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shí)維九月，天高氣爽。

    打坐完畢，尋壑睜眼，恍然發(fā)現(xiàn)身邊人早已起身靜候，遂抱歉作揖：“空澄方丈久等了。每次和您打坐，我都不覺時(shí)日飛逝?！?/br>
    “丘公子有佛緣，非老衲之故也?！?/br>
    “丘某送方丈一程?！?/br>
    把空澄送下山后，恰見殷姨娘經(jīng)過蘭秀深林：“殷姊！”

    “小丘，你沒在山上？那正好，到蘭秀我給你看看?！?/br>
    尋壑上前，替殷姨娘拎走藥箱，并讓出道：“好，殷姊請?！?/br>
    診了脈，殷姨娘又問：“這兩天睡得怎么樣？”

    “挺好，這一個(gè)月都沒怎么失眠，易醒的毛病也好轉(zhuǎn)許多?！?/br>
    殷姨娘點(diǎn)點(diǎn)頭：“還會(huì)頭重腳輕嗎？”

    尋壑不加思索：“偶爾吧，剛起床那會(huì)會(huì)有一點(diǎn)?！?/br>
    “筋骨呢，還會(huì)劇痛嗎？”

    尋壑想了想，笑道：“殷姊治療得當(dāng)，這半年都沒再犯了。”

    聞言，殷姨娘白尋壑一眼：“誰才是治好你的人，別弄錯(cuò)了。他吃起醋來我可消受不起?！?/br>
    尋壑哭笑不得：“沈爺半路出家，再厲害也比不過殷姊啊?！?/br>
    孰料殷姨娘轉(zhuǎn)過頭來，一本正經(jīng)：“小丘，我、還有各處請來的名醫(yī)，治你這病五六年了，不見太大起色。直到沈爺回來，你這痼疾總算消停，難道只是巧合？”

    尋壑沉默。

    殷姨娘說的沒錯(cuò)。若沒有沈越的扶持，尋壑清楚，自己早在去年就已作古。畢竟那時(shí)，尋壑下了一死了之的決心。孰料沈越心有靈犀，千里之外派人制止，撿回尋壑一條命。待沈越凱旋，便再也‘不信任’尋壑，不但盯緊尋壑飲食作息，還自學(xué)醫(yī)理把關(guān)尋壑的用藥，甚至討教手法給尋壑按摩舒緩。

    沈越心細(xì)，察覺尋壑閑暇時(shí)常常陷入低迷，便著力將尋壑面日程排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即便是尋壑已然好轉(zhuǎn)的今日，沈越離開之前也不忘安排，譬如剛剛的打坐，眼下的問診。

    一幀幀畫面閃現(xiàn)眼前，就連那段冗長的暗無天日失眠夜，因了沈越的陪伴，也變得溫情脈脈。

    尋壑心頭酸澀。

    “殷姊，沒事的話今天就先到這里吧?！?/br>
    殷姨娘錯(cuò)愕：“怎么？”

    “我想上山待一會(huì)兒?！?/br>
    “啊？”殷姨娘正為難，晏如自門后竄出：“我……我得陪著公子！”

    尋壑淡笑，拂袖上山。潦水盡而寒潭清，煙光凝而暮山紫。

    花期已過，夾道的桔梗只剩下綠葉，莖稈纖纖，卻蓬勃挺立，別有一番美感。前院那株沈越取名‘無憂’的山花，末梢已經(jīng)攀上廊架頂端，今春至夏，白花開了三輪，雖是稀稀落落的幾朵，但香飄滿園，與最初帶回江寧時(shí)的奄奄一息相比，簡直判若兩物。

    繞道后院，分明已是深秋，院中卻仍綠意盎然。沈越說過，院子里要有一棵落葉的樹，才能看到四季。只是后來，沈越怕尋壑悲秋，便命人隨時(shí)清走老杏的落葉，其余草木則換上常綠植被。眼下，百花偃旗息鼓，唯獨(dú)菊花超然，盡戴黃金甲。

    賞心樂事誰與共？

    不久，尋壑退回草房子，恰見家丁擦洗墨蘭葉片，一支細(xì)莖三兩花，貌不驚人卻幽香隱約。過去，尋壑病發(fā)時(shí)總是摔東西撒氣，因此特辟一處簡陋居室隔離，是為草房子。沈越入住后，便著力調(diào)理疏導(dǎo)尋壑身心，隨著尋壑病情好轉(zhuǎn)，沈越也不斷往草房子添置物，從最初耐摔的書籍、木雕，到而今的盆花瓷器，化環(huán)堵蕭然為一室豐盈。

    而尋壑空蕩蕩一顆心，也被日漸填滿。

    尋壑情不自禁：“我去接沈爺吧！”

    晏如連忙追下山去：“公子，按慣例沈爺天黑之前一定回到家的，你再等等！”

    “等不及了，我想立刻見到他?！?/br>
    晏如只得駕車將尋壑帶至同心醫(yī)館。

    晏如引路在前，尋壑很快聽到了沈越的嗓音。

    “治個(gè)失心瘋的李承，竟?fàn)砍冻鲞@么大的一串事情，始料未及啊?！?/br>
    旁人：“沈爺，您說……李承這命能保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