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jié)
有沈沅的話打底,皇后急匆匆道:“臣妾并沒想過害陳家姑娘。” “你還嘴硬?” “不是……”皇后捂著嘴背對著皇帝咳嗽,“臣妾是想教訓(xùn)教訓(xùn)那嘉陵郡主……” “自她入宮這幾日,先是污蔑臣妾害她,又對阿沅愛答不理的,連玉如都被她諷刺過,實在是囂張至極,臣妾氣不過才……才出此下策的?!被屎笳f著,眼淚順勢而落,“臣妾真的只是想給她一個教訓(xùn),沒有別的意思,陛下明鑒啊?!?/br> 沈時桓亦道:“父皇,母后慈悲心腸,怎會真的傷害郡主,兒臣相信母后一定準(zhǔn)備好人救她了?!?/br> 這話一出口,皇帝怒火似乎消退了幾分,皇后亦連忙道:“陛下,妾身的確是派人守著的,除卻給郡主一點兒教訓(xùn),一根手指都不會令她傷著?!?/br> 沈時闌冷冷淡淡地看著他們。 瞧著他這幅神情,皇后尚未言語,沈時桓先笑起來,溫聲問道:“皇長兄素來不管這些事兒的,怎么今兒主動給父皇講了?” 溫文爾雅的模樣,看似好意的詢問,跟沈沅一般無二。 不等沈時闌說話,就見皇帝揮了揮手,冷冷道:“你不必問阿闌,他是儲君,愿意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容不得旁人質(zhì)問!” 沈時桓被堵地說不出來話,只能道:“是兒臣僭越。” 這幾個字,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帶著敢怒不敢言的悲憤。 根本就沒人理會他,皇帝的眼神又落在皇后身上,冷颼颼地,“前幾日你在絳芙軒鬧事,朕要罰你,是阿沅給你求情才免了,結(jié)果你卻死性不改,在安王府行兇……” “臣妾沒有。”皇后花容失色,連忙叩首,“臣妾沒想要傷害郡主,陛下明鑒!” 皇帝無意聽她爭辯,只淡淡吩咐一旁的宮人:“帶皇后回清寧宮抄經(jīng)祈福半個月,算是給先皇后供奉了?!?/br> “陛下……” “父皇,母后身子弱,若天天被困在宮中,心思郁結(jié),恐怕身子吃不消?!鄙驎r桓連忙勸起來,生怕皇后真的被責(zé)罰,“父皇若生氣,兒臣愿以子代母,替母后受罰?!?/br> 他大義凜然跪在地上,直愣愣道:“求父皇饒了母后?!?/br> 這頭表忠心,沈沅更不是個吃素的,亦跪在地上哭泣,眼淚啪嗒啪嗒地掉,“父皇,都是女兒的錯,母后是無辜的,求父皇饒了母后吧?!?/br> 母子三人一起跪在地上哭的凄慘,皇帝冷冰冰的臉色緩和了些,畢竟是親生的兒女跪在地上求自己,任誰都不能真的鐵石心腸。 何況不是什么大事兒,映晚這孩子脾氣好,想來不會計較。 皇帝當(dāng)即就想松口。 看這副情景,沈時闌淡聲道:“父皇處置吧,兒臣告退?!?/br> 他連眼神都不給這幾個人,轉(zhuǎn)頭就走。 皇帝頓了頓,喊道:“阿闌……” 沈時闌回頭,定定看著自己的父親。 “……”皇帝沉默片刻,“沒事兒了,你回去吧?!?/br> 沈時闌卻不走了,低聲問他:“父皇,你還叫兒臣娶蘇家女嗎?” 一句話說出來就讓皇帝愣了愣,看著他俊秀冷漠的臉,嘴唇微微顫動,低頭看向跪在地上的幾人,怒極反笑。 “原是這樣,原是這樣!”皇帝劈手砸了手邊的茶盞,“難怪呢,太后喜歡陳家丫頭,你們就害了陳家丫頭?難怪阿闌這般年紀(jì)都不肯娶妻,想是你們背著朕做了不少惡事吧?” “人家姑娘但凡有點兒意思就被你們害了,誰還敢跟東宮有所牽扯?”皇帝怒火中燒,“是不是不給他娶蘇玉如,你們就讓他一輩子娶不到妻子?” “一邊害人家姑娘,一邊跟朕講阿闌挑剔,不肯娶妻,讓朕也對阿闌不滿,真是好手段!”皇帝瞪著皇后,十分生氣,氣到指著皇后說不出話來。 沈時闌淡淡道:“不全是因此。” 皇帝卻聽不進(jìn)去他的話,氣的眼都紅了,指著皇后好半天才道:“給朕滾……” 沈沅看著這一幕,眼中閃過一絲精光,哭聲越來越弱,趁人不備,竟直接倒在了地上。 這一下摔的太突然,皇帝和皇后都愣了,皇后摟住她的身體,“阿沅,阿沅,陛下,你救救阿沅,阿沅怎么了?” 哭的撕心裂肺,眼中卻沒多少情緒波動,還沒有方才被皇帝責(zé)罰的時候波動大。 沈時闌面色淡然,朝著一邊的太監(jiān)道:“叫個太醫(yī)來。” 皇帝閉上眼,搖了搖手,“你們回去吧,皇后回清寧宮待著,先不用出來了,阿沅既然身子弱,那就回去養(yǎng)著?!?/br> 這就是松口不責(zé)罰了,皇后心中欣喜,又不敢表達(dá)出來,只能低著頭道:“臣妾遵旨。” 皇帝不理會她,回頭看沈時闌,喊他:“阿闌……” 手心手背都是rou,阿闌是自己最寵愛的兒子,可阿桓和阿沅也不能全放下不管,兩個孩子跪著哭求,哭到暈過去,他這個做父親的亦不得不心軟。 只怕阿闌因此怨恨自己。 沈時闌如墨的眼睛里冷冷清清的,道:“父皇,兒臣告退。” 皇帝嘆息道:“阿闌,你怨朕嗎?” “父皇。”沈時闌定定看著他,“兒臣非受害之人,何來怨恨?!?/br> “那你今兒為何特意來說這一句?” “母后冥誕將至?!碧崞鹉赣H,他連聲音都放輕了些許,“郡主昨日受了那樣大的委屈,還特意抄寫了經(jīng)書給我,為報恩義,兒臣才走這一趟。” 她已經(jīng)那般難過了,還要給他仙逝的母親抄寫經(jīng)書,送來告訴他只是一點心意吧,不求絲毫回報,也不覺得是情義。 在這座深宮里,從沒有這樣的人。 “……這樣啊……”皇帝頓了頓,“那丫頭有心了?!?/br> “是皇后不對,讓她受了委屈?!被实蹏@息一聲,“朕自會安撫她,阿闌放心就是?!?/br> 沈時闌道:“不必?!?/br> 他對著父親的時候,話總是比旁人多一些的,“郡主心胸疏朗,并不在意這些,既然皇后娘娘之事并未為人所知,父皇就不必多提?!?/br> 皇帝沉默片刻,忽然嘆息一聲:“你還是怨朕沒處罰皇后!” “你是不是在為她打抱不平?” 眼瞅著自己兒子一直不說話,皇帝輕輕嘆口氣,“阿闌,你心思清正,大公無私,可朕與你不同?!?/br> 他望著窗外:“皇后當(dāng)年懷著雙胎,千辛萬苦才生下阿桓和阿沅兩個孩子,命險些丟掉半條,以至于現(xiàn)在身子還不好,朕著實不忍心……” “你也看見了,他們跪在這兒求朕,阿沅這丫頭都哭的暈倒了,朕若執(zhí)意處罰,1那兩個孩子該如何自處?” “父皇?!鄙驎r闌打斷他的長篇大論,沉靜道,“年幼時,父皇教導(dǎo)兒臣讀書,曰無他,與民同樂也,兒臣欲為圣人之道,父皇呢?” 父皇呢? 這三個字帶給皇帝道沖擊力可謂是極大的。 小時候他握著這個孩子的手教導(dǎo)他為君之道,教他為政以德,可如今自己卻做不到。 “更何況郡主并非普通百姓?!鄙驎r闌看著皇帝,神色安然,“嘉陵郡主,事關(guān)嘉陵一地,縱然是無父無母,孤身一人,就能被人肆意欺凌嗎?” 皇帝一直不曾說話。 若連他親自冊封的一品郡主都能因為沒靠山而被人肆意欺凌,何況萬千黎民百姓呢?他們被欺負(fù)了,連個告狀的機會都沒有。 上位者欺壓下位者,官宦欺壓黎民百姓,若這就是為君之道,他這個君王未免過于失敗。 “阿闌,朕當(dāng)何如?” “父皇自知?!?/br> 皇后在宮中攪風(fēng)弄雨并非一日之事,沈沅裝模作樣亦是他縱容的,只要他愿意,很快就能解決。 只看能不能狠下心來。 若是依然心慈手軟,說一千句一萬句都沒有用處。 沈時闌拱手:“兒臣告退?!?/br> 皇帝搖頭:“別走了,陪朕去絳芙軒一趟,朕去看看那個丫頭?!?/br> 作者有話要說: 前兩天身體不舒服,沒有寫出來 第31章 沈時闌回頭道:“父皇?” 皇帝道:“走吧?!?/br> 映晚著實沒料到皇帝會在這個時辰來絳芙軒,嚇得不輕。雖然她自個兒是問心無愧的,可與皇后之間有矛盾的話,皇帝想來不會站在自己這頭。 只怕不責(zé)怪自己傷了皇家和氣就不錯了。 映晚憂心忡忡地走出門,素色衣衫如同云霧繚繞,在行走間帶著清風(fēng)。 “參見陛下?!庇惩磔p聲道。 皇帝神色復(fù)雜地看著她的臉,盯著好半天,只盯得映晚心中發(fā)毛,才道:“免禮吧?!?/br> 映晚不懂他是個什么意思,只低著頭請他進(jìn)門。 皇帝并不動,問她:“昨日在安王府的事兒,想來阿闌已經(jīng)告訴你了?!?/br> 映晚呼吸一窒,下意識看向沈時闌。 沒想到沈時闌會去找皇帝說這件事兒。 這個人看著冷冷清清的,不關(guān)心旁的人,對誰都沒感情,卻不料會為她出這一次頭。 有用沒用的無所謂,她也不指望有誰給她做主,只消有個人對她好,這輩子都值得了。 沈時闌安安靜靜地不說話,只有皇帝的聲音格外清晰:“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告訴朕?” “臣女沒有想法?!庇惩眍D了頓,直言道,“臣女亦不敢有?!?/br> 她目光清正,不曾閃躲皇帝質(zhì)問的眼神,又重復(fù)一遍:“臣女的確沒有任何想法?!?/br> 或許有過悲傷和自怨自艾,可那都是一瞬間的事兒。 人活一世,總有各種各樣的不如意,在嘉陵十幾年什么都不曾學(xué)到,只有一點駕輕就熟。 無論面對什么不公,都不要放在心上。 再多抱怨都沒用,根本沒有人會心疼你。 再苦再累,都得自己一個人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