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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天地白駒在線閱讀 - 第5節(jié)

第5節(jié)

    “我也有這件?!敝苈尻柨戳搜燮渲幸患恤,說道。

    杜景聽見了,點(diǎn)了點(diǎn)頭,始終不說話。

    周洛陽拿出一個藍(lán)牙音箱,說:“聽的什么?一起聽吧?”

    “選你平時聽的。”杜景終于說了一句話。

    “我想聽你的?!敝苈尻柲弥{(lán)牙音箱,過去匹配了杜景的電腦,聽見那前奏時有點(diǎn)意外。

    “《stan》?!敝苈尻栒f。

    “你也喜歡?”杜景也有點(diǎn)意外。

    “我喜歡他的副歌?!敝苈尻栃χf,感覺到也許打開了交談的契機(jī)。

    杜景擦完電風(fēng)扇,從椅子上跳下來,說:“我第一次聽到他們的歌,是在我媽和我后爸的婚車上,那天很熱,我還記得婚禮司儀是個很胖的男人。他們在婚禮現(xiàn)場試音,放了張黑膠,我過去問這是誰的歌,他說‘eminem’?!?/br>
    周洛陽:“………………”

    周洛陽沒想到一個歌手能讓杜景突然說出這么多話,只能點(diǎn)頭,什么也回答不出來。

    杜景從玻璃窗的倒影里看著他,說:“那天的花開得挺好,全是紅玫瑰,但天氣熱得人汗流浹背,那年我六歲,我媽讓我穿西裝,我很討厭,襯衣領(lǐng)子太緊,快把我勒死了……”

    “是……是的。”周洛陽忽然覺得,有點(diǎn)跟不上他的思考速度,說道,“應(yīng)該是特別定做的吧?!?/br>
    “對?!倍啪罢f,“和我爸鬧翻以后,她就嫁給了一個很有錢的、在馬德里做葡萄酒生意的西班牙人,那家伙有兩個兒子,智商不是太高,我覺得是因?yàn)榉蚱迋z都喜歡抽大麻,生出來的小孩顯得有點(diǎn)智障。雖然他們看我,應(yīng)當(dāng)也覺得我是個智障?!?/br>
    周洛陽:“……”

    “你看我像智障嗎?”杜景說。

    周洛陽:“……………………”

    周洛陽笑了起來,杜景又開始自言自語,說道:“你英文說得怎么樣?”

    “還……還行?!敝苈尻栍悬c(diǎn)不知所措。

    “西班牙語會說么?”杜景問。

    周洛陽答道:“不會?!?/br>
    杜景說:“西班牙語很好學(xué),比法語好學(xué),在他們的家庭里生活的那段時間,我很快就學(xué)會了,不過我假裝不會,聽他們在飯桌上議論我,挺有意思?!?/br>
    周洛陽終于找到了插入話的空當(dāng),說道:“所以你決定回國念書了?”

    “不完全是,也因?yàn)榱硪患??!倍啪跋肓讼?,又說,“我想學(xué)點(diǎn)理科的東西,他們希望我當(dāng)律師,做金融,或者去當(dāng)政客,和我性格不合。”

    周洛陽嗯了聲,說:“你……抹布是不是該洗下了?”

    杜景用一面抹布擦了許多東西,已經(jīng)黑了,看得出是從來不做家務(wù)的,聞言想了想,點(diǎn)了點(diǎn)頭,周洛陽便笑了起來,但杜景沒有笑,只是從玻璃倒影里看著周洛陽。

    “我可以借本書看嗎?”杜景注視周洛陽的書架。

    “當(dāng)然。”周洛陽爽快地說,“想看什么?”

    他拿下一本杜拉斯的《情人》遞給他,杜景便接了過去,隨手翻了翻。

    “咱們?nèi)コ燥埌桑俊敝苈尻枬M意地打量煥然一新的寢室,說,“出去逛逛?反正也快放假了,我覺得咱們該買個洗衣機(jī)?!?/br>
    軍訓(xùn)結(jié)束后,隨之而來的,就是國慶假期,接下來有很長一段的時間,他們可以慢慢了解。

    “你回家嗎?”周洛陽又問。

    杜景說:“不回,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周洛陽先是一怔,再打量寢室,說:“有嗎?什么事?”

    杜景仿佛又恢復(fù)了先前那冷漠的表情,打開衣柜,換了衣服,示意走吧。

    周洛陽說:“我忘了什么嗎?”

    “沒有?!倍啪罢f,“去哪里?走。”

    忽然間周洛陽察覺到了,杜景是不是有一點(diǎn)精神上的障礙?因?yàn)閺乃麊柍觥澳闶遣皇峭耸裁词隆边@句話之后,就開始沉默了。

    如果說打開門,離開寢室,走上街后他就會再度恢復(fù)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樣,似乎也不對。畢竟一瞬間的轉(zhuǎn)變是發(fā)生在寢室里的,那時他們還沒有決定去哪兒。

    但總之,杜景開始沉默了,一整個傍晚,一句話也不說,周洛陽嘗試著與他搭幾句話,在吃飯時說道:“出學(xué)校去逛逛?”

    杜景只是麻木地點(diǎn)了下頭,除此之外,大部分時候看著餐廳的落地窗外發(fā)呆。

    離開校區(qū)后是個植物園,穿過植物園后就是偌大的西湖,臨近國慶,游客已漸漸地多了起來。

    周洛陽說:“你是第一次來杭州嗎?”

    杜景嗯了聲。

    周洛陽說:“我也是第一次來,我……”

    周洛陽本想問他家鄉(xiāng)在哪里,但明顯地感覺到他不想說話,便索性不再多問,兩人之間保持了默契。

    一頓飯結(jié)束,杜景掏出信用卡要結(jié)賬,才說了句“我來吧”。

    周洛陽不缺錢,但他大致摸到杜景的脾氣了,便沒有與他搶單,簡單地答道:“好。”

    杜景買過單,周洛陽又開始逛街,兩人一前一后,偶爾在櫥窗前停一會兒,直到周洛陽進(jìn)了蘋果店,杜景才忽然道:“你要買?”

    “不是說陪你買個新手機(jī)嗎?”周洛陽說,“你的已經(jīng)沒法用了吧?”

    那一刻他感覺到杜景身上低沉的氣壓倏然舒展開了。

    “你還記得?!倍啪罢f。

    周洛陽有點(diǎn)奇怪,甚至哭笑不得,說道:“當(dāng)然,沒有手機(jī)用,不會很難受嗎?你覺得新出的這款怎么樣?”

    周洛陽用的是新機(jī),杜景那臺已經(jīng)是一年前的了,他站在桌前,讓杜景拿著手機(jī),手指在屏幕上劃來劃去,說:“你的手大,用max版剛好一只手握住,要不要考慮這個?”

    杜景的手指修長,指節(jié)分明,相當(dāng)漂亮。

    杜景點(diǎn)了點(diǎn)頭,沒有猶豫,刷卡買了。

    “我想去辦張新卡,”杜景又說,“有不用身份證就能辦的號么?”

    周洛陽笑道:“你是海歸的間諜嗎?”

    杜景在踏出蘋果店時,話又變多了,說道:“我不想讓我繼父知道我的電話號碼,太煩人了?!?/br>
    周洛陽想了想,說:“用我身份證給你辦個新號吧?!?/br>
    于是那天晚上,杜景用周洛陽的身份證,辦了一個誰也不知道的電話號碼,在電話簿上存了第一個人的聯(lián)系方式:洛陽。

    但回到寢室后,杜景坐在書桌前,面朝手機(jī),陷入了思考,眉頭微微皺著,似乎有什么煩惱。

    “怎么了?”周洛陽說。

    “我想注冊一個新的蘋果id,”杜景說,“但我必須先下一個vpn軟件,才能注冊新郵箱?!?/br>
    “你可以先用我的?!敝苈尻栒f,并把自己的蘋果id寫在一張小紙條上,遞給杜景。

    接著,杜景重新申請了一個微信號,用于聯(lián)系。

    周洛陽那時還不知道這個舉動意味著什么,很長一段時間后,回想起往事,才感覺到那個晚上,對杜景而言,應(yīng)該代表了他的新生。

    停車場里,杜景拉開車門,坐了進(jìn)來,周洛陽身上蓋著運(yùn)動外套,蜷在副駕駛位上,側(cè)頭注視他,杜景的嘴角還帶著被他一拳揍過的輕微紅腫。

    杜景把其中一杯咖啡遞給周洛陽。

    “你最好給我解釋清楚?!敝苈尻柪淅涞馈?/br>
    杜景松了下襯衣領(lǐng)子,說:“勒得太死,快透不過氣來了?!?/br>
    說著他翻出藥盒,倒出幾顆白的、紅的藥片,看也不看便拍進(jìn)嘴里,用咖啡送服下去。

    “昨晚睡了多久?”周洛陽說。

    “沒睡?!倍啪按鸬?。

    “那還喝咖啡?!”周洛陽說,“不要命了!”

    杜景說:“只喝一口?!?/br>
    周洛陽問:“這是余健強(qiáng)的公司?”

    杜景在手機(jī)上打了一行字給周洛陽看:【車?yán)镉斜O(jiān)控】。

    周洛陽只得不問了,說:“找個地方睡會兒吧,這些年里失眠有減輕嗎?”

    “沒有,”杜景說,“比以前更嚴(yán)重了?!?/br>
    周洛陽:“吃的藥也比以前多了?!?/br>
    杜景看了眼手機(jī),知道周洛陽沒有看他的設(shè)備,只要他不在的時候,周洛陽從來不亂翻,與從前一樣,想翻的時候,只會當(dāng)著他的面翻。

    杜景也很坦蕩,沒什么不能見人的——至少對他與周洛陽的關(guān)系來說如此。

    “家里沒有留給你現(xiàn)金?”杜景問。

    “沒有?!敝苈尻柎鸬?,“欠下不少債務(wù),爺爺?shù)倪z囑立了給我,債務(wù)也一起繼承了。值錢東西早在他去世前,就被我姑、我叔叔他們瓜分完了,現(xiàn)在去的倉庫里只剩一點(diǎn)破爛。”

    杜景又說:“你爸爸呢?他不管?”

    “死了?!敝苈尻柎鸬?,“前年年底,在羽田機(jī)場的路上出了車禍,樂遙就是因?yàn)檫@場車禍,落下的半身不遂?!?/br>
    “對不起,”杜景說,“本想說你變了不少?!?/br>
    “沒關(guān)系,碰上這么多事,總會有所改變的?!敝苈尻栞p松地說,“無論發(fā)生什么,日子總要過,人來人往,天地眾生無一停駐,萬物川流不息?!?/br>
    杜景:“赫拉克利特?!?/br>
    車在鼓樓斜街前停下,這一片是宛市的老城區(qū),奧迪在狹隘的平房巷外掉頭極其艱難,就像游進(jìn)了大量盤結(jié)海藻區(qū)的一尾鯊魚,路邊人還不停按老式自行車的鈴鐺,叮叮作響,從車窗外望進(jìn)來,好奇杜景,也好奇杜景臉上那道疤。

    杜景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太在意旁人的眼神了,別人看他臉上的傷痕,他就光明磊落地讓人看,只有英俊的臉上,那冷漠的表情是倨傲的。

    周洛陽掏出鑰匙,打開一扇破敗的木門,“吱呀”一聲推開。

    這是爺爺生前名下所有的一間小平房,據(jù)說是祖先留下來的,位于鼓樓斜街七十三號,四十年前就再沒人住過,十年前用以堆放古董店里淘汰下來,或是修不好的雜物。

    平房約六十方,房頂上懸著一盞電燈,周洛陽關(guān)上門,拉了下燈繩?;璋禑艄庀?,全是柜子與箱子,靠墻的架上堆著大量的舊書與紙張,幾卷被蟲蛀壞的畫。角落里有張彈簧床,床上鋪著空調(diào)被,墻上掛著積灰的唐卡。

    杜景走到后門處,那里被水泥封上了,窗子則釘上了木板,從縫隙外投入秋日的天光,卷起的塵埃猶如從古老文明的光陰罅隙中,照進(jìn)來的光柱。

    “只有這些,”周洛陽站在房子中央,想了想,說,“估不了價。”

    “估過?”杜景走到一張老式桌子前,拉開抽屜,里面是幾塊沒有表帶的表盤,壓著二十年前的《參考消息》。

    周洛陽:“自己估的,從小就與古董打交道,心里總歸清楚。唯一值錢的就只有這套房,五六百萬吧,但也得等拆遷補(bǔ)償,拆遷的可能性很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