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他的話語，海面上突然亮起一片黑光！黑暗幻化為一條條觸手，猛地抓向還反應(yīng)不過來的京七家眾！

    “呃啊——！”

    “不——！”

    無數(shù)慘叫響起！一瞬間，許多人的心臟炸開，自身也化為一灘黑色的血rou！而一道細微的黑光卻從他們的心臟中升起，朝死神身上匯去！

    發(fā)生了什么？土御門蓮驚慌地看著眼前的慘狀。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自己的同伴沒有死在執(zhí)法者手上，卻被死神的力量捏碎了心臟！

    相同的慘叫也從軍艦上傳來。那些明哲保身的長輩們，看來也逃不過毒手。

    “不……不！我愿意遠離黑暗！我愿意啊！”

    “我愿意！”

    “我也是！”

    不該是這樣的啊……

    蓮的嘴唇顫抖著，終于也艱難地說：“我愿意……”

    而后，他們聽見了一個沉靜優(yōu)美的女聲。

    “神光將如星光消隱，潮汐退去永不再來。萬物靜默，眾生安眠，黑暗席卷之地，以心為召，祈求絕望中的希望、奇跡中的奇跡，祈求神之恩典再次降臨……”

    “——光之祝禱?！?/br>
    光點飛舞。同時起舞的還有雪花。

    冰雪的氣息鎮(zhèn)壓了試圖攻擊人們的黑暗，接著光明降落，悄然融入人們的軀體。

    蓮渾身一震，感到心臟漫過一陣暖流。忽然地，他像是少了什么負擔(dān)一樣，感到前所未有的清爽。哪怕隨之而來的是力量的消失和身體的虛弱。

    死神的“饋贈”消失，所帶來的力量增幅自然也消失了。

    鐺啷啷——

    幸存者們?nèi)恿耸掷锏奈淦鳎粋€個筋疲力盡地癱倒在地，再也無心戰(zhàn)斗。

    蓮還勉強站著。他的目光情不自禁投向前方，就是光法師所在的地方。

    那個氣質(zhì)溫暖清澈的女孩子，正收回手里的長弓；遠遠地，她仿佛長吁了一口氣，而后放松地倚在身邊精靈的懷里。

    蓮嘆了口氣。

    “喲，蓮，難道你真的對光法師動心了？”

    一個同伴癱坐在邊上，明明渾身忍不住顫抖，卻還要勉強笑著，抖著手掏出一根煙，點燃叼在嘴里。

    居然是平時俊秀優(yōu)雅的五十嵐?jié)?。他也僥幸活了下來。劫后余生，他也少了偽裝，神色露出一絲不羈。

    “少胡說八道了?！?/br>
    蓮睨了他一眼，自己盤腿坐下來，手往他面前一伸。

    “干嘛？”潤警惕地問。

    “給我一根。”蓮不耐煩地說，“小氣！”

    “你這家伙……給給給。”

    尼古丁吸入肺里，帶來一絲虛幻的勇氣和安慰。

    天空中，傳奇人物和神靈的交手帶來亮光和震動，四周的海浪也仍在咆哮。但是，蓮知道，屬于他們的戰(zhàn)斗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在犧牲了很多人之后，這場戰(zhàn)斗終于結(jié)束了。

    “真是……沒有意義的爭斗。”他喃喃說，“沒有意義的犧牲?！?/br>
    他再度想起了那個老頭，還有在院子里等著老頭回去曬太陽的貓。那只貓還不知道，老頭再也回不去了。

    “沒有意義嗎……是啊?！睗櫼灿行┟悦?，苦澀道，“但是，戰(zhàn)爭的意義，大概就是要等到結(jié)束的時候才會被人發(fā)現(xiàn)，它真的毫無意義?！?/br>
    兩個年輕人沉默了一會兒。

    “你家老頭怎么樣了?！?/br>
    “不知道死了沒。你家呢？”

    “我也不知道?！?/br>
    “一切結(jié)束后，你打算做什么？”

    “回去吧?！?/br>
    “回去之后呢？”

    蓮沉默片刻，突然笑了。

    “大概是……帶著一只肥貓曬太陽吧。”

    作者有話要說：本卷落幕倒計時~

    第133章 對抗（4）

    當啷啷啷——

    清脆的連續(xù)撞擊。

    愛麗絲向后一躍，抬手揩了揩臉上的血痕。刀光映亮她的微笑，以及若有所思的眼神。

    “幾年不碰刀，居然也能做到這種程度嗎?！彼行┬牢康卣f，“不愧是慎之啊。”

    蘇慎之橫著刀。刀光映在他黑色的眼里，冷冷的。

    就在愛麗絲以為他會照舊沉默下去時，他開口了。

    “你總是這樣，愛麗絲?！碧K慎之說，“自顧自地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看上去溫柔體貼，其實任性又自我。”

    愛麗絲眨眨眼，笑容不改，又揮一刀。

    刀光分化，氣勢萬千，最后卻依舊只化為一聲刀刃撞擊的“鐺”。

    “是嗎？好像的確是這樣。還是慎之了解我?！彼郎販厝崛岬卣f，手里的刀卻沒有少用半分力，“可是，我說的也一直都是真心話。慎之很厲害，我很開心。不能跟慎之在一起，也是真的很遺憾。”

    蘇慎之沉默著。

    他們的身影穿梭在暗影之間，也穿梭在不時拍打過來的浪濤之間?？ㄅ茦?gòu)筑為防御術(shù)法，幫助蘇慎之抵御暗影的侵襲。即便是靈魂被污染的執(zhí)法者，也只是降低了再度被污染的可能性，而非絕對不會受暗影侵蝕。

    愛麗絲則不同。已經(jīng)成為死神眷族的她，輕靈如燕、揮灑自如，視暗影如無物。

    “我一直都想知道，當初慎之離開我的原因。雖然有猜測，但只要慎之不親口告訴我，我總是不想死心?！?/br>
    交手的間隙，愛麗絲又開口了，悠閑得如同茶話會上的閑聊。

    “直到遇到小溪，才從她那里間接地確定了原因。她真的是個非常讓人喜歡的姑娘，不是嗎？”她說，“溫柔、可愛、真誠、善良，像一顆閃閃發(fā)光的寶石，越相處，就越喜歡她?！?/br>
    蘇慎之終于忍不住，冷冷道：“你沒有資格這樣說。是你讓林學(xué)妹陷入現(xiàn)在的危險，還有其他那些死去的人?！?/br>
    冰冷的怒色匯聚成他眉心的紋路。蘇慎之緊握著刀，指節(jié)泛白，仿佛握住的不僅是刀，也是內(nèi)心激蕩的情緒。

    “是事實啊。”愛麗絲仍在微笑，只是聲音輕了一些，“其實我啊，有時候也會覺得很羨慕小溪。如果能出生在另外的家庭，是不是就不會失去慎之？不，如果真是那樣，那么也許不會遇見慎之?！?/br>
    “父親做下了那樣的事情，身為子女，除了承擔(dān)之外，又有什么辦法呢？”她流露出一絲傷感，“慎之曾說，自己是想起來了。蘇家的事情發(fā)生時，慎之才三歲吧，那個時候的記憶真的會想起來嗎？”

    “我的記憶本來就是被綾小路秀彥封印起來了。后來綾小路花病危，秀彥想借助暗影的力量讓他好轉(zhuǎn)，就借用了我這個幸存者的力量。”蘇慎之淡淡地說，聽不出喜怒，“他大概是覺得，既然他能抑制我體內(nèi)的暗影長達十多年，那么他也有足夠的把握改造兒子的身體?！?/br>
    “可惜，他失敗了。不僅如此，還陰差陽錯讓我想起了過去?！?/br>
    “原來如此，我一直就懷疑那個深夜我聽到的是……算了，已經(jīng)過去這么久了?！睈埯惤z沉默一下，再度綻放微笑，“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難怪慎之醒來后就怪怪的，又走得那么決絕?！?/br>
    這時，天地一陣搖晃。是佩雷爾烏斯·弗里格曼抵達了戰(zhàn)場。

    望著那邊金紅的巨龍，還有不遠處被捏爆心臟的不幸信徒，愛麗絲悠悠嘆了一口氣。

    “原來校長先生是紅龍?！彼行┬南蛲罢婧?。唯一活到現(xiàn)在的古代巨龍，那是多么悠久的生命，又是多么偉大的力量。人類啊，相比起這些長生種而言真是短壽而渺小。唯一能夠把握住的，除了血脈和榮譽的延續(xù)，還有什么呢？”

    唰啦——

    一張卡牌陡然擦過她臉旁。薄薄的卡片帶起凌厲的氣流，將愛麗絲白皙嬌嫩的臉頰擦出一道紅痕。

    盡管沒有流血，卻也讓她略微驚訝地眨了眨眼。

    “很鋒利啊?！彼χf。

    被暗影改造過的軀體，并不像表面上看到的那么嬌嫩。她從未懷疑蘇慎之的實力，此刻注視他的目光，也還是如望著心上人的多情少女。

    這也讓蘇慎之的臉頰狠狠一抽動，內(nèi)心恨意終于流露而出。這個沉默寡言、驕傲內(nèi)斂的青年，此刻眼里像帶了火焰，灼灼地盯住曾經(jīng)的青梅。

    這就是他曾經(jīng)的心上人！這就是愛麗絲——這就是綾小路愛麗絲！

    “愛麗絲，我不是因為你父親做下的那些事而離開你的。”他咬牙切齒地說，“我離開你的原因，只是因為你而已！”

    愛麗絲一怔。

    “……因為我？”

    蘇慎之閉了閉眼，竭力克制住那洶涌的憤恨和失望。

    “我……曾經(jīng)答應(yīng)你哥哥，會一直保護你。他曾經(jīng)說，你什么都不知道?！彼匦卤犻_眼，黑眸沉沉無光，“當我想起來曾經(jīng)發(fā)生過的事情時，我恨不得將綾小路一家全部殺死。包括你哥哥。當年的事情他一直知情，卻也一直保持了沉默。但是，我想，如果那棟罪惡的大宅里還有誰是無辜的，那就只有你了，愛麗絲?！?/br>
    愛麗絲真正愣住了。她甚至連刀尖都垂落下來，一動不動。

    “我醒來的時候，甚至想過帶你走?！碧K慎之慘笑一聲，“我本來就說過帶你走的。我想，反正你哥哥已經(jīng)死了，你父母也被暗影侵蝕，看上去活不了多久了。我可以一直瞞著你，對過去保持沉默。我覺得你是無辜的，我不愿意遷怒你?！?/br>
    愛麗絲凝視著他。她凝視著青年的臉龐；所有那些怨憤、痛苦、迷茫。漸漸地，一點恍然的情緒出現(xiàn)在她眼里。

    “啊，是這樣……”她嘆息著說。

    “但是，當我在綾小路家的禁地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依舊被封印了力量的時候……當你穿著你哥哥的衣服出現(xiàn)在我面前的時候，還有你看見我的神情……我就知道，你已經(jīng)知道了當年的事情?！碧K慎之再度閉了閉眼，回到面無表情的樣子，“而你的選擇是——繼承他們的事業(yè)?！?/br>
    “無視過去的罪惡，甚至將無辜者的慘死視為必須。為了所謂的‘家族榮耀’能犧牲任何人?！彼淅涞卣f，“我絕對不能原諒這樣的理念。我絕對不能原諒……選擇繼承這種理念的你?！?/br>
    “愛麗絲，我是因為你的選擇而離開你的?！碧K慎之再度橫刀，任由遠處戰(zhàn)場的風(fēng)吹動他的頭發(fā)。他眼里的堅定如冰，又如火，如同一個灼然的宣告。

    “我不會再對你手下留情。”他說，“為了我的家人，為了我的同伴，也為了曾經(jīng)因為你們的理念而死的所有人?！?/br>
    過去的場景，一幕幕出現(xiàn)在他的眼前。時空宛如幻象，他想起了過去的春櫻、古宅、揮刀時單純的快樂；被夸獎時的驕傲，并肩走在神社參道上的愉快；信誓旦旦的承諾，一無所知又自以為是的希望……

    他也想起慘叫、滿地鮮血、悲憤的怒吼和哭泣。他想起暗影席卷而來時的恐怖，還有一片荒蕪的遺址；莫家的云外竹海里，無辜慘死的孩子、父母、老人；一路行來時，自以為為了“大義”而獻出生命的人，還有理直氣壯犧牲他人的人。

    他在每一幕里都看見了愛麗絲。童年時被父母責(zé)備而哭泣的愛麗絲；少女時滿臉紅暈的愛麗絲、悄悄學(xué)劍時雙眸明亮的愛麗絲、說著想和他去遙遠的地方建立家庭的愛麗絲；穿著男裝，試圖偽裝卻失敗的愛麗絲；茫然追逐著他，被拒絕后更加茫然的愛麗絲。

    最后，每一幕幻影都消失，只剩下眼前這個笑容完美的愛麗絲。永遠讓人看不出真實想法的愛麗絲。溫柔體貼地笑著，下一刻就背叛你的愛麗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