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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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他們漱口洗手時,前門的人帶著那繡娘又進來了,瞧著倒也體面,披著紅褐色的風衣,風衣上繡工精湛,若是她自己的手藝,一用也無妨。 韻之沒有興趣,也不知道閔延仕哪里來的興致,轉(zhuǎn)身便要離去,不經(jīng)意見那繡娘側(cè)著身子摘下風帽,匆匆一瞥,再回眸,已然屈膝拜倒,向公子和少夫人請安。 閔延仕問:“是誰告訴你,我們家請你來,你是哪里的繡娘?” 可不等繡娘回答,韻之突然開口:“我自己來問吧,這是女人家的事,不成我就打發(fā)了她。” 閔延仕的確還有事要忙,原是沒必要見個陌生人,只是為了哄韻之散心分神,既然她愿意搭理,閔延仕便應下:“你問吧,有什么事叫我,我就在書房。” 緋彤要送公子出去,可閔延仕卻說:“你和奶娘都留下,一個陌生人,別有什么事?!?/br> 可韻之卻在他走后,命緋彤和奶娘在外屋等著,她帶著那奶娘繞過屏風,終于停下腳步后,才開口道:“你是?” “妾身柔音,見過二小姐?!崩C娘恭恭敬敬地行禮,舉止溫柔,氣質(zhì)大方,像是見過世面的人。 韻之聽這名字,眼圈已經(jīng)紅了,再繞到柔音身側(cè),確認她見過的模樣,一時哽咽道:“我只見過你的側(cè)面,可我不會記錯,扶意告訴過我,你叫柔音,你是我二嫂?” 柔音笑道:“二小姐,是我,我是平瑞的妻子。” “嫂嫂……”終于有親人來,韻之撐不住了,哭著問,“我哥呢,嫂嫂,我二哥在哪里?” 柔音見韻之身子顫抖,神情恍惚,忙將她攙扶到一旁坐下,可是小姑子抱著她哭得傷心,卻還要捂著嘴不敢出聲。 “二小姐,您冷靜些?!比嵋粽f,“別哭了,再哭喘不上氣?!?/br> “我叫韻之,嫂嫂叫我韻兒也成?!表嵵槌橐f,“家里人都這樣叫我,可、可我現(xiàn)在見不到他們……” 柔音說:“那你要聽嫂嫂的話,不哭了?!?/br> 過了許久,韻之緩緩冷靜下來,柔音細心地為她擦拭眼淚,說道:“平瑞和我都回來了,昨天才進城的,因怕被人盯著,等了一天見沒什么動靜,我才來找你?!?/br> “你們?nèi)チ四睦?,知道家里出事了才回來的嗎?”韻之緊緊抓著二嫂的手不肯松開。 柔音說:“我們就在京城附近,并沒有走遠,只是沒叫你們找著,大概也是以為我們會走遠,就沒往近處找。你哥哥說,一下子離家自己營生,不知能維持多久,離家近些,將來實在撐不住了,他總不能餓死我,還是要向家里低頭的,沒什么比活命更重要。如今家里出事了,我們商量著,該回來看看,能不能幫什么忙,知道你是自由的,就決定派我先來看你?!?/br> 韻之問:“我二哥不能露面是不是?” 柔音坐下說道:“聽說二老爺已經(jīng)報上公堂,與你二哥斷了父子親緣,但是否逐出族譜,這該是老太太他們拿主意。因此你二哥既不算家里的,又脫不了干系,慎重起見,他還是決定不露面,以防不測。至于我,沒幾個人見過,也沒幾個人知道,就方便的多了。” 韻之漸漸冷靜,便問起他們怎么進城:“如今進出都是要路引的,你們怎么進來的?!?/br> 柔音笑道:“我們走的時候,就改名換姓了,你哥哥那時候利用職務之便,早就準備好了假的路引和官印?!?/br> 聽這話,韻之也有了幾分笑容:“要不說,是我二哥呢,在家里一點兒痕跡都沒留下,等我爹要發(fā)怒,他已經(jīng)帶著你遠走高飛了?!?/br> 柔音說:“提起這些,我怪慚愧的,拐走了你家的公子?!?/br> 韻之搖頭:“是我哥拐走了你才對,嫂嫂,你不要愧疚。一會兒我就說,留你做新衣裳,你就能常常來見我。不過要小心些,這家里的人都不好,時間久了,她們會懷疑你的身份,可別回頭再害了你和二哥?!?/br> 柔音說:“我會小心,對了,平瑞要我問你,當真是姑爺告發(fā)了家里嗎?就剛才那位公子?我瞧著面相和善,氣質(zhì)溫潤,怎么會?” 韻之點頭:“我到現(xiàn)在還是懵的,解釋不清楚,他也不對我細說,可態(tài)度堅決,是鐵了心要扳倒我們家。我猜想,畢竟四皇子是這家的外孫,我們家倒了,楊氏一族就少了支持,太子背后的勢力就弱了,閔家的目的,終究還是扶持四皇子做太子?!?/br> 柔音說:“但平瑞說,勝親王早晚會打回來,莫說太子皇子,皇帝他都恐怕……” 韻之苦笑:“所以,我根本弄不清狀況?!?/br> 但忽然一個激靈,韻之想起一件事來,緊張地對嫂嫂說:“請告訴二哥哥,閔延仕說,過幾日就該判下來了,爹和大伯父恐怕是死罪,但要再查再審,一時半刻死不了的??墒悄棠趟齻?,家里的女眷和仆役都會被朝廷當奴隸賣了,嫂嫂,到時候你出面,把我們家人買下來可好?” 柔音說:“這要多少錢,我和你哥哥身上帶的銀兩不多。” 韻之也不知道買人要多少錢,但她記得閔延仕說,恐怕會有原先祝家的對頭來買,好以此羞辱公爵府,若她出面必定會有人競價,至少眼下沒人認識的嫂嫂出面,多少會好些。 “我有嫁妝,但都不是現(xiàn)銀,銀票是有幾張,更多的是房契地契。”韻之說,“待我這幾日周轉(zhuǎn)一下,能湊多少是多少,到時候你們能買一個是一個。” 柔音答應了:“也許到不了那一天,meimei,你要保重,我看你十分憔悴,招人心疼。你哥哥說,事情一定會有轉(zhuǎn)機,三弟他不會丟下家人不管,家中只是一時的落難,你一定要好好的?!?/br> 韻之又被招出眼淚,哽咽道:“我會的,你們不來,我也想好了,只能靠自己,現(xiàn)在好歹還有嫂嫂和哥哥,嫂嫂,你們也要保重,萬不得已的時候,就走吧,總比死在一起好?!?/br> 柔音趕緊哄道:“別哭別哭,meimei,我先走了,過些日子我再來看你,想必你在這府里,消息比我們靈通,也就不必時時傳遞了?!?/br> 不久之后,柔音提著繡籃出來了,韻之命奶娘給了幾兩銀子,又讓緋彤跟著一起送出去,見人出了大門走遠后,才能回來。 書房里,閔延仕聽到外面的動靜,走到窗下看了眼,目光又轉(zhuǎn)去韻之的身上,見她孱弱地扶著門框,小心轉(zhuǎn)身回去,那失落悲傷的背影,叫人心碎。 閔延仕不自覺地將手中的文書攥緊,他必須忍耐,等邊境捷報,等勝親王殺回來,等祝镕回來,他們兄弟并肩,用一生來匡扶社稷。 且說柔音離了閔府,走出一條街后,就被平瑞用驢車接走了,到了住處,他在門外張望許久,確定沒有人跟蹤,沒被盯上,才回到房里來。 柔音遞上guntang的茶水說:“冷吧?” 平瑞則看她,問:“哭過了?” 柔音說:“meimei哭得可憐,我也忍不住掉了幾滴眼淚。不過,我匆匆見了一眼那位姑爺,他態(tài)度溫和,對meimei也好聲好氣,我去的時候,他們在一個屋子呢?!?/br> 祝平瑞皺眉道:“不知是好是壞,但韻之不受欺負,總不是壞事,那閔延仕心里想什么,我猜不到,但他最好別作踐韻之,不然……” 他一拳頭砸在桌上,柔音忙勸:“不要激動,韻之說,要我們等消息,到時候把家人買下來。” “買下來?” “嗯,說是就快判了,你家二老爺……” 平瑞冷笑:“他手里不干凈,就沒做過好事,也是罪有應得。不過你別擔心,一時半刻死不了,這么大的案子,總要查上一年半載,而一年半載后,誰做皇帝還不好說呢?!?/br> 柔音說:“meimei也這么說,只是朝廷賣人的事,恐怕判后立刻就會執(zhí)行,她會想法子籌錢,要我出面去買?!?/br> 第427章 半夜弒夫 平瑞冷靜下來,對柔音說:“我要想法子回家一趟,看望奶奶和我娘她們,你去不去?” 柔音說:“你怎么進去,眼下公爵府可是重兵把守?!?/br> 平瑞搖頭:“不可能從正門進,但那里是我的家,我有的是法子進去。” 柔音便說:”若是要翻墻什么,你一個人行動方便,帶上我礙手礙腳的,你先去吧,將來總有機會見面,我再向長輩們磕頭?!?/br> 平瑞定下心來:“我不在的時候,你一個人千萬小心。” 柔音說:“這是自然,只是沒想到,家里的事會這么嚴重?!?/br> 平瑞頷首:“我算到了家里將來總會有事,但沒想到會趕在這樣的局勢下。柔音,對不起,我不能不管家人,待這一切過去,我們照舊離開京城過自己的日子?!?/br> 柔音體貼地說:“一年前你說這些話,我只能一笑罷了,不敢聽你的承諾,也不敢承諾你。但如今,我們早已是夫妻了,你的家人也是我的家人,我雖高攀不……”這話未完,見丈夫不大高興的樣子,柔音忙笑著改口:“總之,也是我的家人?!?/br> 這一邊,夫妻二人有著商議,韻之也從哥嫂突然回來,令她悲喜交加的情緒里冷靜下來,她還得為了買下家人而準備錢。 她的陪嫁極其豐厚,可是金銀珠玉、古玩字畫裝了一箱又一箱,還有各處房契地契以及商鋪,現(xiàn)銀雖有,韻之依稀記得,也就兩三萬兩的銀票。 再者,堂堂公爵府的千金,怎會知市價,莫說買人要多少錢,韻之連米價油價都不明白,又被閔延仕嚇唬說,會有對頭來競價羞辱家人們,她心里就更急了。 二嫂嫂走后不久,她就翻箱倒柜地湊錢,閔延仕來看過她一眼,說家里的銀子,她都能挪來用。 韻之沒有理睬,心里也咬定了,除非實在不夠銀子,但她打算將名下的鋪子田地都賣了,也不愿輕易開口。 夜深后,閔延仕睡在了隔壁的屋子,韻之便又爬起來翻嫁妝,令她驚愕的是,收著房契地契的匣子里,厚厚一摞銀票,她緊張地數(shù)了數(shù),竟有足足十萬兩。 “緋彤……”韻之把睡在外屋的緋彤叫醒,在門前窗下看了又看,才問,“這是閔延仕放的嗎?我記得我陪嫁來的銀票,最多兩三萬。” 緋彤看了眼,便道:“是奴婢放的。” 韻之問:“閔延仕給你的?” 緋彤搖頭:“不是公子的?!?/br> 韻之嗔道:“瞎說,你不必替他瞞著,我也沒說真不要他的錢,我……” “是三少夫人給的,前陣子暴風雪后,您回家去探望那會兒,少夫人給了我這些錢,叫我藏進您的嫁妝里,您想想,這些東西只有我拿得到鑰匙嘛?!本p彤打斷了小姐的話,揉了揉眼睛說,“十萬兩銀票,是不是?” 韻之愣了,的確是十萬兩,她再三問:“扶意?我三嫂?” 緋彤說:“少夫人親自交給我,要我一定給您藏好了,但不能告訴你,不論什么時候,除非您自己翻到這筆錢,也就證明您要用錢了,才能告訴您來處?!?/br> 韻之越聽越糊涂:“為什么呀?她是想偷偷給我錢,還是……” 她皺眉看著緋彤,忽地呆住,腦袋里生出個念頭,可她不敢確信。 緋彤說:“反正三少夫人吩咐我,一定一定不能告訴您,幾時您自己發(fā)現(xiàn)了,我才能說。” “死心眼子,你可是我的人?!表嵵鷼獾卣f,“你怎么那么聽扶意的話?” 緋彤說:“因為少夫人聰明啊,奴婢覺得少夫人這么做,一定是有她的道理的?!?/br> 韻之把緋彤的臉揉了又揉:“回頭再跟你算賬,這事兒不許告訴閔延仕,聽見了嗎?” 緋彤答應下,被打發(fā)去睡,她還不忘提醒小姐收好了,別到處亂放。 這可是拿來保家人性命的錢,人在銀票在,她豈能丟了,就差抱在懷里一起睡。 這會兒將銀票塞入枕頭底下,韻之裹著被子翻了個身,將這些日子發(fā)生的所有事,從頭到尾捋了一遍。 三哥和扶意的失蹤,還有平理,必定是有謀算的,這一點她毫不懷疑,這不扶意早早就把meimei們送走了,還有平珒。 “對啊,我怎么忘了……”韻之抱緊了被子,自言自語道,“所以說,其實他們早就知道,家里會出事?” 三哥和平理,縱然志在天下,他們也不可能拋下家人不顧,扶意更如是,她那么細心地安排一切,連這么一大筆錢都算到,難道? 韻之猛地坐起來,心里的那個念頭越放越大,會不會?閔延仕他…… 夜深人靜,閔延仕在隔壁的屋子,并沒能入睡,這些日子壓力太大,朝廷、邊境,還有家里的韻之讓他放不下。 他已經(jīng)好幾天沒能睡踏實,自然,也因為習慣了身邊有個人,習慣了不再孤獨地入夢。 此時,房門開了,以為是下人來查看燭火,他沒在意。 可那輕微的腳步聲,漸漸靠近自己,閔延仕心里一緊張,便緊繃了身體,隨時戒備。 帳子拉開,熟悉的身影出現(xiàn)在眼前。 “韻之?”閔延仕很驚訝,“你,你怎么就穿著寢衣跑出來,外面冰天雪……” “就隔著一道門,凍不死的?!表嵵f。 “出什么事了?”閔延仕坐起來,“你怎么了?” 韻之轉(zhuǎn)身,又去點亮幾盞蠟燭,屋子里亮堂起來,見韻之竟然光著腳,閔延仕頓時便惱了:“你可知道,一場風寒,能要了性命的?” 他要下床來拉韻之,卻被韻之猛地往后推了一把,她自己也跟著跪了上來。 “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