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陪釣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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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如春草,前冬不死,今朝寸寸生。 蕭瑟秋風(fēng)一場,冬雪掩埋,恨又眠。 來年依舊,四季更替,新怨代舊恨。 因一杯茶,胡必苦心經(jīng)營了幾十年的驕傲一夕崩塌,碎得稀里嘩啦,稀里嘩啦。 他答應(yīng)了死對頭吳建國的請求—— 陪釣魚。 答應(yīng)了這事兒后,胡必郁氣,扯著遂的衣擺哭喊,“大人,角色搞錯了?!?/br> 他不滿,明明是自己死了要離去,可吳建國老兄端上一杯茶,慘淡氣氛鋪墊得極好,再平淡說出請求,他媽搞得好像是他死了在說遺愿一樣。 遂扯回衣角,淡淡道,“這是你自己愿意的?!?/br> 怪得了誰? 就這樣,本該提遺愿的胡必答應(yīng)了用自己最后的時間陪吳建國釣一場魚…… 用此生最后時間陪你看一場流星雨、陪你另一場雨,陪你釣一場魚……老年人之間的生離死別,真的好傷感啊。 “吳建國,你是不是很恨我?” “不恨。你以為我是你,這么小氣,為一個女人和自己的兄弟絕交?!?/br> 話與理兒都沒錯,可…… “既然不恨,你為什么要在正午,陽光正好,陽氣正足的時候把我?guī)С鰜磲烎~?” 小樹林邊的亭子,兩個老頭各自坐在小馬扎上,他二人面前都擺了魚竿,關(guān)于穿著,一個應(yīng)季過夏,一個過冬。 過冬的是胡必,現(xiàn)在他正愁眉苦臉望著水面,黑色衣帽下的臉時而透明,時而又隨著水面反射的波光變暗一分。他身上穿著一件黑風(fēng)衣把靈體裹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這是遂怕他被曬死,把自己的衣服脫下來給了他穿。 吳建國說得不錯,并不是誰都是胡必,為了一個女人,同好幾十年風(fēng)雨一起走過的兄弟勢不兩立,鬧得比世仇還僵。 吳建國仰頭看了看天,指了指天邊一小片陰沉讓胡必死老鬼瞧,“……我不是以為要下雨嘛,誰知道這云藏著水兒不落飄走了。” 首都西郊,開滿荷花的大池塘,水榭沿岸或越水而過,只為游玩的人方便行走。 遂半倚美人靠,手懶懶搭在木欄上,望著陽光下,清麗動人的荷花,是如何被烈日灼焉,她邊兒上,清東明子開始搞事情…… 已然習(xí)慣不勞而獲出一分力得十倍酬勞,加之心焦氣躁,清東明子沒能釣上來魚,然后,他擼起袖子挽起褲腳,就抱著柱子準(zhǔn)備用桶去撈緊挨亭子那簇荷花下的小魚兒。 緩緩流淌的水面被可以蓋在頭頂?shù)木G桶弄得嘩嘩響,水波蕩了一圈兒又一圈兒。 遂收回散漫思緒,側(cè)頭看向清東明子,見他一只手拉著護(hù)欄,身體努力朝外仰去夠花下小魚,一眼看中了一朵好顏色,她輕聲道:“明子,順便幫我折一朵花?!?/br> 花?清東明子茫然看著遂,又看了看那簇花,咧嘴就開始鄙夷,“你一個鬼要花作甚,到了你手里還不是美不過一秒就枯了去?!?/br> 口里是這樣說著,遂這樣不好那樣不好,可清東明子身體很老實(shí),把桶甩回亭子里,開始了辣手摧花。 “不是這朵,前面點(diǎn)兒那朵顏色稍微艷一點(diǎn)兒帶著粉嫩的花。” 于是,礙事的花一朵接一朵被一只手粗魯扯下,啪一聲甩到了亭子里。 最后,等遂想要的那朵花被清東明子摘下時,亭子里東一朵西一朵躺里一地花的尸體,而遂想要的那朵花得到了與它同類差不多的下場。 被窺覬的那朵花到了遂手里一瞬間就嫣兒了,緊接著就枯萎干脆,接近于一掰就碎粉狀。 見此,清東明子果不其然就開始幸災(zāi)樂禍,“嘿嘿,我說吧,花到你手里不行,可你非不信,好好一朵花就被你浪費(fèi)?!?/br> 瞧清東明子這話說的,就好像亭子里一地狼藉與他無關(guān)一樣。 見遂沒搭話,他忽然jian笑,“老妹兒,告訴哥哥,你是不是想張宣儀給你送花了?” 手撐頭望著河面,遂不冷不淡瞟了清東明子一眼,沒有說話。 遂一點(diǎn)反應(yīng)都沒有,清東明子來了興趣兒開始喋喋不休,“你好不容易來人間一趟,他都沒來找你?” 遂搖頭。 “你也別置氣,男人嘛,忙于事業(yè)便是奔波于生活,做這一切肯定是為了你們的未來著想?!?/br> 默默聽著,遂在猶豫,該不該告訴清東明子,其實(shí),忙事業(yè)沒時間搭理人的是她…… 可想了想,她打消了這個念頭,畢竟,清東明子的嘴,可不是一般的大。 “聽說你們很快便要定日子成親了?” 剛和張宣儀好上十個手指都能數(shù)過來的日子,怎么可能就成親,遂搖頭,清東明子沒有看見 一邊說著,清東明子也沒忘記地上的花,覺浪費(fèi)了去,他彎身一朵又一朵撿起,嘴上仍不停念叨,然后話題越說越遠(yuǎn)……也越來越像個老媽子教女孩怎么做賢惠的媳婦。 “你和張宣儀好上,我見你們無間那群光棍鬼高興得就跟自己找到媳婦一樣,反觀你,不冷不淡一點(diǎn)反應(yīng)都沒有?!?/br> “張宣儀畢竟是個人,他的心和身體是熱的,平日里,作為女朋友你該給他的關(guān)愛問候一點(diǎn)都不能少?!?/br> “時間可真好幌,好像就是在一轉(zhuǎn)眼間,你來無間已經(jīng)有九十多年了?!?/br> “現(xiàn)如今,你都是快要當(dāng)媽的人了?!?/br> …… 當(dāng)媽? 遂,“明子,告訴我,是誰說我要當(dāng)媽了?” 不想釣魚了,胡必不耐煩,甩著魚竿打水面與邊上一小簇株株挺立,展開葉面為水下魚遮陰的荷葉。 魚兒都被嚇跑了,真是釣個錘子的魚。 吳建國斜睨胡必,見他一臉懨懨,最后無奈嘆氣,很自然的就拍了拍胡必的背,“告訴你多少遍了,戒驕戒躁,氣性大了對身體不好……” 擾亂池塘靜謐的魚竿忽地懸在水面上,不再隨意拍打鬧出動靜。 聽這話的人已經(jīng)離去,留世的人,勸說仍在繼續(xù)。 是誰在假裝不正經(jīng),又是誰一直在正經(jīng)。 一聲嘆息似有似無響起,“鬼大人說得沒錯,死都死了,還惦念著活著的人作甚。罷了,罷了,素芬兒給你算了,你比我配她?!?/br> “老胡,我什么時候說過我喜歡李素芳兒了……你想給,也得我要才行?!?/br> “愛要不要,我看你龜兒子就打一輩子光棍。先前好好一個媳婦,人才相貌樣樣來,都被你不冷不熱逼跑了。說老子脾氣不好,胡建國你先審視一下自己,想一想自己性格哪里不對,早些改了正正經(jīng)經(jīng)找一個媳婦,以后老了也有貼心的人照顧……” “我知道你什么都知道?!?/br> 我知道,你什么都知道。 他倆已年過六十,被人稱大爺,頭發(fā)花白,老年斑漸顯,一笑就滿臉褶子,可,他們也年輕過,也是從正正年輕的大好時光走來,年輕時,也是陽光下白襯衣笑一臉溫柔的少年。 “老胡,既事已至此,就放下那些事,好好陪我釣一次魚,我不再提,你也不提?!?/br> 蜻蜓停留在一朵剛露尖兒的荷花上,陽光下透明的魚線在空中悠然旋了一轉(zhuǎn)拋到水面上。 “一夕又一夕,終湊得百年時光好。何能復(fù)得此生,再遇良人?!?/br> 聞言,胡必側(cè)頭望著邊上,不言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