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爾納撐著坐起來，撓撓頭，半晌才猶豫道：“你不介意？”

    “我介意什么？我最信得過的兄弟和我最疼愛的meimei在一起，我高興還來不及?？谓唤o你，我很放心?！比鹂舜笮茁?，爽朗道。

    “可……瑞克，你知道別人都是怎么看我們特殊組的，也知道我的狀況。你愿意把我當兄弟，這份情誼我一直記在心里?！卑柤{斟酌道，“我很喜歡卡嘉，但是我也告訴她，跟我在一起對她來說太危險了，而我不希望讓她陷入危險……”

    “我相信你！”瑞克豪氣萬千地一揮手，“何況，就算萬一真的有什么事發(fā)生，有暗銀之陣在，你們根本不會對別人產(chǎn)生威脅。老實說，我早就看不慣那套規(guī)矩了，憑什么特殊組的學生連碰一下別人都不行？這就是歧視，太惡心了?！?/br>
    “像你這么想的只是少數(shù)。對大多數(shù)人來說，安全感才是最重要的?！?/br>
    “那為了保持這種安全感，就要一直采取這些多余的隔離措施嗎？我才不信那一套?！比鹂藬蒯斀罔F道，“就像克蘭莫一樣，賤民永遠是賤民，貴族永遠是貴族？少來了！我是賤民的兒子，卡嘉是賤民的女兒，可我們現(xiàn)在憑自己的努力來到了無形學院，今后也會作為驕傲的戰(zhàn)士，堂堂正正活下去！”

    四周的景象漸漸變得朦朧起來，陽光模糊成金色的光暈，綠色的草場、磚紅色的跑道、四周大理石般潔白的露臺，所有這些顏色和輪廓漸漸交融，仿佛鏡頭里被虛化的背景。而焦點只在兩個少年身上，連他們笑起來時頭發(fā)的抖動都清晰如工筆描畫。

    “——如果沒有人愿意第一個改變的話，那改變就永遠不會到來！我想要打破大家對特殊組的偏見，就像我之前也打破了克蘭莫對賤民的偏見一樣！”

    這幅鏡頭的焦點中，那只頭發(fā)亂蓬蓬的獅人笑得沒有半分陰影，只有一片風發(fā)意氣。

    紅發(fā)的埃爾納看著他，也跟著笑起來。

    ******

    時間回到爆炸剛剛發(fā)生時。

    火光轟然，礦層石壁轉(zhuǎn)眼成了無數(shù)碎塊，狠狠砸落下來。伊瑟抬眼就看到林溪那頭地面碎裂，瞳孔一縮就要沖過去，沒想到千鈞一發(fā)之際，黑暗中陡然橫過來一把寬劍，“當啷”一聲被他架住。就是錯了這一秒，林溪已經(jīng)消失在黑暗森森的地縫中，連莫忘和兩頭獅子也一起消失不見。

    “羅德·萊奧！?。?！”伊瑟暴怒。

    他還想跟著跳下去，但就在這時，一塊巨石重重砸在他面前，繼而大大小小的碎石流星般墜落。他不得不接連后跳，跟尼爾、蘇慎之一起退出垮塌范圍。

    符咒光華流轉(zhuǎn)，前方火光伴隨氣浪，引發(fā)了一場連環(huán)爆/炸；蛛網(wǎng)般四通八達的通道紛紛垮塌。好不容易一切平息時，他們已經(jīng)退到一片未被清理過的空間，燈光只能照亮極為有限的地方。

    在這一點點微光里，伊瑟的神情異常冷厲，眼里還翻涌著壓抑不住的焦躁之情。他盯著事故發(fā)生的方向，周身隱隱掀起風雪的虛影。

    “是我的錯?！蹦釥栆活D手杖，杖頂冒出一團光亮，和林溪的法術(shù)有些相似，但更加潔白，帶一點縹緲的神圣意味。

    “我去把他們找回來！”

    他說著就要往回走，被伊瑟呵斥回來。

    “路全塌了，過去也是浪費時間?！币辽⑽㈤]上眼，周身的風雪虛影漸漸平息，“現(xiàn)在我們只能往前走。林溪……”

    他握緊手里的劍，眼里如暴風雨來臨時的海面，一片怒浪滔滔的暗藍。

    下一刻，他猛一轉(zhuǎn)身。

    “走！”

    作者有話要說：有小天使指出，昨天的秒天秒地是東方玄幻，畫風不對。

    在下深以為然。

    那么來個西幻版本：

    *

    救世主加冕后，便獲得了神格，從此高踞神山王座之上，對抗世間邪惡的力量。

    時間，來到了光明與邪惡決戰(zhàn)的那一天。

    只見救世主站了起來，那無上的容光讓天與地全都失色。

    她伸出一根手指，指向黑暗的君主。

    “神說，讓你去死。”

    于是，黑暗死去。

    這個世界得到了救贖。

    吟游詩人將救世主的事跡到處傳唱，這就是著名的《瑪麗酥之歌》

    完。

    *

    沉思。

    果然裝逼還是東方強【恍然大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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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章 獅人

    “林溪。”

    “林溪。”

    “林溪。”

    ……

    念經(jīng)一樣毫無起伏的語調(diào)不斷重復她的名字，這單調(diào)的聲音和四周灰霧沉沉的景象混合著，無端多出三分詭異。

    林溪真正醒了過來。

    她看到的第一樣東西，是朦朧光線里一張吊著猩紅長舌頭的死人臉，和一雙死寂的黑眼睛?？此褋?，還沖她陰森森地一笑。

    林溪：……

    她發(fā)現(xiàn)自己正被莫忘的養(yǎng)的一只吊死鬼抱在懷里，含情脈脈地望著。

    “你昏迷了大概10分鐘。”莫忘在旁邊坐著，頭上探照燈的光芒只暈開很小一片。

    他說出這句話時，前面的爭吵聲戛然而止。一個人大步走過來，在林溪身邊蹲下，探照燈照出一張笑得豪爽又不乏親切的面孔。

    “林小姐沒事就好。剛才爆/炸事故發(fā)生得太突然，我們四個人掉進了礦井的底層?！闭f到這里，羅德重重嘆了口氣，“只要光法師醒過來，這片困住我們的污染就不成問題了?！?/br>
    他話說得憂慮又欣慰，還顯示了對光法師的重視、尊敬。換一個年輕人來，大概就會飄飄然地拍胸脯說接下來看我的了。

    但林溪只是靦腆地低下頭，輕聲說：“對不起，我頭還有點疼，而且剛剛好像法術(shù)使用過度……”

    莫忘眉尖一動，但沒說什么，只“哦”了一聲：“那讓二崽背你走，剛好休息一下?！?/br>
    二崽就是現(xiàn)在溫柔抱著林溪的吊死鬼。

    獅人顯然一愣，神情立即沉重不少。

    他身后傳來一聲不耐煩的鼻孔出氣。

    “所以我就說直接往前走就行！這家伙再怎么樣，也就是個一年級的小鬼頭?！焙诎抵许懫鹑鹂说穆曇?，還有一下寬劍敲擊墻壁的撞擊，“你們一個個的都指望這種小姑娘，不覺得丟了戰(zhàn)士的臉嗎！”

    莫忘語氣平平接了一句：“我不是戰(zhàn)士，是尸語者?！?/br>
    “特殊組的一年級給我閉嘴?！比鹂舜直┑睾鹆艘痪?，“這里只有一條路，不往前走還能往上去撞石頭堆？羅德，你比我強，還是你來開路！”

    “真難得聽你承認這一點啊，兄弟?！?/br>
    羅德毫不在意地哈哈一笑，跟林溪他們說獅人就是這種有話直說的脾氣。瑞克退到第二位上，微微泛綠的眼里一派肅穆之意，和口中的粗暴不耐截然不同。

    一行四人往前走。

    林溪給了其他三人一人一個光球，說這樣多少能有點用，起碼可以防止被暗影侵蝕。瑞克把光球頂在頭上，羅德則揣在懷里，莫忘放在背后的兜帽中。林溪趴在二崽背上，一直盯著前面兩只獅人看，唇角抿得緊緊的。

    莫忘看了她一眼，眼中的一點疑惑全部隱沒在黑暗中。

    光球散發(fā)著微微的亮光，乍一看去沒有燈光柔和，卻無聲無息驅(qū)散了幾人周圍纏繞不去的黑暗；那些暗影在近處徘徊繚繞，就像什么不懷好意、蠢蠢欲動的惡靈。光芒一晃一晃，不時在地面、墻壁一晃而過，于是也就有大片血跡、斷肢殘臂，還有殘缺不全的亡者面容一閃而逝?？床灰姷牡胤剑瑫r不時還有窸窣的聲音，令人懷疑是不是又有尸變。

    空氣中已經(jīng)全是腐爛的臭味，快要鉆進肺腑里。

    “剛才那些尸體為什么會攻擊我們呢？”

    人類少女的聲音在這一小片有光亮的地方浮動，被四周凄慘可怖的情形一壓，怯生生像一只剛被趕出巢的幼鳥。

    羅德往前走，沒回頭，只從喉嚨里冒出一聲笑：“被污染的東西是無法用常理來揣測的。”

    “但是剛才那些尸體……排得太整齊了。就沒有其他原因嗎？”

    “我們對暗影的研究還不夠全面?！?/br>
    林溪安靜了一會兒。

    “人……所有生物死后，會有靈魂嗎？”她問。

    這個問題讓瑞克的腳步頓了一下。

    “這可不是學院里風平浪靜的課堂，小鬼?！彼浔卣f，“與其浪費精力說話，不如積蓄幾個法術(shù)出來?！?/br>
    “萊奧老師看不上特殊組的話，就不勞費心了?！?/br>
    瑞克嘿嘿冷笑，聽著很惱火。

    莫忘又看了林溪一眼，這回疑惑的眼神直接和后者對上。林溪指了指二崽，又指了指前方，微微搖頭。

    莫忘的眼神更奇怪了。但面無表情是他的專長，因而他連呼吸的頻率都沒改變，只平靜地開口：“在我們的家鄉(xiāng)，都相信人是有靈魂存在的，不然也就沒有‘尸語者’這個職業(yè)了?！?/br>
    “所有生物都有靈魂?！辈煌诹窒那尤?，莫忘的聲音和黑暗融合得很好，宛如這黑暗泛出的漣漪，一圈圈不動聲色地蕩漾出去，“但是在死后，大部分靈魂都會消失，只有少數(shù)意志力頑強的靈魂還會繼續(xù)待在軀體中。”

    “靈魂也是一種能量，而能量是守恒的。生靈憑借自然中的資源而生存，死后軀體和靈魂也要回歸天地間的能量循環(huán)?！彼?jīng)過一具眼睛還瞪得大大的尸體，伸手將對方的雙眼合上，動作平緩自然，“即便是那些以意志力留下的靈魂，最終也仍舊要回歸來處。對天地來說，也仍舊只是時間中的一瞬而已。”

    平淡無波的聲音下藏著點淡淡的溫柔。在提到這些的時候，莫家兄弟總是顯得很溫和，很像對著世界上的美好驚嘆又愛惜的小孩子。

    黑暗中一時只有腳步聲。隨著時間的流逝，空間也越來越廣闊，這時林溪才知道，原來黑暗也有厚度，越廣闊的地方黑暗就越濃。

    前方突然響起一陣偷笑，由忍耐到放聲大笑。

    “哈哈哈哈……不好意思，實在不好意思！但是，人類的想法和我們獸人果然不一樣??！”羅德高大的聲影完全消失在黑暗里，連他頭頂?shù)奶秸諢粢膊恢朗裁磿r候熄滅了。只有他放在懷里的光球，一閃一閃，一晃一晃。

    “我們不相信能量循環(huán)那一套！我們只相信，得到手的才是最重要的！既然能量有限，那就要去掠奪才能活下來！如果亡者真的有靈魂，與其讓那些能量消散，還不如留下來給生者使用。最差，還可以當個安慰嘛?！?/br>
    林溪一直盯著他。在她的視野中，那顆一閃一閃的光球上，有絲綿般絮絮的暗色不斷增加、纏繞。

    “瑞克，兄弟，你應(yīng)該也這么想才對。和其他地方比起來，和無形學院比起來，獸人草原的生存環(huán)境實在太惡劣了。”他長長嘆了一口氣，“要不是資源實在有限，誰愿意奴役同胞？你母親也不用因為家里欠債被賣成賤民，最后死在礦難里。還有你meimei卡嘉，我真希望能把她的靈魂留下來陪伴你，也能撫慰生者的傷痛?！?/br>
    絲絲縷縷的黑暗被光球牽扯得搖擺不定，有很少一部分悄然“蒸發(fā)”化成銀屑。當這一變化開始的時候，更多暗影從獅人體內(nèi)流出，沿著他的軀體攀爬，起起伏伏搖搖晃晃，不斷變化形狀，越來越不穩(wěn)定。

    燈光晃過他身上。只見獅人的脖頸，忽然一小片一小片地，接連鼓起了古怪的小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