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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fēng)雪不歸人 第110節(jié)

    過了會兒才聽到她又清又涼的聲音說:“骨頭軟嗎?我看你現(xiàn)在吃東西也不太利索,想來他當(dāng)年打你的時候倒是挺硬的?!?/br>
    她說的話讓人一頭霧水,不知道是在為誰辯駁。只有金凱那雙渾濁的眸子陰鷙般地瞇了起來。

    景致胸中憋著氣,騰地站起來,抓起面前的紅酒就潑了上去:“你也配說他半個不好?!?/br>
    酒桌上頓時就亂成一團(tuán),景致氣不過,還想再丟些東西過去,被溫以澤抓起手拉到外面。

    在彼此交錯的時空中,一道清瘦的影子走入大廳,微涼的空氣都沾染著冷杉香氣。

    但那時候景致沒有注意到,她被溫以澤拉到外面的走廊,雙眼微紅,鋪著薄霧。

    外面天寒地凍也撲滅不了景致身上的火氣。

    她聲音顫抖著說:“是不是連你也覺得我小題大做,不該在這種場合做出失儀的事?”

    這個圈子就是這樣的,即使再不爽,也要讓大家面子上過得去。

    大家只會怪第一個破壞規(guī)矩的人。

    溫以澤看著她,抿著唇。

    景致覺得很委屈,瞳孔中的水霧越來越多,纏繞在她心中的事不知道該向誰說,也不知道她說出來,對方聽不聽得懂。

    但現(xiàn)在,她都要發(fā)泄出來:“金凱這種人憑什么說他,他本該擁有最多的錢,最高的權(quán)力,但現(xiàn)在就連金凱這種人都能踩他一腳,他有什么資格!”

    程寄是為了她才讓這種小人騎在頭上。

    她的程寄,皎潔如明月,凜冽如雪山。

    她怎么能不氣,怎么能容忍!

    他是為了她!

    景致秉著一股氣顫顫巍巍,渾身發(fā)抖,她幻化成程寄的斗士,在冷風(fēng)中都高昂著姿態(tài),像一面英勇無畏的旗幟。

    “他就這么好嗎?”溫以澤忽然難過起來。

    這個問題似乎真的把景致難住了。

    有那么一兩秒,她真的在想程寄算不算好人。

    應(yīng)該算不上吧,可是只要一想起那天凌晨亮起的手機(jī)屏幕,程寄發(fā)消息問她吃完飯了沒有。

    景致就傷心地流下眼淚,眼淚所經(jīng)之處,皮膚微紅,完全就是個易碎的玻璃美人。

    他就算再差,也輪不到金凱評判!

    “我覺得你需要冷靜一下,”溫以澤嘆息,他把景致攬進(jìn)懷里,無奈地說:“景致啊景致,我才是你的戰(zhàn)友?!?/br>
    但我的戰(zhàn)友卻在為了別人哭泣,而他一點(diǎn)插足的可能都沒有。

    他們在冷風(fēng)中站立許久,溫以澤拍了拍她的肩膀說:“去衛(wèi)生間整理一下,我去拿衣服,我們回家吧?!?/br>
    景致點(diǎn)點(diǎn)頭,答應(yīng)。

    在他們轉(zhuǎn)身之際,身后閃過一道人影。

    半個小時后,溫以澤出現(xiàn)在女衛(wèi)生間,景致已經(jīng)被冷風(fēng)凍得腦袋發(fā)暈,兩條胳膊冰浸一般。

    她出來,拿過衣服穿上,隨意地問:“那邊又出什么事了?這么久才回來?!?/br>
    溫以澤有些渾渾噩噩地?fù)u搖頭,不像剛才那般冷靜。

    衣服穿上后,景致似乎聞到了一股熟悉的氣味,但她仔細(xì)嗅了嗅,好像又沒聞到,若隱若現(xiàn)的,仿佛自己的錯覺。

    溫以澤警覺地挑起眉,對著景致欲言又止,但最后什么也沒說,拉著她的手,徑直離開。

    他們要去停車場,最方便的方法就是穿過大廳,但在溫以澤的導(dǎo)路下,景致發(fā)現(xiàn)他們走的路很偏。

    “怎么走這條啊,黑燈瞎火的,都看不清路。”

    從半個小時前開始,景致隨意的一句話都讓溫以澤心驚膽戰(zhàn),他皺著眉,耐著性子說:“隨便走的?!?/br>
    “哦?!本爸乱矝]想太多,跟著他,但越走到后面越察覺到溫以澤的急切,好像有什么事情發(fā)生。

    她的腦袋被冷風(fēng)灌得如同冰浸,沒有太多思考的能力,等上了車,車?yán)锏呐瘹庹趄v,她才緩過勁。

    一緩過勁,那股熟悉的氣味又飄進(jìn)她鼻腔,景致的腦袋也轉(zhuǎn)動起來。

    “我們是不是要和蔡老板說一聲,畢竟我把現(xiàn)場弄得一團(tuán)糟,至少得賠個禮?!?/br>
    溫以澤回想了一下自己剛才回去取衣服的場景,他心想,哪里還需要她道歉,現(xiàn)在恐怕是金凱之流滿地找她,讓她放過自己。

    “不用了。”溫以澤悶悶地說,然后讓司機(jī)開車。

    “原來你已經(jīng)處理好了。”景致以為如此。

    溫以澤看著他,一時間難言。

    身子底下的豪華suv緩緩發(fā)動。

    他想只要快點(diǎn)離開就好了。

    景致微微皺著眉,總覺得哪里不對勁,卻不想凍僵的手指在回暖的時候,自己毫無意識地點(diǎn)開了一個號碼,她聽到嘟嘟兩聲,低頭一看,已經(jīng)撥了過去,而且還撥通了。

    再定睛一看這個號碼,從尾椎骨升起一陣寒意,之后景致渾身的血液都沸騰起來。

    那是程寄的號碼,自從他離開后,一直都打不通。

    所以這段時間里,她總有種買彩票的心理,有事沒事就撥一下,在聽到冰冷的女聲后,景致就明白自己沒有中獎。

    可這回不一樣。

    她的耳朵十分熱燙,“你看到他了?”

    他確實看到他了,不僅他,全場人都看到了。

    可能現(xiàn)在只有景致還不知道。

    正如他當(dāng)時轟轟烈烈的離開,回來也是如此興師動眾。

    只是為了來找她嗎?

    溫以澤從外面的長廊折返回去拿衣服,再經(jīng)過大廳的時候就見到程寄坐在他們吃飯的桌子上,對面的金凱瑟縮如鵪鶉。

    他以為自己看花眼了,但直到程寄也看向他的時候,溫以澤就明白,他回來了。

    在景致的目光中,溫以澤沉默以對。

    “停車?!鄙倥穆曇繇懫萍澎o的夜空。

    *

    suv已經(jīng)開出一段距離,但好在不算太遠(yuǎn),景致穿著大衣和禮服在路上慢慢走,即使走得慢,兩旁光禿禿的行道樹也在往后退,她好像走在時光中。

    讓她不自覺想要去暢想過去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

    但那三年確實是真真切切存在的三年,它隔離了兩人,也隔離了往事,景致只想起一些模糊的記憶。

    她一邊想,一邊心里發(fā)痛。

    走到宴會樓下的時候,景致竟然內(nèi)里發(fā)熱,一點(diǎn)冷意也沒有。

    但再多的路,她卻是走不動了,她已經(jīng)沒有力氣再去找尋他的蹤跡。

    好像中考時八百米賽跑,只剩下沖刺階段,景致蹲在地上,不甘心地打了那通電話。

    也許是近在咫尺,信號很短暫就能傳達(dá),電話很快被接起。

    “出來?!本爸略诼牭剿暮粑暫笳f。

    之后,就掛斷了電話。

    等了三年,這種時候心情卻出奇的平靜,景致抬頭,那天的月色十分好,明亮徹骨,夜空幽藍(lán)。

    身后是繁雜的音樂,身前是寂靜的空地,景致聽到輕微的腳步聲,循聲望去。

    那棵猶帶青綠的桂樹下轉(zhuǎn)出道影子。

    清瘦的,纖薄的,像是繁華到落寞的孤寂,他的棱角凜冽,望向他的眉眼卻是柔情,身上的黑色大衣壓沉沉,讓她鼻子發(fā)酸。

    但到了一錘定音的時候,人是越鎮(zhèn)定的。

    景致蹲在地上,仰頭問:“什么時候回來的?”

    “機(jī)場過來不到兩個小時?!背碳恼f。

    景致又問:“過來干嘛?”

    “給你教訓(xùn)些人?!背碳男φf,“誰讓他們這么不長眼,惹你不高興。”

    他站在不遠(yuǎn)處,風(fēng)倦攜著他低沉的聲音,勾挑著蠢蠢欲動的念想。

    景致已經(jīng)在忍了,可是罵他的聲音一出口,她的氣息就開始波動。

    那是火山噴發(fā)前的震動,沒人抑制得了。

    景致罵他:“誰要你教訓(xùn)了,誰要你了!”

    越到后面,越泣不成聲,滿聲的委屈。

    程寄心頭微動,朝她走來,軟著聲音說:“吱吱,我回來了?!?/br>
    景致第一次見到程寄的時候,是在一個秋天,戀愛的寂寞季節(jié)。

    他像一座雪山巍峨,不為人所動。

    浮現(xiàn)在景致腦海中的就是風(fēng)吹過青青的霽麥,水紋似的麥浪滾滾,向外擴(kuò)散,她走到山腳,見到麥浪一直延伸到雪坡。

    她沉醉于雪山的清冽。

    月光照耀,滿山晴雪,月照銀山。

    她的雪山,堅定地向她走來。

    “吱吱,我把你的心也帶回來了,這三年,你有讓人住進(jìn)去嗎?”程寄緊緊地把她抱進(jìn)懷里。

    好像那把別墅的鑰匙失而復(fù)得,從身體上掉下來的那塊rou又重新長了回去。

    隔了三年的心被填滿,重新跳動。

    程寄在她濕潤的眼眸中變得柔軟沒有形狀,毫無力度。

    北京城零下的溫度,景致只穿了薄薄的黑色大衣和里頭的吊帶連衣裙,遮蓋不住的兩條細(xì)長的腿摸上去,手心一片冰涼。

    程寄把手放在上面,熨帖一會兒,就連他的手也開始凍僵,然而畢竟是有溫度傳遞,被他揉按住的部位溫?zé)岷?,透出的?xì)膩光滑讓程寄十分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