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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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李絡(luò)察覺到了她的注視,率先開了口:“朱二小姐還有何見教?” 他說話時,聲音里有淡淡的譏嘲;不知譏的是朱嫣,還是他自己。 朱嫣張了張口,心底那股子又苦又酸的勁頭又涌上來了。昨夜她闖入梅林被陛下察覺,李絡(luò)出聲相助的場景歷歷在目,她一點兒也沒法忘了,令她現(xiàn)在更是心上澀意一片。 “五殿下…”她低垂眼簾,問了個蠢問題,“你相當(dāng)煩我吧?!?/br> “不然呢?”李絡(luò)竟少見地、輕蔑地笑了起來,“我從未見過有人如朱二小姐一般鐵石心腸又厚顏無恥的?!?/br> 朱嫣的瞳眸微微一縮,指尖驟然縮緊,險些刺傷了自己的掌心肌膚。 “五殿下說的對,我就是那樣的人?!彼Я艘Т浇牵绱舜鸬?,“太心軟的人,在這宮里就是容易被欺負?!?/br> 李絡(luò)側(cè)頭,似乎并不想理會她。而朱嫣則聽見了朱皇后的呼喚聲:“嫣兒,還留在外頭做什么?還不快進來?!?/br> 她朝著賢育堂走了幾步,便瞧見朱皇后帶著謹姑姑立在十六椀菱花的朱紅門扇前,淡眼瞧著屋檐下籠里的一只紅冠鸚鵡。錦繡堆砌,金玉纏身,道不清的輝煌。 而在岐陽宮的宮門前,陽光卻恰好自屋檐上掠過了,只留下一片灰鈍鈍的影子。李絡(luò)的輪椅恰好自那里過,分毫璀璨都沾不得,唯有塵埃與寂靜。 在這個偌大皇宮中,心軟柔善,便只能低到塵埃里去。唯有鐵石心腸厚顏無恥,才能走的更遠,飛的更高。 本來就是如此。 /// 李絡(luò)回到長定宮時,博太醫(yī)早已在庭前候著了。 博太醫(yī)五十幾許,兩鬢微霜,面團似的和藹臉龐上,總帶著和和氣氣的笑。他在太醫(yī)院近三十年未曾出什么紕漏,與他這逢人便笑的臉脫不開關(guān)系。 “五殿下,聽黃嬤嬤說您去岐陽宮了。”博太醫(yī)一捋胡子,和善道,“老臣瞧著應(yīng)公公不在,便自作主張在此地等候,還望五殿下莫要怪罪?!?/br> 李絡(luò)道:“無妨。先前你想來例診的時候,恰好我沒什么閑暇。你今日來一并看了也好,省得日后麻煩?!?/br> 博太醫(yī)恭恭敬敬作了揖,道:“五殿下的身子最緊要。” 自打出生以來,李絡(luò)的身子便有些弱。這些年來,都是博太醫(yī)為他調(diào)養(yǎng)整治。一晃眼,博太醫(yī)的黑發(fā)沾了點兒霜華,年歲也漸漸大了。 主仆二人進了屋,博太醫(yī)將門扇合上,又點亮了屋角的油燈。銅蓮花座里火光一搖,映亮黑魆魆的屋宇。素凈陳舊的梁柱與家什,并無其他宮殿的漆金佩玉之風(fēng),絲毫瞧不出這本也是皇家天苑;好在四處皆有文房書籍,平添了幾縷淡淡青墨書香,權(quán)當(dāng)做裝飾。 博太醫(yī)將切脈軟墊鋪設(shè)于桌案上,問道:“岐陽宮可有為難殿下?” 李絡(luò)撩起袖口,將手置于桌上:“老樣子,這回叫我抄五卷宮規(guī),算不得什么事兒?!?/br> 博太醫(yī)一捋胡須,手指切過李絡(luò)脈象,慢慢道:“殿下,張良拾履,越王臥薪,凡事皆可忍。若不然,則是前功盡棄?!?/br> 李絡(luò)聞言,悠悠頷首,道:“這點道理我自然明白。這么多年了,我早習(xí)慣了?!?/br> 博太醫(yī)笑起來,面龐一片和氣模樣:“殿下明白便好?!彼椭鵂T火打量五殿下的面龐,總覺得瞧見了十?dāng)?shù)年前那位曇花一現(xiàn)的皇貴妃,心里略有感慨。 五殿下是這樣的像純嘉皇貴妃,眼角眉梢又如陛下如出一轍。 不知陛下如今見到五殿下的模樣,可曾有過一二分的后悔?——后悔聽信了朱后與貴妃的話,后悔他在暴怒之中向純嘉皇貴妃賜下了一杯鴆酒。 為李絡(luò)例診完畢后,博太醫(yī)便出了長定宮。 等應(yīng)公公回來了,李絡(luò)便鋪好紙頁,開始抄朱皇后所要的宮規(guī)。整整五卷,足夠他筆墨不停地寫上徹夜,累得昏聵為止。 應(yīng)公公雖心疼,但岐陽宮從來如此,他也不敢置喙,只得用枯糙如柴的手指,小心翼翼替自家殿下磨開墨,再看著李絡(luò)埋手書卷,一筆筆抄寫。 日頭漸漸西斜,月又升上枝稍。蓮花盞中的蠟添了好幾勺,李絡(luò)只覺得困意慢慢上涌。應(yīng)公公與黃嬤嬤已經(jīng)各自去歇息了,長定宮中唯有他還醒著。 門外傳來一聲烏鴉叫,嘎嘎吱吱的,有些嘈雜,卻驅(qū)散不了睡意。李絡(luò)瞇了瞇眼,想著后半夜再繼續(xù)抄書,便頭一歪,枕在了自己的小臂上。 不知過了多久,長定宮外,傳來一道細碎的腳步聲。 朱嫣攏了攏身上的披風(fēng),提著一道紙紗燈籠,停在了褪了色的破舊宮門前。她本想扣響銅環(huán),卻發(fā)覺這宮門仍留有一道隙口,并未合上。 于是,她便徑直步入了這死寂一片的宮苑之中。 與上次來時一樣,這長定宮里只有枯樹與青苔,屋檐下有熬藥的小火爐。其他宮宇華燈未熄,這里卻只有門洞里的一點殘燭。 “五殿下……?” 她試著喚了喚,卻并無人應(yīng)答。 也是,這長定宮只有兩三個宮人,還都是上了年紀的老人家,會應(yīng)答她才怪。 朱嫣將燈籠放在生著濕滑青苔的石階上,提著披風(fēng)與衣擺,跨入了門檻內(nèi)。門后殘燭猶自散著光,書案上,年輕的五殿下正枕靠在自己小臂上,眼皮沉沉地睡著。他的手邊放著抄了一半的書頁,字跡清雋。 朱嫣瞧著他熟睡的樣子,心里暗暗嘀咕起來:李絡(luò),你現(xiàn)在就睡著了,明天可沒法交差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本文又名《一個鐵石心腸小作精是如何被撼動改變的》 第14章 鏡前 燭芯暗搖,明滅不定。李絡(luò)沉沉地睡著,對有人靠近自己身旁無知無覺。 朱嫣見他不醒,便輕輕彎下腰,湊近了看。少年闔著的眼有纖長的睫毛,面旁瘦而白,像是由一片雪色月光在冬日輕染而成,毫無血氣。 這便是近來讓她心底又厭又酸的人。 一襲鈍青色的外袍披在他雙肩上,領(lǐng)口有些陳舊,隱約能瞧見縫補的痕跡,想來是黃嬤嬤的手筆。 朱嫣瞧著他,總覺得心底有惑。 就算生母卑賤,就算雙腿有疾,可李絡(luò)也是個皇子,身上流著李氏的血脈。為何陛下會狠心至此,放任他在宮中過著低微如下人一般的生活? 吃穿用度總是被克扣不說,就連仆從都只有二三人。這經(jīng)年累月的漠視,莫說是親生父子了,便是尋常路人都不至如此,反倒像是有什么仇似的。 宮門外隱約傳來梆子的輕響,快要到岐陽宮落鎖的時候了。朱嫣小嘆一口氣,從袖中取出幾卷抄好的宮規(guī),放到了李絡(luò)的桌案上。 “算我對不起你的?!彼裘迹÷曊f,“我就幫你抄這一半兒的宮規(guī)吧?!?/br> 說罷,她便扭頭朝外頭走去,在臺階上重拾起了自己的燈籠,偷偷跨出了長定宮門。 因她穿著琴兒的宮婢衣裝,又戴著兜帽;與其他婢女一道經(jīng)過隆慶巷子時,一點也不打眼,順順遂遂地回了岐陽宮。 推開屋門,婢女琴兒瞧向她,停下了徘徊焦慮的腳步,一副松了口氣的表情:“小姐,你可總算回來了。要是讓人瞧見你去了長定宮,皇后娘娘定會生氣的?!?/br> “怕什么?!敝戽陶露放穸得?,“這個時候,根本無人會打從那條路過?!?/br> 她從來都是如此,要做事都只做胸有成竹之事。琴兒雖明白自家小姐將岐陽宮內(nèi)外的看守與小路記得一清二楚,可還是免不了擔(dān)憂。 不僅如此,自家小姐近來對那五殿下似乎有些太好了。 以琴兒對朱嫣的了解,她本當(dāng)對五殿下不聞不問,放任自流才是。這一回,她竟然替五殿下分抄了宮規(guī)。換做從前的朱嫣,是絕對不會這樣做的。 “小姐……”琴兒有些憂慮,輕輕道,“您對五殿下……” 莫不是有了什么心思? “不過是隨手一幫罷了?!敝戽滔袷敲靼姿膿?dān)憂,淡淡道,“我遲早要嫁給大殿下的。而且,大殿下選妃的事兒定然在這一二年。在成為他的正妃之前,我怎會去看別人?” 琴兒遲疑地點了點頭,道:“是奴婢多嘴了?!?/br> /// 次日。 朱皇后將朱嫣喚到了賢育堂。 朱嫣進賢育堂時,朱皇后還坐在妝鏡前梳妝。宮女用玉梳打理著她潤澤的長發(fā),低眉順目,安靜無聲。 “嫣兒,到這邊來?!被屎髲溺R中打量著朱嫣的相貌,眼底似有一縷笑,“這么多年,你也出落成一個大姑娘了。今日仔細一瞧,嫣兒可真是個端莊的美人?!?/br> 的確,銅鏡中的朱嫣亭亭玉立,秀美動人。雖未怎么打扮,卻比旁人更耀眼些。 “娘娘過獎了?!敝戽踢B忙答道。 “你馬上要及笄了,可有想過及笄之后的事兒?”朱皇后撫了撫自己的鬢角,雍容道,“是想留在京中,還是去往他方?是想繼續(xù)留在宮里頭,還是回家多伴在雙親膝下?” 聞言,朱嫣的心頭微跳。 皇后姑姑是在問她自己對親事的想法了。 她抿唇乖巧道:“嫣兒舍不得皇后姑姑,也舍不得福昌殿下,還想在這岐陽宮里多待幾年?!?/br> 朱皇后笑起來,開玩笑似地說道:“既這么舍不得本宮,倒不如留在宮里,做淳兒的媳婦呢。玩笑著說,你倆本就是表兄妹,若他能娶到你,那可是親上加親?!?/br> 這話雖說是玩笑,但到底是不是真的,也不好說。朱嫣只低頭含笑,道:“娘娘玩笑話,嫣兒不敢當(dāng)真。但若能陪伴在娘娘和殿下身旁,嫣兒自然是愿意的?!?/br> 朱皇后的眼底有滿意之色。頓一頓,她嘆口氣,一邊撫弄著自己的指甲,一邊故作憂愁道,“只是咱們淳兒到底是陛下的嫡長子,為了給天家開枝散葉,少不了多娶幾個妻妾。便是哥哥和嫂子舍得,本宮也舍不得委屈了嫣兒。” 朱嫣道:“大殿下身為皇嗣,綿延子嗣乃是當(dāng)然的?!?/br> 朱皇后見她懂事,心里愈發(fā)滿意。這個小侄女兒是她從小看到大的,她早早就想好了要讓朱嫣做淳兒的側(cè)妃。如今朱嫣既知事,又聽話,這真是再好不過了。 “對了,”朱皇后打開妝奩盒子,取出一只手鐲,遞給朱嫣,“這只鐲子,是本宮前幾日得到的,上好的玉種,剔透潤滑,想來最是襯你?!?/br> 朱嫣收下玉鐲,謝了恩,心里也明白這只鐲子想必有些分量。 “日子馬上要熱起來了,這宮里也該熱鬧熱鬧了?!敝旎屎笠婔W發(fā)挽成,便拿了一支步搖在頭上比了一下,“本宮想請各大家的千金們一道去踢踢馬球,活絡(luò)身子。福昌貪玩,想必壓不住場子。屆時,嫣兒可得多幫看著點。” “是?!敝戽檀鸬?。 皇后的弦外之音,盡在不言中。 踢馬球不過是個借口,重要的是替大皇子李淳相看那些千金小姐。而令朱嫣去幫忙管事兒,便是因她已提前被朱皇后敲定了。那些千金大小姐到了宮里,朱嫣是主,其他人是客,地位不言自明——這也是朱皇后在抬舉她。 想到此處,朱嫣便有些止不住笑。 雖父親、母親從小便告訴她,她遲早會嫁給大殿下為大皇子妃,但這事兒從父母口中說出來,和從皇后姑姑口中說出來,到底是不一樣的滋味。 她捏著玉手鐲,心底正暗暗高興著,便聽到外頭的謹姑姑通傳道:“娘娘,五殿下來交昨日罰抄的宮規(guī)了?!?/br> 朱皇后想了好一陣子,才想起來李絡(luò)犯了什么事兒。 “哦?這么快就抄完了?”朱皇后有些詫異。不過,對于李絡(luò)的事情,她向來是懶得多看一眼的,“你隨便瞧瞧吧,不必拿來給本宮過目了。” 橫豎這李絡(luò)從來不叫委屈,省心的很。她要是管得多了,還惹來陛下的煩——陛下對那人的事兒,從來是不肯多聽一個字,對那人的孩子也是如此。 謹姑姑低聲說是,便下了臺階。 朱嫣正好也出了賢育堂,遠遠的,便看見李絡(luò)的輪椅一角露在宮門外。照例是那個滿面瘦褶子的老太監(jiān)忠心耿耿地推著他,謹姑姑則敷衍地翻著他所抄的宮規(guī)。 “五殿下可以回去休息了?!狈炅藢m規(guī),謹姑姑傳達自家主子的意思,“請五殿下下次切莫再犯,若不然,皇后娘娘沒法子輕拿輕放。” 李絡(luò)漠然道:“犯不犯事,不在我。” 確實不在他。 謹姑姑無聲一笑,并不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