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武百官對(duì)她這囂張的做派議論紛紛，沐沉夕渾然不在意。

    桑落將人帶了上來，刺殺的十幾人，只余下三人。

    他們跪在地上，被按著脖子沒有抬頭。

    “方才是你們說妖女誤國，要?dú)⑽沂遣皇牵俊?/br>
    三人沒有吭聲，沐沉夕冷笑了一聲：“你們金國人以前不是稱呼我為女閻王，怎么今日忽然換了稱呼，還保護(hù)起我們唐國的皇帝來了？”

    百官嘩然，桑落一掌拍向那人后腦，頓時(shí)一個(gè)透明的薄膜掉落出來，露出了金色的眼眸。

    沐沉夕站起身，緩步走向他：“寒鴉的殺手不是一旦任務(wù)失敗，寧死也要咬碎藏在口中的毒藥，怎么今日怕死了？”

    那人抬起頭，滿眼驚恐地看著沐沉夕。她一步步走得緩慢，眼中滿是冰冷的殺意：“我給你們兩個(gè)選擇，一是自盡，一是死在我手上。用金國人的血祭祀我雍關(guān)二十年來戰(zhàn)死的將士英魂，再合適不過！”

    她停在他面前，向桑落伸出手。那三名殺手止不住顫抖起來。

    沐沉夕在金國威名遠(yuǎn)揚(yáng)，恐懼早已經(jīng)刻入他們的骨髓。

    只是寥寥數(shù)語，三人心一橫，嘴上用力一咬。

    桑落的刀還沒有遞到沐沉夕的手里，三人便一個(gè)接一個(gè)撲倒在地。

    沐沉夕收回了手，抬頭看著文武百官。他們不由得打了個(gè)哆嗦。

    她的目光落在謝云訣的身上，目光交錯(cuò)，又立刻散開。

    回到文武百官身上，又滿是殺意：“我倒想知道，妨礙國運(yùn)昌隆的，到底是里通敵國，還是我今日與皇上一同祭天？”

    眾人噤若寒蟬。

    沐沉夕勾起嘴角，輕蔑一笑，轉(zhuǎn)身走向那張椅子。

    只是轉(zhuǎn)過身，她的手在顫抖，額頭冷汗涔涔。

    裴君越換好了衣服出來，一眼看到了三具尸體，眉頭微微皺起。文武百官一言不發(fā)，大氣也不敢出。

    沐沉夕神色如常，與他一同完成了祭祀的大典。

    待一切結(jié)束，她先一步去偏殿休息。裴君越還有其他事要處置。

    沐沉夕摘下厚重的冠冕，趴在桌上休息。

    忽然，有腳步聲臨近。頭頂風(fēng)聲呼嘯，有三人纏斗在一處。聽聲音是夜曉，風(fēng)裳和清淺。

    下一刻，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謝云訣走進(jìn)來，一眼看到了滿臉疲憊的沐沉夕，她面前的桌上還擺著一壺酒，兩只酒杯。

    他關(guān)上門，走向她。

    第127章 早產(chǎn)

    沐沉夕直起身， 抬眼看著他：“我和你好像從來沒有一起喝過酒?！?/br>
    謝云訣落座：“有身孕就不要喝酒?！?/br>
    沐沉夕低頭將手覆在肚子上：“七個(gè)月了，跟著我吃了不少苦。我和皇上說了，待他出生后， 還是讓他姓謝。我一向不會(huì)照顧人?！?/br>
    “是啊，尤其是不會(huì)照顧自己。才半年， 武功盡失，路都走不穩(wěn)， 還要出來逞強(qiáng)。”

    沐沉夕笑了笑：“我何必逞強(qiáng)， 過不了多久我便會(huì)母儀天下，成為世上最有權(quán)勢(shì)的女子。只有一點(diǎn)不圓滿?！?/br>
    “什么？”

    “皇上說，你是我和他之間的一根刺。若是你死了， 所有的問題便都不存在了。”沐沉夕斟了兩杯酒， 雙眸含淚， 聲音也有一絲顫抖， “你說過， 你愿意為我而死，這話還作數(shù)么？”

    謝云訣接過那杯酒，抬眼望著她：“君子一諾?！?/br>
    說罷毫不猶豫地喝下了那杯酒。

    烈酒入喉，他將酒杯扣在桌上， 眼眶通紅：“還需要我為你做些什么？”

    沐沉夕垂下眼眸，兩滴淚自睫毛滴落：“兩清了?！?/br>
    “你我之間，算得清么？”

    “算不清，我欠你太多?！彼o自己斟了一杯酒，“原是我先招惹你， 卻又中途變了心?！?/br>
    “你從何時(shí)起愛上他的？”

    “從我離開長安之時(shí)。”

    謝云訣笑了起來，兩行淚滾落。沐沉夕從未見過他落淚，烈日灼心，也不過如此了。

    “所以，我們成婚以來，我所有的擔(dān)心和懷疑都是真的。你的不愿也不是欲擒故縱，而是我的一廂情愿?！?/br>
    “是?！便宄料β曇暨煅剩骸拔遗c你圓房了，懷上謝家的骨rou，只是因?yàn)槟銥槲覔趿艘坏?。我不喜歡欠別人的。”

    謝云訣苦笑：“竟是如此。倒是我，妨礙了你。這一杯酒，我喝得不冤。”

    他站起身拱手向她施禮：“那我?？ぶ髟缛盏脙斔??！?/br>
    說罷轉(zhuǎn)身離去。

    沐沉夕緩緩起身，走了幾步，忽然腹中絞痛。她趔趄著想向床鋪?zhàn)呷ィ墒悄_下虛浮，眼看著就要摔倒。忽然一只胳膊兜住了她。

    她轉(zhuǎn)過頭，看到了一雙寒星一般的眼眸。

    “怎么了？”

    沐沉夕滿頭是汗，半晌擠出幾個(gè)字：“可能…要生了…”

    謝云訣立刻俯身將她抱起，沐沉夕揪住了他的衣領(lǐng)，用力湊到他耳邊，咬牙切齒道：“快走！裴君越在外面布下了八十名弓箭手。那杯酒即便你不喝，他也會(huì)殺了你！”

    “所以酒里沒有毒？”

    沐沉夕痛苦地皺起了臉：“沒有，我…我不可能害你…”

    “不要緊，就算酒里有毒也沒關(guān)系。我說過，如果你需要我為你去死，我也不會(huì)有任何的猶豫?！?/br>
    沐沉夕捂著肚子，痛苦地蜷縮在他懷里：“我…不要你死，你快走！離開長安，去我的封地。那個(gè)東西，你應(yīng)該…已經(jīng)找到了吧？”

    謝云訣將她放在床上，轉(zhuǎn)身對(duì)著外面喝道：“傳太醫(yī)和穩(wěn)婆！”

    外面靜默了片刻，謝云訣起身要出去，她用力扯住了他的衣袖：“你一出門，必死無疑！”

    謝云訣輕輕擦去了她額頭上的汗：“沒事的?！?/br>
    沐沉夕握住了他的手，覆在臉上：“我只想要你陪我，別出去。太醫(yī)說了，從陣痛開始到生，要很久很久。這一陣子過去，就不疼了。”

    謝云訣低沉著眼眸：“才七個(gè)月，為何會(huì)——”

    “興許是…是我體虛…”沐沉夕鼻子有些發(fā)酸，“你能不能抱抱我?！?/br>
    他扶著她坐起身，自背后將她抱在懷中。沐沉夕的聲音哽咽，滿腹都是委屈：“你說我是不是蠢，竟然相信了他那么多年。以前夫子同我講農(nóng)夫與蛇的故事，我還和裴君越一起嘲笑過那農(nóng)夫。如今想來，他那時(shí)心里肯定笑話我更多一些。”

    謝云訣揉了揉她的頭：“你在許多事情上是挺蠢的，只一樣事精明了一回?！?/br>
    “什么事？”

    “喜歡上了我?！?/br>
    沐沉夕氣結(jié)，捶了他一下：“你這是寬慰我么？”

    謝云訣笑了起來：“不疼了？”

    “好些了。只是太醫(yī)說了，這陣痛之所以叫陣痛，就是因?yàn)樗且魂囈魂嚨?。方才還能忍受，越往后越疼?！彼p聲道，“不過有你在，這些都能忍?！?/br>
    “夕兒，我?guī)汶x開。”

    沐沉夕搖了搖頭：“我若是走了，他就真的要瘋了。我爹辛辛苦苦守了邊關(guān)那么多年，唐國的江山不能毀在我的手里。”

    “你留下來又能改變什么？”

    她抬起頭：“我只能穩(wěn)住他，給我自己也給你們爭(zhēng)取一些時(shí)間?！?/br>
    “若是以前，我可以由你?？涩F(xiàn)在你身體這般羸弱，留在他身邊如何自保？”

    沐沉夕湊近他的耳畔，輕聲道：“我越是羸弱，他對(duì)我越?jīng)]有防備。”

    謝云訣輕輕嘆了口氣：“保護(hù)好自己，我不會(huì)讓你等太久?！?/br>
    沐沉夕嗯了一聲，不再說話。他知道她一定又疼了，于是握緊了她的手。這一陣的疼痛果然比上一次更加強(qiáng)烈。

    外面的殺手見半晌沒有動(dòng)靜，一時(shí)間也有些拿捏不準(zhǔn)。思忖良久，他們終于決定去稟告裴君越。

    得知了消息，裴君越匆匆忙忙趕來，還帶來了御醫(yī)。

    他推門而入，便瞧見沐沉夕躺在床榻上，滿身是汗，臉色慘白。她死死握著謝云訣的手，一聲都不肯叫。

    以前她便是如此，在戰(zhàn)場(chǎng)上受了什么傷，哼都不哼一聲。有一次一支箭沒入了骨頭，她自己咬著布，悶不做聲由軍醫(yī)拔了出來。

    裴君越大步上前，喝道：“滾開！”

    謝云訣充耳不聞，沐沉夕睜開眼，瞧見裴君越進(jìn)來。她咬著牙，艱難地說道：“都出去…穩(wěn)婆留下…”

    眾人如夢(mèng)方醒，穩(wěn)婆和幾名宮女立刻請(qǐng)兩人出去。

    裴君越和謝云訣被關(guān)在了門外，謝云訣緩步走到院子里。身后傳來裴君越咬牙切齒的聲音：“她還是舍不得殺你…”

    謝云訣淡淡道：“她向來不是個(gè)嗜殺的人?！?/br>
    “那是你沒見過她在戰(zhàn)場(chǎng)上殺人的模樣，否則哪有金國女閻王的稱號(hào)?！?/br>
    “那是為了保護(hù)唐國的疆土，才不得不沾了滿手的血污?！?/br>
    屋內(nèi)只有穩(wěn)婆的聲音，半點(diǎn)沒有尋常女子產(chǎn)子時(shí)的聲嘶力竭。穩(wěn)婆急得快哭了：“郡主，您倒是叫出來啊。若是不叫，使不上力?！?/br>
    “你他娘的給我閉嘴，叫出來不xiele力?！便宄料μ鄣每煲柝蔬^去，她以為生孩子不過是挨一刀的事兒，沒想到會(huì)這么疼。

    “可歷來女人生孩子都得叫，不叫使不上力啊?！?/br>
    沐沉夕疼得沒工夫跟她掰扯，咬了牙鉚足了勁。

    屋外謝云訣明面上沉著冷靜，但衣袖下的手卻有些顫抖。裴君越瞧他十分不順眼，幾番言語暗示他離開，謝云訣只當(dāng)沒聽到。

    最后他干脆下了逐客令：“謝卿家，你是不是忘了自個(gè)兒已經(jīng)和郡主和離了。她生孩子，你留在這兒是不是不妥？”

    “即便是和離，這孩子也是姓謝，身為孩子的父親，臣不該在此么？”

    謝云訣凝神聽著里面的動(dòng)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