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娘將我安置在一間房里，比將離那間要大很多。房間里浮動(dòng)著幽香，仿佛草木成灰，又仿佛雨濕新苔。

    丹殊被趕去照顧將離。

    我有許多話想問丹殊，但是被嬌娘拉走了。

    “奔波了這么久，你一定很累了，睡一覺吧。萬(wàn)事都有奶奶，別擔(dān)心?！眿赡锇盐肄舻乖诖蹭伾?，強(qiáng)行拉了一床被子蓋在我身上。

    錦被柔軟絲滑，帶著一股若有若無(wú)的香味，比之冰冷的玉棺、潮濕的山洞、亂石橫生的樹底，不知強(qiáng)了幾百倍。

    但我如此恐懼，只怕一旦失去意識(shí)，又是萬(wàn)劫不復(fù)。

    我不好告訴她我已經(jīng)睡過好幾千個(gè)日夜，只說：“奶奶，我不是很想睡覺……”

    “你還在顧念外面那個(gè)？”嬌娘微一側(cè)臉，斜了一眼窗外。

    紗窗薄如蟬翼，透進(jìn)澄澈月光來，只見滿園翠色，一道朱紅的影子孤零零立在那里。

    我愣了一下，順?biāo)浦鄣溃骸澳堑共皇恰棠虨槭裁催@樣討厭師兄？”

    嬌娘嘆氣，坐在我榻邊：“奶奶不是討厭他，奶奶是心疼你。現(xiàn)在和你說，你也不明白。等你記憶恢復(fù)，你就能懂了?！?/br>
    我心說那可就猴年馬月盼不著了。

    “好了，不要想得太多?？焖?。”嬌娘幫我掖好被子。

    看嬌娘的樣子，明顯不想和我細(xì)說。

    我便閉上眼睛假寐，想著等她走了再去找丹殊。

    被子上香味縈繞在我鼻尖，令人心曠神怡，我漸漸放松下來。

    等了許久，屋子里面靜靜的，隱約可以聽見走廊里樹葉落地的聲音。

    我知道嬌娘還沒走。

    我盡量平穩(wěn)了呼吸，心想你快走吧，走了我就去找丹殊，先讓他帶我去臨滄山，去椿杪臨死之處－－我第一次恢復(fù)意識(shí)的地方。

    結(jié)果就聽見有人在屋子里嘆氣，聲音清冷低沉，囂張又漠然。

    “你到底什么時(shí)候回來？”

    我繃緊了錦被下的身體。

    “我知道你現(xiàn)在就在他身上。為什么不肯出來見我？”

    “還在生氣？我說過，那個(gè)孩子不如你來得重要。如果犧牲他一個(gè)就能躲過先天劫數(shù)，那憑什么不這樣做？我們沒有錯(cuò)。”

    “她死了那么多年，誰(shuí)知道她留下的東西還有沒有用。”

    “她只是比你早出生，這不代表你就一定要尊崇她所說的一切?！?/br>
    “我知道你一直內(nèi)疚，但是你不能因此放棄自己。”

    “安息香對(duì)你沒有作用，你不要裝死?！?/br>
    那聲音頓了頓，又放松了些道：

    “你看，你一不在，東方、北方一團(tuán)大亂，地府分崩離析。難道你真的打算不再管了？”

    “丹殊身上一股鳥毛的臭味，不要告訴我你沒聞見。一萬(wàn)三千年前的事情，你還想讓它再發(fā)生一遍？”

    “很多人都想你死，你就真的要去死么？”

    “至少我希望你活著。”

    “你回來，我們可以重新奪回東北方，甚至把南邊那群臭鳥也烤了祭神樹。你不希望自己再回到那個(gè)位置上嗎？”

    那聲音停了許久。

    我不敢動(dòng)，不敢呼吸。

    “膽小鬼?！?/br>
    腳步聲突然響起，門扉吱呀著被人合上了。

    短短數(shù)息，我在錦被下出了一身冷汗。

    怎么，除了我，椿杪身上還有另外一只鬼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