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不可思議地看著他，好像他說了什么不對勁的話。

    “那你也不需要出去找?！币辽摽诙?，“你不覺得我就很合適嗎？”

    她眨著眼睛，歪頭看他。

    旁邊有一群地精在和白妖精討價還價；隔壁的射箭場里，一個魚人正拉弓射箭，叫嚷著一定要射到一等獎；蝠妖正對一個花妖甜言蜜語，想讓她答應(yīng)和自己跳舞。

    一片熱鬧里，她像是認(rèn)真思索了一下，才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

    “很合適！”她響亮地回答。

    接著，打了個響亮的酒嗝。

    伊瑟下意識看向她手里的酒杯，驚訝地發(fā)現(xiàn)她竟然把那一大杯梅子酒都喝光了。對了，林溪一直喜歡喝甜甜的果酒——他居然忘記了！

    懊惱不已的精靈王手忙腳亂拿過杯子，又要了一大杯清水，哄著她喝?？闪窒茸砹司蜁苋涡裕B強地拒絕他的建議，還咯咯笑著，拉著他的手說要跳舞。

    “都醉成這樣了還跳舞……你真的不會從上面摔下來？”

    伊瑟很無語，卻也因為這似曾相識的一幕而溫柔地笑了。

    “不會！走！”

    洛瑞琳甩了甩頭，有點踉蹌地走幾步，又被精靈王拉回懷里。她也不在意，伸手招了招。

    燈海上方徘徊著許許多多白色的蒲公英絨球。她一招手，立刻就有一朵絨球晃晃悠悠降落下來，一直到她面前。

    洛瑞琳握住了絨球的長柄。

    “伊瑟，抓緊我?！?/br>
    精靈王又是無奈，把她扒拉到懷里，一手抱緊她，一手抓住了綠色的長柄。

    絨球飛了起來，帶著兩只精靈飄向花叢之上，最后將他們放在一朵無人的花盤上。

    很快，伊瑟就驚奇地發(fā)現(xiàn)，雖然她喝醉了，但還能跟著音樂踏出舞步。正好是舒緩的小夜曲，她就把頭靠在他頸側(cè)，在旋轉(zhuǎn)和搖曳里不時輕笑一聲。

    在花與花之間有半透明的光帶，閃爍著細(xì)膩的星光，好像一道道微型的銀河。他們可以從一朵花前往另一朵花，看著彼此的面容在光與影中明明暗暗。

    當(dāng)樂曲切換為圓舞曲時，洛瑞琳清醒了一些。她摟住他的脖子，抬起頭。

    “伊瑟，在你心中，我到底是洛瑞琳，還是林溪？”

    不等他想明白這個問題是什么意思，她就甜蜜地一笑。

    她甜甜地說：“不管是洛瑞琳還是林溪，都很愛你?！?/br>
    作者有話要說：引用注明：

    *：《關(guān)于永恒》北島

    繼續(xù)發(fā)糖

    林溪就是糾結(jié)了一下“誰是我我是誰”的問題。

    但是，這還是糖！

    第166章 星光

    ——不管是洛瑞琳還是林溪，都很愛你。

    他花了好久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沒有聽錯，又花了好久來想自己該說什么。他有很多話想回應(yīng)，但到底該先說哪一句？我也很愛你，還是我們能在一起嗎，還是問她喜歡什么、想要什么，他想把全世界的好的東西都捧到她面前。

    沒等冰霜精靈王想出個所以然，洛瑞琳又睡著了。不知道是因為酒精還是因為她又犯病了。

    夜色漸濃，花林舞池的光芒也愈發(fā)醉人。星辰精靈的女王陛下站在高處，冠冕閃著莊嚴(yán)的光彩，手中的權(quán)杖與天上星輝交相呼應(yīng)。

    居民們漸漸停下舞蹈，紛紛抬起頭。

    他們開始唱一支歌。

    沒有歌詞，只有模模糊糊的音節(jié)；優(yōu)美的旋律有夜的寧靜涼爽，又有春日的花開與陽光。

    ——啦啦啦……啦啦啦……

    洛瑞琳在他懷里動了動，迷迷糊糊地嘀咕：“這首歌……我聽過的……”

    原來她還沒有徹底睡著。伊瑟撫摸著她的頭發(fā)，也覺得歌聲耳熟，好像在哪里聽過——對了，多年前，林溪曾說她總是夢見有人唱歌，就是這個旋律。

    “琳賽……”

    這回，她真的睡著了。邊上有精靈笑著和他解釋，說這是星辰精靈的祝禱歌，每個新年都會唱起。

    他抱起洛瑞琳，離開花林，在一片熒光草前坐下，靜靜地等待祝禱結(jié)束。

    當(dāng)歌聲落幕、舞會正式結(jié)束，身穿深藍(lán)長裙、披著白色絨披風(fēng)的女王自高空款步而下，她的肌膚好像鉆石一樣閃光，深灰色的雙眼蘊含著深沉威嚴(yán)的美。

    她伸出手，將幼妹接了過去。伊瑟猶豫了一下，但在女王睥睨的眼神下，他明智地選擇了順從對方的意志。

    女王身材高挑健美，輕輕松松抱起幼妹，向王庭的方向走去。

    每個夜晚，洛瑞琳都必須浸泡特殊的藥浴，據(jù)說是為了治療靈魂損傷。而她總是不時入睡，也是靈魂受損的緣故。

    伊瑟當(dāng)然明白“靈魂受損”是怎么一回事。就為這，女王陛下也有足夠的理由看他不順眼。

    他眼巴巴地看著女王帶走洛瑞琳，很自覺地站在原地。女王從來不準(zhǔn)meimei和他過夜。

    但今天似乎例外。女王停了下來，回頭甩給他一個銳利的眼神。

    “如果您有興趣，就請跟上來吧，伊瑟·威爾曼陛下。”歐莉安娜冷著聲音，“今天是琳賽最后一次藥浴。我們預(yù)計她的傷將徹底恢復(fù)。也就是說，她很可能會想起以前的事?！?/br>
    “不過，也只是可能。”女王高傲地?fù)P起下巴，“假如琳賽沒有想起來，您也得認(rèn)命，好好地愛她。如果您再讓琳賽傷心，整個星辰之境都將與您為敵?！?/br>
    他的眼睛亮起來，立即跟上去，很想把洛瑞琳抱回來，又不敢違逆她jiejie的權(quán)威。面對她的家人，伊瑟總是心虛的——他始終認(rèn)為自己該為了她的遭遇負(fù)責(zé)。

    “當(dāng)然，我一定會好好愛她，無論她有沒有記憶……我發(fā)誓！所以，我可以正式追求琳賽了嗎？我可以告訴她我愛她嗎？”他有些語無倫次地剖白心跡，“那個藥浴是什么，需要多久，她會不會有危險？我……”

    歐莉安娜陛下很嫌棄地看著這個犯蠢的精靈王。琳賽的伴侶怎么傻乎乎的？過去就聽說他們北境的同胞強壯無腦、缺乏浪漫和藝術(shù)細(xì)胞，果不其然——真是一根筋的冰霜精靈！

    他們一直走到了王庭的頂端，正是屋頂花園所在的位置。德羅夏爾已經(jīng)在那里等候。

    中央的噴泉池已經(jīng)停止巧妙的水霧游戲，池中的仙女和天使原本側(cè)身沉睡，此刻卻睜開眼睛、昂首向上，那栩栩如生的面容好似即將飛向夜空。德羅夏爾站在水池邊，正閉目舉手，吟唱法術(shù)。

    無數(shù)星光從天而降，匯聚如霧，注入水池。池水變成夜空一般的深藍(lán)，其中無數(shù)星云旋轉(zhuǎn)，億萬星子明滅，迷幻綺麗。

    女王抱著洛瑞琳，雪白的披風(fēng)在身后拖得很長，上面有星座的圖案閃爍不止。她將幼妹放進池里，為她捋了捋頭發(fā)，又吻了她的面頰。

    德羅夏爾睜開眼，說：“jiejie，幫我也吻一下琳賽?！?/br>
    女王瞪他：“你自己來。我可不幫你。”

    精靈王子笑了，也傾身在meimei額上一吻，低聲說：“我們可憐的琳賽，不過一百歲出頭，是個成年不久的孩子。而她真正待在家人身邊的日子也才三年。有人從她身上偷走了百年光陰，又令她飽受苦楚。現(xiàn)在痛苦過去，她卻又要被冰霜精靈王拐走，離開疼愛她的親人和朋友?！?/br>
    意圖拐走公主的冰霜精靈王乖乖站著，大氣不敢出。這半年多以來，他也學(xué)會了如何和星辰精靈們相處，其中一點就是別管他們說什么，守著他可愛的伴侶不放就對了。

    因而，伊瑟在池邊盤腿坐下，滿心喜悅地凝視著洛瑞琳的面龐，看她沉睡不語，又有些緊張和擔(dān)憂。

    洛瑞琳渾身都被池水浸沒。池水中的星光在漸漸被她吸收。不一會兒，她的肌膚就散發(fā)出一層熒光，但她也隨之皺起眉毛，露出有些疼痛的表情。

    伊瑟立即有點焦躁起來。女王瞥了他一眼，說：“這是正?，F(xiàn)象。”

    “會很痛嗎？”銀發(fā)的精靈王問。

    “修補靈魂當(dāng)然不是一件輕松的事?！迸趸卮?。

    這句話令伊瑟想起了十八年前的事。他沉默了。

    森林里的浮光次第熄滅，舞會的余韻緩緩平息；山野沉睡，萬物靜默如謎。夜風(fēng)回蕩，將屋頂精靈們的頭發(fā)和衣袍吹得來回響動。那聲音像一連串思考。

    “歐莉安娜陛下，德羅夏爾殿下，一直以來，我都有一個疑問?！?/br>
    精靈王的銀發(fā)也在夜風(fēng)中起起伏伏，而他的神情則變得沉穩(wěn)起來。眉心那滴藍(lán)寶石映著池水中的星光，正如他深邃的藍(lán)眼睛閃爍光芒。

    “如果林溪是星辰之境的精靈公主，而星辰之境封閉長達(dá)萬年之久，佩雷爾烏斯又如何得到她的靈魂？”

    那兩姐弟彼此對望，都在對方臉上看見了黯然。

    女王沉默片刻，說：“這件事由我來說明?！?/br>
    *

    萬年前，諸神隕落，當(dāng)時的星辰精靈王柏利涅決定留下，但封閉了星辰之境與外界的通道，并整體遷往世界邊緣。從此，星辰之境的居民們在封閉的世界碎片里安居。

    柏利涅曾是神代威名赫赫的戰(zhàn)士，擅長使用弓箭，有關(guān)他的傳說至今都在主世界流傳。但戰(zhàn)功顯赫也意味著他經(jīng)歷了無數(shù)戰(zhàn)斗，再加上星辰之境遷移的壓力，那以后不久，柏利涅就去世了。

    柏利涅沒有孩子，星辰精靈王的位置由另一名深受愛戴的精靈繼承，那就是盧安卡，也是歐莉安娜、德羅夏爾、洛瑞琳的父親。

    精靈壽命悠長。也許是遠(yuǎn)離暗影的緣故，星辰精靈們?nèi)匀缓退麄児糯南茸嬉粯娱L壽。

    盧安卡統(tǒng)治了星辰之境近萬年。在這期間，他愛上了同族的翠麗婭，也就是之后的精靈王后。

    精靈受孕不易。他們結(jié)婚七千年的時候，才有了第一個孩子，也就是長女歐莉安娜。又過了三百年，德羅夏爾出生。

    德羅夏爾五百多歲的時候，星辰之境迎來了一名特殊的客人。由于通道從未打開，精靈王夫婦被突如其來的客人嚇了一跳，但當(dāng)他們想起來對方的身份，就明白對方的確有這個能力。

    那就是佩雷爾烏斯·弗里格曼，古代的紅龍，生命女神最后的信徒，萬年中為了消滅暗影而在主世界堅守的傳奇。他精通空間法術(shù)，要在不影響通道封印的情況下來到星辰之境，也并非難事。

    歐莉安娜與德羅夏爾是后來才從父母口中知道的真相。當(dāng)時，他們只知道父母和那個紅發(fā)的、戴眼罩的陌生客人悄悄商量了很久，最后那位客人滿意離去，但父親眉頭緊鎖，母親也臉色蒼白。

    幾年后，翠麗婭有了第三個孩子。精靈的天性令他們并不刻意追求繁衍，卻也對生命的到來感到喜悅。歐莉安娜還記得，母親孕育德羅夏爾時，曾多么愉快而溫柔。

    但面對這第三個孩子，精靈王夫婦顯露的卻只有焦躁和沉重。

    盧安卡變得格外沉默，而翠麗婭則開始不時哭泣。隨著那孩子日益成型，精靈王夫婦的焦躁和悲傷也越來越沉重。

    無論是歐莉安娜還是德羅夏爾，都曾不止一次聽見母親歇斯底里地哭喊，說她后悔了，他們根本不該答應(yīng)佩雷爾烏斯，這是悲慘冷酷的謀殺。

    盧安卡則一遍遍地在宮殿里走來走去，又抱著懷孕的妻子，喃喃說一定有辦法可以挽救。

    顯然，無論精靈王夫婦答應(yīng)了佩雷爾烏斯什么，他們都后悔了。

    然而用魔法寫成的契約一旦生效，就必將得到執(zhí)行。

    歐莉安娜曾趴在母親膝頭，問她到底因何悲傷。她的母親翠麗婭有一頭迷霧般的灰色長發(fā)，淺灰色的眼睛蘊滿星光，與后來的洛瑞琳一模一樣。

    翠麗婭那時正撫摸著隆起的小腹，在陽光下輕聲哼歌。是星辰之境自古流傳的祝禱歌，包含著最深切的祝愿與盼望。

    聽到長女的疑問，翠麗婭停下歌聲。她憂傷地沉默著，好像被悲傷和后悔淹沒了。

    最后，她說：“盧安卡和我對你們的meimei做了一件非常殘忍的事情。”

    “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