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之后，一切又重新恢復(fù)了正常，蘇維繼續(xù)高考前的最后沖刺，而蘇媚依舊沒有人多管，對于她，考一百分和八十分區(qū)別不大，好在她多半不會考八十分之下，又半個月之后，蘇媚剛進(jìn)門就聽到了里面?zhèn)鱽韒ama嚴(yán)厲的聲音：“到底怎么考的，七十六分，只有七十六分。”

    蘇媚痛苦的對著書包里的一張數(shù)學(xué)試卷發(fā)怵，“完了，老師告狀了，這下怎么辦，晚上沒有飯吃了。

    她在心里嘀咕，“老師，你記性不好，我不是考了七十八分嗎，憑什么減兩分，不就是和劉一揚對了個答案嗎？”

    她轉(zhuǎn)身，低著頭向下跑，在一個無人查覺的角落里坐了很久，星光柔和，隱約傳來沉靜悠揚的鋼琴聲，她覺得自己是這么可憐孤獨，那晚，天氣暖和，氣溫有點高了，她穿著一件五年前織就的紅毛衣，露著半截胳膊，但是，一般人不會輕易查覺到她的寒酸，毛衣織的時候是蓋住屁股的裙子，現(xiàn)在剛巧是式樣新穎的半截袖，只有腳下的舊鞋會泄露這個秘密，腳底磨的極薄，每當(dāng)春雨綿綿的時候就很沒有詩意，她看到無數(shù)的孩子打著傘故意在水坑里踩出水花來，而她小心翼翼的走路，生怕襪子會在半路濕透，盡管很小心，一早上她的腳都是在極度寒冷中渡過的，比那雙腳更冷的，應(yīng)該是自己的一顆心。直到今天，她也無法擁有一顆完整的愛心，因為，她是跛著腳艱難的走到今天的。

    那天，她一個人坐到晚上八點，直到一個老邁的聲音在黑暗里響起，問：“你見到我孫女了嗎？

    “沒有，怎么，孩子還沒回家嗎？”

    “跑哪里去了，我再去找找。”

    “蘇媚，蘇媚呀！”

    一迭迭響起來，像一只很破的舊鑼鼓，在敲擊到人生最后一刻的時候才會停歇，蘇媚突然沒法埋怨了，因為，她的奶奶和她一樣貧窮、孤獨。

    這個一輩子守寡沒有一分錢收入的老人，夏天穿一件白褂子，里面根本沒有內(nèi)衣，做菜的時候總是撂上一截衣角擦汗，她吃驚的發(fā)現(xiàn)，那簡直是一塊快到掉落的皮rou。冬天穿一件老式的藍(lán)布盤扣棉襖，守著火桶過著沒有電視沒有報紙的生活。家里的電視機(jī)就是一個單純的擺設(shè)，不到特定的時間絕對不能打開，因為要保證兩個孩子的學(xué)習(xí)效果，報紙對于這個老人來說，就是天書，她只認(rèn)識幾個字，不過是孫子孫女的名字罷了，那不能弄錯，因為要將本子放進(jìn)各自的書包里。

    有一天，蘇媚問奶奶，“你叫什么名字呀！”

    奶奶想了很久，答，“好象叫汪秀英吧！”

    “您怎么連自己的名字都記不清呢？”

    “記不清喏，奶奶是童養(yǎng)媳，很小就被送人了?！?/br>
    “什么是童養(yǎng)媳呀！”

    “你不懂，那是舊社會的事?！?/br>
    這時奶奶蹣跚著腳步穿過甬道往小區(qū)外面尋去，蘇媚跳起來答的清脆，“我在這，我在這呢！”

    很多年之后，蘇媚想起這一幕，都是溫暖的，這個大字不識程度有限，只會燒飯做菜的奶奶，比起那些在廣場上跳舞健身準(zhǔn)備再活三十年，比起那些在夕陽紅隊伍中游過臺灣爬上長城的老人，蘇媚會很驕傲的挺起胸膛說：“我的奶奶一個地方也沒有去過，但是，她在我心目中永遠(yuǎn)比你們偉大，她就是中國最傳統(tǒng)婦女的縮影，只知道血濃于水?！?/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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