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jié)
昭臺宮是什么的地方,是幽禁廢后的冷宮,一入便再也沒有前途可言。 陳文遇聰明,滿腹經(jīng)綸,在重用宦官的熙朝,可謂前途無量。 可陳文遇還是來了昭臺宮,之后一晃便是三年。 雪中送炭與同甘共苦的情誼最為難得。 嬴晏坐椅上,半趴在小桌,臉蛋壓著手臂,露出一雙迷茫的眼,盡是疑惑不解,陳文遇為什么要在她的湯藥里加烏芝草? 兩人相識數(shù)年,絕無利益紛爭。 …… 天色逐漸變暗,直到最后一絲光亮也無,月黑風高的夜晚,屋內(nèi)沒有掌燈,烏漆抹黑看不清四下,嬴晏伸指捏了捏額角,思緒有些混沌。 她想不出陳文遇害她的理由。 恰巧此時,殿外傳來咚咚叩門聲:“殿下,陳公公來了。” 嬴晏頓了下,“進來?!?/br> 咯吱一聲,殿門打開。 陳文遇神色意外:“怎么沒掌燈?” “光線太刺眼了?!辟梯p聲說,“頭疼。” 陳文遇想到掌燈的動作頓下,起身到她面前,溫聲問:“生病了?” 嬴晏搖頭,沉默之中,忽然問了一句:“陳公公,你會騙我嗎?” 陳文遇皺眉:“為何此問?” 嬴晏抿著唇瓣,沒吭聲,直到陳文遇又問:“殿下可是聽了什么流言蜚語?” “沒有,”嬴晏淺淺一笑,“只是想起母后和霜露還在時,我們四人一起住在昭臺宮的日子,我那時候,我們四人會一直在這里住下去?!眳s不想成母后與霜露先后病逝。 陳文遇淡笑安慰:“殿下,往事不可追,人得往前走?!?/br> “我知道?!?/br> 嬴晏笑了下,輕軟的聲音娓娓:“陳公公,我幼時見后宮妃嬪爭寵,也見兄弟姐妹相殘。親人血刃相向,夫妻反目成仇,心中曾十分不解,為何人可心狠至此,后來才知,世風日下,人心不古?!?/br> “陳公公,除了母后、三哥還有霜露姑姑之外,你是我心中最重要的人了?!彼高^重重黑暗,試圖看清陳文遇眼底神色,卻只見一片朦朧黑暗。 說到這里,嬴晏聲音頓了一下,覺得心中無邊苦澀,到底沒選擇戳破那層窗紙,扒出鮮血淋漓的真相一看。 陳文遇淡笑:“殿下,你也是我心中最重要的人?!?/br> 嬴晏不置可否,只道:“陳公公,但愿你我之間,沒有反目成仇、血刃相向那一日。”小姑娘的聲音輕軟如昔。 陳文遇聞言卻是心中一慌,仿佛有什么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在離他而去,他聲音微急:“殿下何出此言?” “沒什么?!辟梯p輕搖頭,聲音如常,“一時間有點感概?!?/br> 說罷,嬴晏話音一轉(zhuǎn),問道:“云桃說下午陳公公來過,可是有事?” 陳文遇不好再追問,只道:“皇帝下旨命沈嵩帶兵前往幽州平亂,我為監(jiān)軍,此去短則數(shù)月,長則一年?!彼曇魢诟溃骸拔也辉谘嗑┻@段時間,殿下還請照顧好自己?!?/br> 嬴晏微怔:“監(jiān)軍?” 陳文遇點頭:“你若有事難為,可去找鄭禮或是王才和,他們會幫我照顧一二?!?/br> 嬴晏笑笑:“我倒是無妨,陳公公照顧好自己才是?!彪m說是監(jiān)軍,一般遇不到什么危險,但到底在戰(zhàn)場之上,敵襲敵擊,難免有措不及防的意外。 陳文遇“嗯”了一聲。 想起下午看到嬴晏與謝昀相攜離去的背影,他問:“謝昀可是發(fā)現(xiàn)你女子身份了?” 嬴晏眼睫垂下:“或許知道了吧?!?/br> 陳文遇狐疑,又道:“殿下,謝昀此人心機深沉,萬要離他遠些。” 若是以往,嬴晏只覺得陳文遇是在關(guān)心自己,如今卻又多了一層深思,看來陳文遇與謝昀有過節(jié)吧?想起謝昀對司禮監(jiān)的厭惡,嬴晏隨即釋然,似乎倆人不睦也不奇怪。 只是這一次,嬴晏沒再與他同仇敵愾,只淺笑道:“我心中有思量?!?/br> 陳文遇神色一僵。 他心底驀地涌起不盡的戾氣,晏晏這才認識謝昀多久,便要不信任他了么? …… 兩人說了一會兒,瞧見嬴晏神色困倦,陳文遇不好再留,便告辭離開。 陳文遇走出昭臺宮的時候,神色深深地凝了身后宮殿一眼。 他覺得心中不安甚重,此去幽州回來,怕是會有天翻地覆的變化發(fā)生。 晏晏是知道了什么嗎? 陳文遇不確定,心中慌亂些許,又很快地鎮(zhèn)定下來,嬴晏看似冷情,實則心軟最重情誼,兩人相識數(shù)年,她斷然不會棄他于不顧。 如此想著,陳文遇輕輕舒了一口氣,原本縈繞在眉眼間的陰郁漸漸散去。 …… 嬴晏靠在素秋懷里,頭痛難眠。 床頭點了一盞纏枝蓮的銅燈,燭光黯淡。 那名老大夫同她說,這藥方不好開,且容他細細想兩日,再給她回信,不過也只是盡力一試,不保證藥到病除,幫她戒掉對烏芝草的依賴。 素秋有一手好按蹺之術(shù),壓在她額角揉捏,不一會兒嬴晏便覺心中煩躁漸緩。 床邊不知何時站了一道頎長挺拔的身影。 素秋一驚,正要提醒嬴晏,不想嬴晏先出了聲:“姑姑,燈滅了么?” 她闔著眼,只覺得光線一暗。 謝昀輕笑,抬腕舉了銅燈到嬴晏面前:“可覺得亮了?”與之同來的來由燭火的熱意。 乍然聽見熟悉的聲音,嬴晏猛地睜眼,入目一張白皙俊美的臉蛋,正在饒有興趣地盯著她看,仿佛在看一件稀世珍寶。 嬴晏眨了眨眼,再三確認沒有眼花,方才語氣遲疑而艱難問道:“謝昀?” 謝昀瞥向素秋。 嬴晏會意,深呼吸一口氣:“素秋姑姑,你先退下吧。” 等人走了,靜悄的屋室內(nèi)只剩兩人,嬴晏坐在床上,墨發(fā)披散,秋香色的織花錦緞被子松松地半掛在身上,小臉瑩白,黛眉纖細,楚楚可憐,眼神防備。 “夜深人靜,早已宮禁,二爺怎么來了?” 謝昀嗤了一聲,十分自然地往床上坐,隨口問:“不能來么?” “……”這語氣張狂的,是把皇宮當成想來便來想走邊走的集市口了嗎??? 嬴晏笑容僵硬,語氣一點都不委婉:“二爺,這是永安帝的后宮?!蹦隳皇窍胱瞿橇荷喜苫ūI,同我父皇的妃嬪來一段jian情吶? 謝昀“哦”了一聲,難得解釋:“第一次來?!?/br> 嬴晏:“……”她覺得謝昀這話意有所指。 謝昀彎腰,把手中拎著的銅燈重新放了回去,借著一點微弱的光線,嬴晏凝他眉眼,覺著這廝有點奇怪,竟然如此和顏悅色? 嬴晏拎著被子將自己裹緊,只露出一顆小腦袋,纖細的下巴搭在被邊,神色警惕極了,謝昀回頭,瞧見的便是這么一副模樣。 謝昀微瞇了眼眸,神色危險:“我吃了你不成?” 嬴晏彎眸笑:“二爺怎會吃人rou?!?/br> 謝昀冷哼,也沒與人計較,朝她招手,聲音低?。骸斑^來?!?/br> 嬴晏疑惑,沒動,直白道:“二爺三更半夜前來,到底所為何事?”總不能是為了一個過來瞧瞧她的荒唐理由吧? 謝昀十分閑適,也不見外,慵懶的靠在床背,不答反問:“睡不著?” 嬴晏微愣,她去醫(yī)館之事并沒遮掩謝昀,他若是知曉一二也不奇怪,索性點了點頭:“嗯,素秋姑姑按蹺之術(shù)極好,正好緩了我煩躁難眠,還要多謝二爺?!?/br> 說罷,嬴晏下意識地問了一句:“你也難眠?” 謝昀撩起眼皮,語氣夾諷:“誰都和你一樣蠢么?” 聽他此言,嬴晏頓時知曉眼前人是在嘲諷她喝了夾烏芝草的湯藥整整兩年,卻全然無知。她咬了下唇,有點生氣:“哪有二爺穎悟絕倫、七竅玲瓏?!?/br> 謝昀深深看她,沒搭話。 那種奇怪的眼神,看得嬴晏忐忑不安,這是怎么了? 兩人面對面,雖是幽暗的光線,嬴晏卻將眼前人看了個清晰。 昏黃的光線柔和,謝昀容貌比白日里清俊了幾分,斜臥在右眉眉骨,眼尾上方的細小疤痕都變得柔和起來,戾氣隱沒。 嬴晏目光落在那疤痕一會兒,心中默想,小時候貪玩磕的? 靜悄屋室內(nèi),謝昀驀地嗤笑,又重復(fù)一遍:“過來?!?/br> 嬴晏不吭聲。 男女授受不親,深夜共處一室已是不妥,若是謝昀不知其為女身還好,既然知其為女身,如此前來,難不成是心懷不軌? 應(yīng)當不是,謝昀此人,看似肆意妄為,但心中甚是高傲,想來不屑此等齷齪行事。 錦被遮擋下,嬴晏指尖輕動,她想了想,最終挪上前。 嬴晏跪坐在他面前,即便過著被子,依然可以窺探藏在錦被之下的是怎樣纖弱身姿,此時小姑娘神色乖巧,墨發(fā)披散,更襯得肌膚瑩潤如玉,唇瓣嫣紅。 謝昀伸指,捏了她臉蛋一把。 他的指腹幽涼粗糲,這般緩緩摩挲過,嬴晏僵住。 不過謝昀好似只對她臉蛋感興趣,捏捏戳戳,似在把玩。 嬴晏咬了好幾次唇瓣,直到他捏著她耳垂揉捏輕扯時,她脊背僵直更甚,身子卻酥軟,臉蛋燙得不像話。 她忍無可忍拽下了他作祟手指,“二爺,再扯耳朵要掉了。” 語氣中繞著她自己都沒察覺的的嗔怪嬌軟。 謝昀瞇了瞇眼眸,總算“唔”了聲。 瞧他不再動手,嬴晏松了一口氣。 “方才素秋所行按蹺之術(shù),我也頗通?!敝x昀驀地出聲,淡淡陳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