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問人家：“不是說去接人么，不理你??？”

    沐懷朋也不惱，坐下摸牌，慢條斯理道：“啊，不理我。”

    他這語氣不咸不淡的，眾人也不知道真假，劉一鳴偏要去撩他：“不理就不理，明天……不，今晚上就換人。我們四爺空窗期或許有，空床期真沒有?！?/br>
    一桌子又心照不宣地笑起來。

    沐懷朋沒笑，伸手取煙，夾在指間在煙灰缸里撣了撣。

    旁邊有人瞧著他的神色，斂了笑意打圓場，知趣地把話題轉(zhuǎn)開。

    沐懷朋回憶起當(dāng)初在江州，劉一鳴第一次見盛勤時給的評價，那會兒他尚不知兩人關(guān)系，說話百無顧忌。

    話雖不中聽，但非沒有道理。

    玩了幾局，沐懷朋把撲克往桌上一扔，看向劉一鳴，“歇會兒？”

    劉一鳴抿了口酒，隨手把籌碼扔給服務(wù)生當(dāng)小費(fèi)，“把我存的雪茄拿過來?！?/br>
    兩個人換了一間僻靜的小房間，劉一鳴沒觸他霉頭，只談公事，說是江州那邊合同擬得差不多，當(dāng)?shù)卣囊馑枷胍匍_一個影視論壇，問他有沒有空出席。

    說話間，服務(wù)生推門而進(jìn)。

    “再說吧?！便鍛雅蟛灰?wù)，親自裁雪茄，“問問他們想請誰，擬個名單，你叫老袁去聯(lián)系就行。”

    劉一鳴把點(diǎn)煙器放到他手邊，“我有數(shù)?！?/br>
    頓了會，沐懷朋狀似無意地問：“之前……就你媽給你介紹的同學(xué)的女兒，那脾氣一直那樣兒？”

    劉一鳴喲了一聲，嬉笑道：“當(dāng)真了啊？”

    沐懷朋一時沒說話，慢條斯理地點(diǎn)燃雪茄，才問：“能改嗎？”

    劉一鳴頓住，笑著反問：“你覺得呢？”

    沐懷朋閉了嘴，吸雪茄，入口帶辣，微嗆，后味帶著一點(diǎn)奶香。

    他緩緩?fù)職猓瑹o聲地勾了勾嘴角。

    ***  ***

    盛勤覺得解脫了。

    好不容易有一個人讓她全身心投入，可痛徹心扉，兩次。

    真的夠了。

    理智告訴她，及時止損對她是最好的。

    即便當(dāng)初那一幕他沒有逾越，但之后呢？更何況，男女之前的親密也不是一朝一夕。

    顯然，兩個人對于感情的態(tài)度無法達(dá)成共識才是最根本的原因。

    分開是對的。

    她一遍一遍地告訴自己。

    盛勤甚至安慰自己，這時候分開總好過被他玩膩了甩掉好，能成為大佬的白月光也不錯，山水相逢，說不定日后還有能用得到他的地方。

    這樣的想法荒誕而可笑，但能夠支撐她勉強(qiáng)平靜，繼而強(qiáng)顏歡笑地面對熟悉的人事。

    所有的人都若無其事地繼續(xù)與她相處，即便笑臉之下偶爾流露遲疑也無傷大雅。

    她也習(xí)慣自欺欺人，只當(dāng)做無事發(fā)生，專心和策劃部門一起打磨劇本。

    《紅顏》的背景年代在上個世紀(jì)，講的是一個孤女靠著祖?zhèn)鞔汤C手藝闖社會，最后扎根大城市的故事，描繪的是一代女人的生存難題與愛欲糾葛。

    盛勤看過定稿大綱之后有些后悔，她現(xiàn)在不想探討任何跟感情有關(guān)的事。

    可工作讓她不得不直面難題。

    不久，開機(jī)的日子定了下來，同時劇本完成了三分之一。

    出發(fā)之前，盛勤請人看好日子，帶著劇組工作人員一起去上香祈福。原來這種事情一直有人安排指揮，這次換了她挑大梁，難免緊張。再加上之前趙靜蕓被火星濺到，她更是格外小心謹(jǐn)慎。

    好在一路順利。

    盧薇見時間尚早，邀盛勤陪她吃午飯，兩個人剛走出山門，便被人攔下。

    “姑娘你這鼻子豐隆挺潤，長得可真好！”一個中年女人拉住盛勤笑瞇瞇地說，“這鼻子是夫星又是財星，你可是要發(fā)大財、嫁有錢人的啊！來，你說說你的八字，阿姨給你看一看。”

    盛勤微笑搖頭，那人卻執(zhí)意要幫她測算，拉住人不肯輕易放開。盛勤沒辦法，隨手給她一點(diǎn)香油錢買自由，被盧薇一把收回。

    盧薇也笑：“我跟我前夫結(jié)婚的時候來上香，好像就是你說我們能白頭到老？”她擺出架勢，三言兩語將人打發(fā)干凈，挽著盛勤往地壇公園走。

    附近有家金鼎軒，是盧薇曾經(jīng)的最愛，難得到雍和宮附近，免不了嘴饞。

    兩個人走到十字路口等綠燈，盛勤遲疑道：“你真的來算過？”

    “真的啊，不過不是她?！北R薇笑，“以前人家說情侶來拜雍和宮一定會分手，現(xiàn)在看來空xue不來風(fēng)?！?/br>
    盛勤沒想到還有這種傳聞，見她言語輕松，總算是走出陰霾，也替人高興。

    她陪盧薇吃了飯，回家收拾行李。

    之前搬家時尚有許多東西沒有整理，仍一箱一箱地堆在一旁。盛勤收拾出隨身衣物，裝了一只中號行李箱，屋子里剩下的物品并不多，一室一廳的屋子看上去空蕩蕩的。

    看著那一堆行李，她忽然覺得來去無牽掛，即便此刻立即離開北京，也不會產(chǎn)生任何影響。

    盛勤長舒一口氣，坐在沙發(fā)上暫時歇息，房間里暖氣充足，背心甚至滲出汗水。她環(huán)顧四周，打量這間房子，回憶著這兩年在北京租房搬家的經(jīng)歷，雖然不覺得苦，但同樣談不上有多深的感情。

    這房子當(dāng)初只短租了三個月，這會兒臨近到期，看來是沒有必要再續(xù)了，至少去劇組的兩個月沒必要。

    至于以后，她現(xiàn)在沒心思去考慮。

    盛勤把不帶走的東西封箱收好，開始想著不如干脆趁機(jī)寄回江州，但又怕到時候讓爹媽空歡喜。她思來想去，干脆給盧薇聯(lián)系，把東西暫時寄放到她那兒。

    一共三大一小四箱東西，她叫了車直接送到盧薇樓下。

    盧薇mama接孩子放學(xué)去了，這會兒家里只有盧薇，兩個人一起把箱子推上樓，放進(jìn)儲物室。

    盧薇關(guān)上儲物室的門，“金銀細(xì)軟你可別放我這啊，我兒子太皮，萬一翻出來弄掉了就麻煩了?！?/br>
    盛勤搖頭：“哪有什么金銀細(xì)軟?！?/br>
    “你那些包啊首飾的，哪一樣便宜??？”

    盛勤愣了下，抬手擦了擦額角的汗，隨口道：“沒有，壓根沒帶走?！?/br>
    盧薇一聲驚呼，搖著頭攔過她的肩膀笑，“我都服了你了?！彼龓е藚⒂^房間，“你看看，當(dāng)初我要是只講感情，這么大的房子就便宜那王八蛋的——你這多虧！”

    盛勤笑：“那會兒太生氣了，沒想這么多，現(xiàn)在聽你這么一說，倒是有些后悔?！?/br>
    “那可不嘛，感情不行，東西又沒錯。再說了，那誰也不是小氣的人，哪會在乎你這點(diǎn)小玩意?！?/br>
    “算了，身外之物?！笔⑶谛θ萦行╈t腆，“不瞞你說，后來我也想過，只不過想的是以后我自己也買能得起，有什么了不起?！?/br>
    “可真有志氣啊您?！北R薇笑得更厲害，搖頭道，“這話可千萬別讓徐夢聽見，不然她非罵死你了——什么都沒撈到，還惹一身腥。”

    盛勤笑一笑，意興闌珊。

    “還有的人，一面追求刺激，一面又總是砸錢迫使服從，也是夠無聊的?！?/br>
    ***  ***

    放完行李，盛勤在盧薇家一起吃了個飯才回去。

    臨睡前洗澡，盛勤看見鏡子中自己，忽然想起上午那人的話。

    她從來沒有仔細(xì)地端詳過自己的鼻子，這回忍不住對鏡打量，并沒有看出什么好來。

    但回憶起過去種種，盛勤又隱約品出一點(diǎn)味兒，似乎每每失戀后，事業(yè)總是別開生面，她忍不住自嘲：發(fā)大財和嫁豪門，或許她這鼻子只夠一件事用。

    她越想越覺有理，更是打定主意不與那人糾纏，一心只管用在事業(yè)上。

    《紅顏》開機(jī)的日子越來越近，出發(fā)前，盛勤到公司與同事開了個短會，散會后，跟盧薇直接去機(jī)場。

    誰知在電梯間正碰上外出開會的老袁和沐懷朋。

    老袁摁住電梯，笑呵呵：“進(jìn)來吧，別耽誤飛機(jī)?！?/br>
    盧薇暗中拽了一把盛勤，她只好跟著進(jìn)門。

    沐懷朋熟視無睹，只拿人當(dāng)一般下屬。

    電梯里，五個人都沒有開口。

    盛勤眼觀鼻鼻觀口，壓根不去看身邊的人。

    十幾層樓，一路沉默，好不容易到了車庫，兩撥人分道揚(yáng)鑣，盛勤和盧薇跟人告辭。

    沐懷朋并不搭理，徑自上車。老袁照顧著女士的面子，笑呵呵地祝屬下一路平安。

    他留了一手，單獨(dú)囑咐盛勤：“江州的項目也吃緊，中間可能要去參加當(dāng)?shù)卣搲?，到時候我通知你?！?/br>
    不等盛勤拒絕，他轉(zhuǎn)身跟著老板上車。

    盛勤也上了自己的車。

    駛出車庫，盧薇看著對方那輛車與她們背向而行，再看盛勤，一臉漠然地低頭看手機(jī)。

    “你真舍得？”盧薇見兩人形同陌路，但有些感嘆，“有時候明明覺得你特好說話，有時候又覺得你心狠?！?/br>
    盛勤冷淡道：“舍不得也要舍得?！?/br>
    她抬眸看向窗外，是說給盧薇，更是說給自己聽——

    “我只想做正確的事?！?/br>
    ***  ***

    那邊上了車，老袁只跟人匯報工作，隨口提了一句《紅顏》的安排，見沐懷朋不應(yīng)，便知趣地轉(zhuǎn)開話題。

    司機(jī)開車送人去霄云路參加文化產(chǎn)業(yè)論壇。

    會場都是些老面孔，沐懷朋懶得應(yīng)酬，坐在主席臺上聽人演講。

    中途有電話進(jìn)來。

    沐懷朋看了一眼號碼，沒接，對方又打，他接了：“我在開會?！?/br>
    那邊連連道歉，但語氣焦急，執(zhí)意稟告。

    他聽了半天不以為然，只當(dāng)是他那侄兒在外面招惹的桃色緋聞，正要掛斷忽然聽見關(guān)鍵處。

    沐懷朋皺眉，讓人把詳情發(fā)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