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昀呈幾年前來過這里一趟，那次是送外公外婆到慕靳裴這里，不過他沒上樓?！鞍职旨s了朋友見面，我們晚上視頻?！?/br>
    “好吧，一切順利。爸爸，我愛你?！毙〔级炝穗娫?。

    謝昀呈給慕靳裴發(fā)了消息：【我在樓下?！?/br>
    很快，有人下來給他開門。

    這是他第一次進(jìn)慕靳裴公寓，灰白黑冷色調(diào)裝修風(fēng)格，客廳掛著一幅油畫，跟整體布局格格不入。

    油畫是一個少女背影，赤腳走向露臺的盆栽。

    那個背影他一眼就認(rèn)出，是季星遙的背影。

    慕靳裴給謝昀呈倒了杯紅酒，見謝昀呈一直盯著那幅油畫看，他也看向那幅畫：“畫里的人是星遙。”

    這幅油畫是他創(chuàng)作，名字當(dāng)初是季星遙建議，叫《走進(jìn)你的世界》。

    離婚時，季星遙什么都沒帶走，就連那塊情侶表也留在了他們兩人的公寓，那個盛咖啡的保溫杯，她直接丟在了垃圾桶。

    那兩樣曾經(jīng)她在公寓失火時都沒丟下的東西，她全都不要了。

    謝昀呈的視線從油畫上收回，他接過慕靳裴遞過來的紅酒，“謝了?！?/br>
    “什么貴重物品還要勞駕謝總親自送過來？”慕靳裴在謝昀呈對面坐下，他靠在沙發(fā)背上，表情不熱絡(luò)，言語上更是。

    謝昀呈淡淡一笑，笑得敷衍，“結(jié)婚請柬這么重要的東西，自然得親自給你送來，一同分享這份喜悅，當(dāng)然，更希望得到你這個家人的祝福?！彼麖娘L(fēng)衣口袋拿出那個刺眼的深紅色信封，從茶幾上推到慕靳裴那側(cè)。

    信封在茶幾上慣性滑出一段距離，差點(diǎn)掉下來，信封的一半懸空在茶幾邊緣。

    慕靳裴搭了一眼那個信封，信封是手工制作，精美特別，不知為何，他心里隱隱不安起來，可能神經(jīng)敏感了，他感覺信封上的信手涂鴉是出自星遙之手。

    他揉揉突突直跳的太陽xue，聲音冷淡：“恭喜了?！彼麤]打開那個信封，看似對謝昀呈何時結(jié)婚，跟誰結(jié)婚沒有絲毫興趣。

    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是他沒那個勇氣打開。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無形的恐懼感從四面八方襲來，瞬間將他包圍，這種感覺就跟當(dāng)初離婚時一樣。

    他惴惴不安。

    謝昀呈下巴對著信封微揚(yáng)，“不打開看看我未來的妻子是誰？馬上就是一家人了，你還得喊聲嫂子?！?/br>
    這聲嫂子刺激到了慕靳裴某根敏感的神經(jīng)，他募地抬眸，正巧跟謝昀呈似笑非笑的涼薄眸光撞上。

    雖然他眼神帶笑，可笑里充滿了不屑和挑釁。

    慕靳裴用力捏著酒杯，他微微仰頭，把杯子里的紅酒一飲而盡，重重將高腳杯‘砰’一聲置于桌上。

    聲音刺耳。

    謝昀呈輕輕晃著杯子里的紅酒，氣定神閑。

    慕靳裴盯著那個信封足足十來秒，隨后他一把抽過來。

    其實從謝昀呈微妙的表情和眼神里，他知道他最擔(dān)心的最不愿面對的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窒息感一點(diǎn)點(diǎn)加劇。

    即便心底的怒火蔓延，他沒有遷怒到這個信封上，他小心翼翼打開信封，像對待一件價值連城的藝術(shù)品。

    下一秒，那個刺眼的結(jié)婚請柬映入眼簾。

    打開內(nèi)頁時，他指尖顫了一下，就像當(dāng)初離婚簽字時。

    這些年來，無論是在慕家那些亂七八糟的家事上，還是在公司會議上跟謝昀呈出現(xiàn)意見不合甚至有了爭執(zhí)時，慕靳裴從沒在謝昀呈跟前丟過氣場，更沒有失態(tài)過。

    可當(dāng)他看到新娘的名字，腦袋有瞬間的空白，那一刻沒有任何意識，像置身在一個封閉黑暗的空間，他什么都看不見，也什么聲音都聽不到。

    那是一座孤島，只有他一人。

    耳邊突然傳來很久遠(yuǎn)的聲音，‘等我結(jié)婚那天我親手給你寫請柬，還專程給你送過去，請你來觀禮。記得到時給我這個前女友包一個大紅包?！?/br>
    這是當(dāng)年季星遙跟他置氣時說過的一句話。

    沒想到多年后，竟一語成讖。

    周遭的空氣漸漸凝固，窒息感越來越強(qiáng)烈。心臟某處拉扯著，撕裂著，這還不夠，謝昀呈接下來的話像一把尖刀直插他心臟。

    “我跟星遙在一起五年了?！?/br>
    謝昀呈起身，“五個半月后，歡迎參加我們的婚禮。”

    慕靳裴眼底泛著冷氣，指尖也發(fā)涼，他耗盡了全部的忍耐維持自己最后的紳士，“假面是？”

    謝昀呈不答反問：“你說呢？”酒紅他一口沒沾，放下杯子起身準(zhǔn)備離開。

    慕靳裴把季星遙的名字從請柬上撕下來，將請柬直接丟到垃圾桶，所有的忍耐在這一刻爆發(fā)，“謝昀呈，你娶誰不好！”

    謝昀呈跟他對望，慕靳裴的眼神凜冽鋒利，能將他千刀萬剮，凌遲數(shù)千遍，那種陰狠一般人招架不住，讓人不寒而栗。

    他一字一頓，“慕靳裴，你別忘了，你跟季星遙早就離婚了，她只是你的前妻，現(xiàn)在跟你丁點(diǎn)兒關(guān)系都沒有?！?/br>
    他扣上風(fēng)衣，大步離開。

    慕靳裴定定看著垃圾桶里的請柬，還有茶幾上那塊從請柬上撕下來的碎紙片，諷刺提醒著他，季星遙要嫁給謝昀呈了。

    他找了她五年，沒想到她就在他身邊。

    直到手上有了一點(diǎn)力氣，他拿出手機(jī)給儲征打電話。

    “假面就是星遙，她跟謝昀呈在一起。”

    這句話讓儲征猝不及防，他心里‘咯噔’一下，以為老板發(fā)現(xiàn)了他‘背叛’的證據(jù)，他極力讓自己鎮(zhèn)定，想著該怎么措辭讓老板相信他。

    可越想越亂。

    “抱歉，慕總，是我考慮不周，我的失職?！?/br>
    慕靳裴不是來興師問罪，他對儲征沒有任何懷疑。

    除了他自己，儲征是他最信任的人。

    他不僅沒懷疑儲征，甚至理解儲征被一葉障目的無奈，就像當(dāng)年的季常盛，當(dāng)周圍都是謊言，他以為那就是事實。

    “你之前沒查到星遙的消息，是被謝昀呈有意抹去了?！彼诿魈?，謝昀呈在暗，想要隱瞞他給他一些錯誤信息，太簡單。

    也正是因為謝昀呈給了太多錯誤信息，才導(dǎo)致這幾年他們的調(diào)查一直沒有任何進(jìn)展。

    儲征平復(fù)好情緒：“現(xiàn)在有了調(diào)查方向，我這就從謝昀呈那邊入手?！?/br>
    “不用了，星遙她…”慕靳裴說不出她要跟謝昀呈結(jié)婚那幾個字。

    “慕總，您怎么了？”儲征聽出慕靳裴聲音里的痛苦和悲傷。

    “沒什么?！蹦浇崤φ{(diào)整呼吸，“你把星遙現(xiàn)在的聯(lián)系方式找給我?！?/br>
    “好，我這就去查。”通話結(jié)束，儲征瞇了瞇眼。他現(xiàn)在就是個罪人，罪不可恕。他手機(jī)里有季星遙的號碼，可不能立即就給老板。

    晚上十點(diǎn)多，季星遙才回到家，謝昀呈正在客廳喝紅酒，聽到開門聲他頭也沒回。季星遙掃了他一眼，就好像誰欠了他幾個億一樣，臉上能掉冰渣。

    “小布丁狀態(tài)還不錯?！?/br>
    “嗯?！敝x昀呈心不在焉敷衍了句，他還在考慮直升機(jī)墜機(jī)的一些細(xì)節(jié)。

    季星遙覺察出他在考慮事情，沒再打擾他，“我明天就回去了?！彼龔街鄙蠘侨?。

    謝昀呈看著她背影，“多待一天吧。”

    季星遙駐足轉(zhuǎn)身，“怎么了？”

    謝昀呈：“后天我要去趟洛杉磯，當(dāng)年事故調(diào)查小組的組長就是洛杉磯人，我看能不能查到有用的線索。”

    凌晨一點(diǎn)，季星遙還沒睡。

    臥室的燈關(guān)了，她靠在床頭看著漆黑的房間發(fā)怔。

    腦海中思緒混亂，像是被剪輯的視頻集錦，一會兒是三十年前的墜機(jī)事件，一會兒是父親當(dāng)年欺騙了慕靳裴母親那件事。

    初遇小布丁那一幕也閃現(xiàn)，還有月月用軟乎乎的小手給她擦眼淚，“哭哭就不美了?！?/br>
    突然腦海中的畫面跳到北京的公寓，她想到了那兩個星星和月亮的抱枕，然后，她想到了慕靳裴。

    手機(jī)‘嗡嗡嗡’的振動聲把季星遙的思緒從過去拉回來，她拿過床頭柜上的手機(jī)，是一個陌生號碼。

    第一遍她沒接，沒想到對方緊跟著又打來。

    季星遙滑開接聽鍵，但沒出聲，電話那端也沒聲音。

    通話處于沉默中。

    不知為何，季星遙竟然對這種沉默有一種熟悉感，即便對方不說話，她還是感應(yīng)到了什么。

    就在她準(zhǔn)備掛電話時，手機(jī)里傳來沙啞低沉又熟悉的聲音，“遙遙?！彼路饛奈迥昵皝淼搅诉@里。

    恍如隔世。

    “遙遙，我一直都在找你，找了你五年?！彪x婚后的第二個月，他就開始找她，可她就像在這個世界消失了一樣，杳無音信。

    他一度以為，這輩子除了仇恨再也沒有什么能把他困在地獄，他也一度以為，他報了仇，跟家里人有了交代，他就可以徹底解脫。

    卻不曾想，那是他真正人間煉獄的開始。

    季星遙始終沒出聲，他就自言自語，只要她不掛電話他就滿足了，“我一直以為是張伯把你藏了起來，我找不到他，也找不到你?！?/br>
    “原來是謝昀呈，他今天給我送來了請柬?！?/br>
    謝昀呈應(yīng)該把儲征身邊的人收買了，不然儲征不會查不到任何線索。

    “遙遙，我想你了，你說句話。”

    季星遙半晌才消化這個消息，謝昀呈怎么提前了好幾個月把請柬送了過去？送之前也沒有跟她說一聲，她一點(diǎn)心理準(zhǔn)備都沒有。

    謝昀呈不是做事不靠譜的人，他突然提前，可能是中間出了什么狀況。

    慕靳裴沒等到回應(yīng)，他又喊一聲，“遙遙？”

    季星遙回神，終于開口，“說完了沒？說完我掛了?！备袅藥酌耄敖幽汶娫捠强丛谀闶侵x昀呈親戚的份上，沒有下次。”

    如今謝昀呈這個名字就是慕靳裴的死xue，“星遙，我知道你恨我怨我，也知道你這輩子都不想再見我，也不會回紐約，你想怎么恨我都行，我會讓你折騰一輩子，但你要跟謝昀呈在一起，想都別想了，這輩子我不會再娶，你也別想再嫁?！?/br>
    季星遙淡淡一笑，笑里全是譏諷。“慕總，你有什么資格，你以什么立場來管我跟誰好？你配嗎？”

    “還有，你說錯了，我會回紐約，不對，我現(xiàn)在就在紐約。我不會折騰你一輩子，那豈不是要賠上我自己的一輩子，這種虧本買賣我不會做?！?/br>
    說著，她話鋒一轉(zhuǎn)，“不過以前我經(jīng)歷過的，我也要讓你經(jīng)歷一遍，讓你嘗嘗生不如死是什么滋味?！?/br>
    慕靳裴聽著她平淡的語氣，她就好像在說一些無關(guān)緊要的事情，好像在說別人的苦痛，那樣風(fēng)輕云淡。

    她的痛苦他早就感同身受過。這五年，他沒有一天不是在地獄里掙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