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長寧上輩子過得懵懂，瓊林宴上見了陳世一眼，只是恍惚覺得記憶中一一個人穿青衫比他好看，就在皇兄問及新科進(jìn)士時，稱贊了他一句。

    后來在皇兄的皇嫂撮合下，陳世又慣會投其所好，把她的喜怒都拿捏的準(zhǔn)準(zhǔn)的，她就生出了錯覺，覺得這人，尚可。

    成親之后她陳世待她越發(fā)溫柔體貼，長寧就逐漸對他生出了依賴，就像對著皇兄一樣，可以撒嬌，可以傻乎乎地犯蠢。

    可是 “輾轉(zhuǎn)反側(cè)，寤寐思服”的思戀，“情不知所起，一往而終”的情深，“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的不舍，她卻從未有過。

    她上輩子沒有，這輩子也不想有。

    她沒有，也不想秦深有。

    人人都有自己的歸宿，皇兄和皇嫂相伴，不離不棄一生相依，齊岸和秦深的meimei拜了天地互許終身，甚至連顧晏安都有了心儀的姑娘。

    他們都在茫茫人海中遇到了合適的人，只有長寧所托非人，秦深一直未娶。

    長寧知道自己的想法太過自私，可是想著秦深娶妻生子，和她逐漸疏遠(yuǎn)的情景，總覺得有些難過。

    因此等所有人都吃完了，她擱下勺子，有些小心地問，“秦深，你將來會娶一個什么樣的女子？”

    秦深端著茶杯的手一頓，抬眼定定地看著他。齊岸也收斂了動作，竭力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你覺得我會娶一樣什么樣的妻子？”秦深不答反問。

    長寧有些失落，但還是順著他的話想了想，認(rèn)真的說，“她一定會是個很溫柔，很美麗，又很善良的女子，她讀過很多的書，很聰明，但是一點(diǎn)都不迂腐，性格平靜溫和，很懂的安慰人?！?/br>
    “她還要會一點(diǎn)醫(yī)術(shù)，你受傷的時候可以幫忙療傷，最好還要會騎馬，讀過兵書，這樣你們聊天的時候不會沒話說?！?/br>
    “她很喜歡孩子，會做許多的衣服手帕，廚藝也很好，什么好吃的都會做，會認(rèn)真的記得家人的生辰，每年親手下一碗長壽面?！?/br>
    “她還……”

    長寧一口氣說出這許多，甚至還有繼續(xù)說下去的趨勢。她每多說一句，秦深的眉眼就柔和下一分，齊岸卻再聽不下去了，他忍不住出聲打斷。

    “這世間會有你說的這樣的人嗎？依照你的眼光來看，能配得上他的，就只有下凡的仙女了?！?/br>
    長寧回想了一下自己說過的話，并沒有覺得言過其實(shí)，在她心里，確實(shí)只有這樣的女子才和秦深相配。

    齊岸看著長寧毫無悔改之意，不由地詫異，畢竟他從未覺得秦深在長寧心中會有這樣的高度，仿佛蕓蕓眾生都是他的陪襯。

    齊岸咂舌，不由地升起幾分好奇心，他扭頭去問秦深，“你覺得長寧將來會找個什么樣的駙馬？”

    秦深毫不猶豫地說，“無人能配得上她?！?/br>
    齊岸哼一聲，這下可好，秦深甚至連自己都看不上了。

    這兩人誰不是人中龍鳳，大大郢唯一的少將軍，和大郢唯一的長公主，哪個不惹得京中爭著嫁娶，可是到了對方面前，竟都將自己低到塵土里。

    所以這倆人就該天生一對，齊岸做下判斷，誰都別放對方出去禍害人，畢竟這兩人對別人來說都是高攀，可按門第來看，他倆才是門當(dāng)戶對。

    最后齊岸因?yàn)樵捥?，本來秦深承諾的拉車的馬也沒了，讓廚房牽給他一頭拉磨的小毛驢。

    齊岸委屈，可齊岸什么都不敢說。

    最后還是長寧看他可憐，替他和秦深求情，“我們要去的馬場還是齊岸的呢，這樣對他不好吧，至少把馬廄里那匹瘸腿的馬給他吧。”

    他不求情還好，這話一出，兩個人同時變了臉色。

    秦深面色不善，眼神冰刀似的甩到齊岸身上，“他說那馬場是他的？”

    齊岸委屈地叫屈，“我什么時候說過那馬場是我的了？”

    長寧一愣，“不是嗎，我記得那一日我生辰宴上,你送來的賀禮就是馬場的地契啊?！?/br>
    齊岸叫苦不迭，“長寧啊長寧，你能不能對你生辰收過什么賀禮上點(diǎn)心啊?！?/br>
    長寧無辜地歪頭，不解地問，“這些事情都是交給拾風(fēng)辦的，我只需要記得你們送給我了什么就夠了，為什么還要去關(guān)心別人的賀禮？”

    “呦，只需要記得我們送給你什么就夠了，”齊岸挖苦她，“那你倒是說說，我送的到底是什么？”

    長寧摸摸鼻子，遲疑地問，“真的不是馬場嗎？”

    “當(dāng)然不是！”齊岸簡直要對這個不食人間疾苦的人抓狂了，“那一片的地比金子還貴，我怎么可能買得起，那是秦深讓我轉(zhuǎn)交的！我送的是一套夜明珠！從大到小總共十七顆，恰好是你當(dāng)時的年歲！”

    “那是我在京中找了一個月，花了我半年了零用錢買下的，既然你不喜歡，不如什么時候還我吧，正好可以拿來送人?！?/br>
    長寧理虧，也沒敢說可能找不到了，只含糊地小聲說，“我回去看看。”

    說完她看著秦深，有些失神地問，“你為什么送我馬場??？”

    長寧喜歡騎馬，但那是和秦深和齊岸一起，如果只有她一個人，至少那馬場換到她名下后，她還從未去過。

    “那馬場是我行冠禮時，父母送給我的及冠禮，我覺得把它當(dāng)作你生辰的賀禮，很合適?！鼻厣钇届o地說。

    “太貴重了?！遍L寧小聲說，“我不懂的怎么打理，放在我手里只能讓它生生荒廢，實(shí)在是太浪費(fèi)了?！?/br>
    “沒關(guān)系，送給你就是你的了，想怎么處置都可以?！鼻厣钫Z氣隨意，仿佛那只是隨手送出的一個小物件，不足掛齒。

    就像竹蜻蜓和糖蒸酥酪，長寧喜歡，秦深每次見她，都會親手折好一只送給她，秦家的人都不愛吃甜的，可是將軍府卻常備著糖蒸酥酪的原料。

    秦深在意她，連帶著她的小喜好和小習(xí)慣都了然于心。

    長寧覺得，自已以后要對秦深更好才行。

    秦深喜歡喝茶，皇兄讓人送來的君山銀針還剩好多，回去就讓拾風(fēng)都送去將軍府吧，長寧想。

    鑒于齊岸的小毛驢實(shí)在是太拖后腿了，等他們到了馬場已經(jīng)快中午了，好在長寧的溫泉山莊離得不遠(yuǎn)，身為長公主府大管家的拾風(fēng)也很有遠(yuǎn)見，讓人備好的膳食等著。

    這個時節(jié)，山里的野味加上新鮮采摘的野菜，長寧吃到撐了才停下來。

    馬場很大，一下午就只跑了幾圈，天已經(jīng)要晚了。

    長寧的心情很好，連帶著回城時都感覺城里熱鬧了幾分。

    所有人臉上都洋溢著笑容，交頭接耳的，仿佛發(fā)生了什么他們不知道的喜事。

    “這是怎么了？”齊岸皺著眉煩躁問。

    “不知道。”長寧搖搖頭，也有些好奇。秦深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打馬走過長街，到了仙樂坊門口，齊岸下了驢，沖他們擺擺手，“你們先走吧，我在這待會兒?！?/br>
    然后他又扭頭對長寧說，“我說的那套夜明珠你記著，回頭找到了送到這里來，交給這里長的最好看的人?！?/br>
    長寧：“……”

    秦深看著突然熱鬧起來的氛圍有些不太放心，一直把長寧送到長公主府的門口。

    拾風(fēng)一早就在門口等著，看到秦深遲疑片刻，沒多說什么。

    直到長寧喝上拾雨奉上的茶，才從她們口中得知，她不在城中的這一天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長公主，”拾雨直接跪下請罪，“今早您未回府就出了城，上午時有一個粗衣打扮的人來，說是探花家的仆人，他家主人有事想求見您，問他什么事，他也不說?！?/br>
    “您今日都不在，我就讓他先回去，可是他不肯，執(zhí)意要等到您回來。我午時去看，他還在那，我心有不忍，就告訴他您今日和秦將軍出城去了，怕是這一日都回不來?！?/br>
    “這也不是什么大事，”長寧看著一臉凝重的拾風(fēng)，斟酌地問，“還是后來又發(fā)生什么了？”

    “跪直了！”拾風(fēng)厲聲說，“隨意泄露主子行蹤，什么規(guī)矩都不懂，是我平日沒有教好你嗎？！”

    拾雨紅著眼睛，但還是挺直了腰背，“不是，是我沒學(xué)好，我不知道他打探長公主行蹤是為了這件事，早知道我就不會說了?！?/br>
    “閉嘴！”拾風(fēng)手里的戒尺狠狠地抽在她背上，拾雨一個趔趄又跪直了。“事到如今你還想辯解，你知道這件事外面現(xiàn)在傳成了什么樣子嗎，你的一句無心之失，給長公主添了多大的麻煩！”

    長寧聽得一頭霧水，連忙止住拾風(fēng)，問，“怎么就給我添麻煩了，添了多大的麻煩，我怎么什么不知道？”

    拾風(fēng)扔了戒尺跪下，雙手搭在小腹，穩(wěn)著聲音問，“昨夜長公主是否在瓊林宴的其他地方遇著了陳世?！?/br>
    “是?！遍L寧點(diǎn)頭。她雖不想提，可是這件事是真的，她自問沒有任何心愧，也不覺得不能提起。

    “長公主回城了時候是否看到了，城中的氣氛好像不同以往?！笔帮L(fēng)又問。

    長寧點(diǎn)頭。

    拾風(fēng)深吸一口氣，抖著聲音說，“那是因?yàn)椋侵邪傩斩家馕堕L公主和新科的探花郎陳世私相授受，互許了終身。”

    “皇上今日要賜婚。”

    “陳世現(xiàn)下就在宮里?！?/br>
    作者有話說：　　我今天追的一個年更番更新了，超開森 (≧▽≦)

    第9章

    長寧松開手，雨過天晴色的薄瓷杯蓋“咔嗒”一聲落在了蓋碗上，里面盛著的綠盈盈的茶水輕晃一下，有幾滴濺到她手上。

    她像是沒察覺到似的，輕笑一聲，斥責(zé)一樣地說，“大驚小怪些什么?！?/br>
    是啊，大驚小怪什么，她在心里這樣對自己說。

    不過是個不知真假的傳言，和以訛傳訛的謠傳，怎么在聽到的那一瞬，還是大腦一片空白，好像回到了暗無天日的病榻前。

    可是衣袖里那只蜻蜓的翅膀還軟軟地搔著她腕心的軟rou，像是真實(shí)和虛幻中搖搖欲墜的一根線，把她從陳世面前，牽到了秦深身邊。

    她從袖子里摸出那只竹蜻蜓，指尖輕撥弄一下，放到桌子上，起身。

    拾風(fēng)拾雨一同抬頭看著她。

    長寧居高臨下，微垂著眼，臉上褪去了以往溫和的笑意，看起來有些冰冷。

    “替我更衣，我們?nèi)雽m?！?/br>
    上輩子已經(jīng)錯了，這輩子她絕不會重蹈覆轍，耗盡一身榮辱，最終為他人作了嫁衣裳。嫁或者不嫁，嫁給誰，都該由她自己來做決定。

    至少不該這樣匆忙地，只見了一面就定下了一生。

    拾雨紅著眼睛替她更衣，拾風(fēng)“啪”一聲打掉她的手，自己替長寧換掉騎馬的窄袖短衣，穿上長袖曳地的繁雜紅色宮裝。

    長寧皺眉看了一瞬，“再換一件，不用這么正式，尋常的衣服就好，我們只是去問一個答案，不要弄得像逼宮一樣?！?/br>
    拾風(fēng)思忖片刻，抬頭問，“上次宮里送來一匹桃花云霧的料子，做的新衣還沒上身，不如就那件？”

    長寧一水兒的紅衣，直到出嫁后才穿過別的顏色的衣服，因此她一時也想不起拾風(fēng)說的是哪件。

    不過拾風(fēng)向來很少出錯，于是長寧點(diǎn)點(diǎn)頭。

    拾風(fēng)自然也有她的考量?；噬现挥羞@一個親meimei，日日捧在手心里像掌上明珠一樣地寵著，他們不該因?yàn)橄嗷ケ破茸叩綄α⒌姆较?，至少，和大郢的皇帝做對不是一件明智的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