鬼怪。” 話音剛落,辦公室的門像和他有感應(yīng)似的,居然由外而內(nèi)被緩緩?fù)崎_。 徐百憂一瞬警覺,目光如炬,從單人沙發(fā)里站起來。 而賀關(guān)根本不關(guān)心門外是妖是魔,下意識的反應(yīng),先把輪椅擋在媳婦兒前面。 有危險他先上,魔來殺魔,佛來擋佛。 門口處,有一男兩女。 男的六十歲上下,從沉穩(wěn)外表到周正穿著,處處都透著一絲不茍。 帥大叔的模樣,五官與胡云旗有六七分相似,正是胡院長無疑。 在他身側(cè),是一位推著移動式輸液架的女護士。 而兩人中間的輪椅里,坐著一位戴著呼吸機的干瘦老婦人。 被歲月嚴重剝蝕的枯松身體,已經(jīng)無力支撐她坐起。 整個人坍縮著,歪斜著頭,雙眼閉合,不知是睡,還是陷入昏迷。 徐百憂和賀關(guān)同時認出,她是病入膏肓的周家老太太。 來不及思索為什么周家老太太會出現(xiàn),徐百憂視線一偏,又看見輪椅上掛著一把手杖。 是路守紀的虎頭手杖,也是打斷賀關(guān)右小腿的兇器。 想起那晚觸目驚心的一幕,像被噩夢魘住,徐百憂呼吸一緊,心跳陡然加快。 無依無靠的冰涼指尖尋向賀關(guān),很快就被他溫暖干燥的大手牢牢握住。 再一個眼神對視,賀關(guān)用口型說不要怕,她點點頭,心平氣定。 形勢撲朔,盡管滿腹疑問,他們從容看回門前三人,并沒有貿(mào)然開口。 “兩位抱歉,我來晚了?!?/br> 滿室寂靜由胡院長率先打破,言語間,他朝曾經(jīng)的得意門生和善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