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言搖了搖頭，說：“不曾。精神也好些了?！?/br>
    黎平點(diǎn)了點(diǎn)頭，仔細(xì)地診著脈：“看脈象也是大好了?！?/br>
    說著又看向樂意：“那夜里呢？睡得可還安穩(wěn)么。這病癥本就是早晚要更重些的。”

    樂意低眉順眼地說：“夜里沒再燒過，只是仍不安穩(wěn)。”

    黎平看了李言一眼，想說“安穩(wěn)不了”，但想起皇帝的脾氣，又不情不愿地閉上了嘴。

    李言大概也知道他想說什么，啜了口苦黑的藥湯，沒說什么。

    大概是因為病好了的緣故，脾氣也好了許多，故而也沒計較，連薪俸都沒罰他的。

    黎平琢磨著皇帝的脾氣已經(jīng)不似前幾日那樣嚇人了，大概真的是大好了，但是被皇帝喝藥的那個磨蹭勁兒也弄得滿嘴發(fā)苦，恨不得拈一顆旁邊碟子里的蜜棗吃。

    李言喝完最后一口湯藥，那股子苦勁兒仍然在唇齒間繚繞不去，糾纏著，就像是心頭的陰郁一樣。

    他看了一眼放蜜餞的碟子，沒有伸手，自虐般地回味著這種讓人難過的苦澀，揮了揮手說：“既然大好了，那你們就都下去吧，朕想歇一歇?！?/br>
    皇帝雋雅的眉目間現(xiàn)出一點(diǎn)倦色來，眾人都是久在君前，自然知情識趣地退下了。

    先是床幃落下，而后重重紗帳落下，六個小太監(jiān)和六個小宮女跪在了龍床十步外的屏風(fēng)后隨時侍候，樂意和黎平他們則直接退出了內(nèi)殿。

    將出外殿的時候，黎平忽然扭頭向里看了看，問樂意：“是不是自從病了，陛下就再沒召見過那個小傻子了？”

    樂意經(jīng)常會被這位太醫(yī)院掌院肆無忌憚的用詞嚇一跳，今日亦然，緩了緩才說：“陛下病中是不肯見人的，六殿下自不例外?！?/br>
    黎平唔了一聲，又走了兩步，忽然說：“那現(xiàn)在既然好了，你去把那小……六兒領(lǐng)來唄?！?/br>
    樂意愣了愣，笑著說：“那可不敢，陛下沒有吩咐的事兒……奴才又不是您老……”

    黎平撇了撇嘴說：“我老么？我也沒比陛下大幾歲，你敢說咱們陛下老么？”

    樂意趕緊行禮：“是奴才說錯了話，您千萬見諒?！?/br>
    黎平這才甩了甩袖子說：“去，去把那小六兒領(lǐng)來就是，要是皇帝陛下不高興了，你就說這是我說的?！?/br>
    頓了頓，嘖了一聲，強(qiáng)調(diào)道：“這是醫(yī)囑！”

    樂意本來還一臉苦哈哈的，聽到這聲，有點(diǎn)回過味兒來了，琢磨了一會兒問：“醫(yī)囑？”

    說話間兩人已經(jīng)走出了宮殿，黎平回頭看著幽幽魆魆的深宮，點(diǎn)了點(diǎn)頭：“聽說過么，心病還須心藥醫(yī)。咱們這位陛下，身上的病其實(shí)好調(diào)理，難就難在心病難醫(yī)啊?！?/br>
    第十七章

    李言被一陣腳步聲驚醒。

    那腳步急促地趨近，將他從初醒的昏茫里驚醒，皇帝猛地坐起身來想要喊護(hù)駕，已經(jīng)有什么東西蹭蹭蹭地跑到龍床邊想要往上爬，伸著條短短的小胳膊。

    李言忽然松了一口氣，挑了挑眉。

    到底是忍無可忍，輕聲道：“別動?！?/br>
    李瀾上半身趴在他爹的大床上，正努力蹬著小短腿往前蠕動，聞言抬頭看著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小孩兒的眼睛黑白分明，透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天真純良。

    李言心一軟，看了戰(zhàn)戰(zhàn)兢兢站在旁邊的樂意一眼，抬了抬下巴。

    樂意如蒙大赦，趕緊過來，給小皇子把靴子給脫了。

    心說皇帝對傻兒子的寵溺到底也是有底線的，在龍袍上亂抓可以，穿靴上床還是太過了。

    李瀾乖乖伸直了腿配合著樂意的手蹬開了鞋襪，然后爬了兩步，蹭到他父皇身邊。

    李言猶豫的抬了抬手，小孩兒就乖乖地把頭伸過來蹭他的手掌，才五歲的孩子，頭發(fā)細(xì)軟，蹭在手心都是癢得。

    李言順勢在他頭上揉了揉，這才看向樂意，淡淡地道：“朕有說過讓你帶瀾兒來么？”

    樂意趕忙跪倒叫冤：“陛下饒命！陛下容稟，不是奴才自作主張，是黎掌院、黎掌院叫奴才把六殿下請來的！”