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處置？

    嬴政沉默了一瞬間，他還沒有想好。

    第51章

    贏政沒有想好要怎樣處置姬明夷。

    先前想要殺姬明夷，不過是一時之怒而已，如今情緒冷卻下來，早已沒有沖動。

    拋去私人恩怨不提，姬明夷不能死，至少在沒有弄明白她是因何知道前世之事前不能死。

    燭光里，少年秦王將手中的刻刀丟在案幾上，漆黑的目光越發(fā)顯得冷漠銳利。

    “趙高，你與其他人出去?！壁A政說道。

    “諾?！壁w高躬身說道，隨后與宮殿內(nèi)其他的宦官宮女依次退出。

    幽靜的宮殿內(nèi)，只剩下兩個人。

    “朕會如何處置你，皆取決于你自己，再問一次，那諸侯尋仙之事，你有何解釋？”嬴政說道。

    又提起這件事了，明夷忍不住扶了扶額頭。

    “我如果說實話，陛下可會還我自由？”明夷問道。

    “看情況?！辟f道。

    一諾千金，不能肯定的事，贏政不想輕易許諾。

    “那我不說了。”明夷雙手一攤，無所謂的說道“現(xiàn)在我不說，陛下要如何處置我是未知之事。我說了，陛下要如何處置我同樣是未知之事，既然如此，我為何還要說？”

    “同樣都是未知之事，你說了，朕怒火消退，極有可能放你離開或是再關(guān)在宮中，你不說……”嬴政突然冷笑一聲，“……等到朕耐性全無，就將你拖下去嚴刑拷打?！?/br>
    一絲寒意飛快沁入心中，明夷表面上依舊神色不變，微微笑著說道“我這人小肚雞腸，如果有人動我一根手指頭，那不管發(fā)生了什么事，我都一定會想方設(shè)法報復(fù)回去?！?/br>
    贏政微微挑眉，譏諷的說道“你這是在暗示朕將你殺了以絕后患？”

    “陛下如果殺了我，就永遠不知道那諸侯尋仙的故事出處了。”明夷“好心”提醒道。

    嬴政淡淡的凝視她幾秒，這讓明夷以為他會發(fā)怒，可緊接著他低下頭，繼續(xù)若無其事的看奏書。

    這讓已經(jīng)繃緊了身體的明夷暗暗松了一口氣。

    事實上她已經(jīng)隨時做好動手的準備了，雖然配劍和其他零碎的武器在剛一入宮的時候就被收走，但殺人的利器從來不局限于刀兵，如果真要動手，錦席邊的白玉鎮(zhèn)席、青銅燈的銳利支架甚至嬴政剛剛?cè)酉碌目痰抖伎梢浴?/br>
    “你如果不說，就一直待在偏殿里別離開了，朕可以將你關(guān)押至死。”嬴政冷淡的說道。

    明夷沒有第一時間回答，因為她的注意力被奏章吸引了。

    嬴政坐得離她并不遠，因此很輕易就能看清楚他的每一個動作和竹簡上面清晰的字跡，比如說現(xiàn)在手中看見這一份，就是一份稟告咸陽城內(nèi)瘟疫傷亡情況的。

    夏無且在奏章上表示瘟疫蔓延不止，而藥物稀少良醫(yī)更少，望組織迅速給予支援。

    明夷覺得有些不對勁，問道“陛下為何只閱不批？”

    這樣多的竹簡奏章，諸如軍事調(diào)動、糧草稅收之類，嬴政只是看完便放置到一邊，反而是一些問安、維修宮殿之類的奏章，嬴政會寫上寥寥幾句批示。

    正低頭看竹簡的嬴政神情又陰鷙了三分，冷冷看了一眼姬明夷。

    “朕還沒有到及冠親政之年?！壁A政說道。

    咦？

    哦。

    明夷略微思考一下，就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如今的秦國朝堂上可不是嬴政做主。

    歷史上的嬴政繼位后因為年幼，秦國的大權(quán)幾乎都掌握在呂不韋、嫪毐、趙姬、長安君的手里，后來為了防止他親政拿回自己的權(quán)利，甚至連他的冠禮都硬生生拖了兩年。

    現(xiàn)在雖然已經(jīng)提前八年將長安君的叛亂掐滅在萌芽里，但秦國朝堂上還有丞相呂不韋這個權(quán)臣。

    他擁護嬴政上位，自然是為了謀求更大的權(quán)勢，在這場王位爭奪中，呂不韋趁勢而起、權(quán)傾秦國，這幾個月里可謂是風(fēng)光無二。

    有些事得一步一步慢慢來，始皇帝雖然開掛重生，但也做不到一夕之間解決這幾個人，能做到的是神仙或者是龍傲天。

    不過，秦始皇都已經(jīng)重生了，將來那個男寵嫪毐會不會再出現(xiàn)在趙姬太后身邊，也是難說的事了。

    看來嬴政要憋屈一段日子了，明夷對此表示喜聞樂見。

    宮殿外大雨連綿，雨滴敲打在陶瓦上，又順著屋檐滑落。

    安靜的宮殿里，連呼吸聲也清晰可聞。

    姬明夷沉默的半靠在朱繪憑幾上，嬴政手指敲了敲桌面，喚回她的目光。

    “為何不說話？”贏政說道。

    “我方才在想……瘟疫很嚴重？”明夷說道

    喜聞樂見贏政暫時要憋屈的受制于人這種事，當(dāng)然不能說出口。

    “嗯?！壁A政說著揉揉自己的眉心，也不想再看奏章，身體向后靠在夜光壁上，合上眼睛閉目養(yǎng)神。

    “那秦國會如何處理瘟疫？”明夷問道。

    “得瘟疫之人眾多，只得小心防范、隔離疫者，直至疫病消退?！壁A政平靜說道。

    這也是瘟疫的常規(guī)處理辦法。

    得瘟疫的人少才可以得到診治服藥，如果是這種大規(guī)模爆發(fā)，醫(yī)者和草藥都不夠，就只能救多少是多少，剩下的等死了。

    真正的重心還是在防止健康的人得病上，主要防止措施是將得病的人都關(guān)在一起囚禁。

    聽上去有些殘忍，但只有這樣做才能截止瘟疫蔓延，否則等瘟疫爆發(fā)，將會造成更大的傷害。

    聽嬴政說完后，明夷聯(lián)想到了那年在楚國看到的血吸蟲病病人，久違的感受到了沒有抗生素的恐懼，以及在楚巫手中見到的綠色漿糊。

    現(xiàn)在離楚國幾千里之遙，只要稍有不慎，造成細菌感染或者是得了傳染病，也沒有辦法從楚巫手中得到青霉素……

    明夷越想臉色越難看，滿腦子各種高傳染性的流行疾病。

    見她這樣，贏政蹙眉呼喚道“姬明夷？”

    “我想要大量的清酒和煮鹽的器具……”明夷喃喃說道。

    青霉素那種劃時代的東西，哪怕知道一點原理，她也沒有那么大的能耐自己制作，還是降低目標比較現(xiàn)實。

    酒精就是一種很實惠的東西，殺菌能力強，并且容易制作，只需要將酒里面的乙醇反復(fù)提純就好。

    “你要酒做什么？”贏政問道。

    “我曾經(jīng)從書上看到一物名喚酒精，可以防瘟疫，想試著一做?！泵饕恼f道。

    明夷目光灼灼的看向嬴政。

    黑衣少年俊美的容顏不帶半絲情感，極其冷漠的說道“你似乎忘了自己的處境，說清楚諸侯尋仙之事，否則何事也別想做?！?/br>
    明夷“……”

    繞了這么長時間的話，又提起這事了。

    有那么一瞬間，明夷臉上的表情繃不住的陰沉了一下，緊接著飛快消失不見，波瀾不驚的溫和微笑神情像面具一樣重新掛在臉上。

    坐在對面，看到她那一瞬間神情變化的嬴政忍不住臉色微妙。

    可真能演戲。

    “陛下……”明夷笑吟吟的柔聲說道“若酒精當(dāng)真制成，這種預(yù)防瘟疫之物，既可準備于咸陽宮中防止疫病，又可下到達邊境犒勞將士，此種好事，您何必因這等小事而不為？”

    嬴政絲毫不為她的花言巧語所動，又一次重復(fù)表示了自己的要求，將自己為什么知道前世之事坦白招來，否則一切免談。

    明夷端詳對面少年幾秒鐘，見他不會改變主意后，微笑著說道“我說?！?/br>
    這下反而輪到嬴政意外了，不明白姬明夷打什么鬼主意。

    “何必驚訝，不過是件小事而已，告訴陛下又如何……”明夷說道。

    之前還絕不肯說，現(xiàn)在突然就服軟。

    贏政漆黑的眼睛目光銳利，狐疑的打量她幾秒，冷漠說道“你能如此想最好?！?/br>
    明夷指尖撫摸著鎮(zhèn)壓錦緞席腳的白玉，微笑的神情中帶了幾分鄭重，認真說道“我做了一個夢，夢見我從青春少艾到白發(fā)蒼蒼的許多事情，醒來后真真假假全部一樣，甚至分不清是否猶在夢中，就是這樣，絕沒有半點欺騙?！?/br>
    贏政漆黑的睫毛微微下斂，遮擋了眸光微動，不知是信還不是不信。

    “當(dāng)真是如此？”幾秒后，嬴政平靜問道。

    “怎敢欺瞞陛下，當(dāng)真是如此……”明夷自嘲著緩緩說道“……聽著很荒唐，陛下不信我也是應(yīng)當(dāng)?shù)摹恢苤畨魹楹c，胡蝶之夢為周與？”

    說到最后，語氣里已經(jīng)帶了幾分嘆息。

    “既然如此，東周君侯的長子是什么時候亡故的？”贏政突然問道。

    明夷“……??？”

    “你不知道，那三年后秦國大饑，東周王室有沒有受災(zāi)？”贏政問道。

    明夷“……”這種小事，太史公沒有記載。

    “如果連此事也不知，那你母氏又是何時去世？”贏政問道。

    明夷“……”我希望她長命百歲。

    謊言徹底拆穿，如果是真的想自己一樣重活一世，那宗族間的小事，怎么可能一件都不知道。

    呵，騙子。

    贏政臉色飛快冰冷下來。

    “陛下你聽我解釋……”明夷維持著微笑說道。

    贏政一甩衣袖，冷冷打斷了她的話，“離開朕的寢宮回偏殿，朕今日不想再見你?！?/br>
    明夷笑容徹底消失不見，面無表情的站起來就向殿外走，走到門口后又停下，回頭問道“那些問題我并不知曉，難道陛下就知曉了？”

    “朕也不知曉……”贏政說道，當(dāng)初他日理萬機，這種小事怎么可能傳到耳朵里，“……朕詐你的?！?/br>
    看的就是姬明夷會不會回答不出或回答之前猶豫，果然是探出又一次謊言。

    明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